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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圓悅 -【雨落承平之二】錯把將軍當野獸 [打印本頁]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3 11:36 PM     標題: 圓悅 -【雨落承平之二】錯把將軍當野獸

本帖最後由 a2277 於 2010-6-14 10:0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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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說起他敖鷹的名號,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在戰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手中不知砍過多少敵人的腦袋,在世人心裡,他是個大英雄,也是個大惡魔,
坊間的老婆婆甚至會拿他的名字來嚇那些晚上不睡的小孩哩!
不過他不在意,因為他承認自己真的很冷血,連他自己照鏡子都會嚇一跳;
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不敢招惹他,只有這個鑽狗洞的小丫頭,竟然敢拿石頭砸他?!
一向只讓別人流血的他,頭一次被打到流血,而且是流鼻血,
這教他的面子往哪裡放!看他不好好的教訓她才怪!
沒想到她居然還有話要說,說她以為是他只會咬人的「大黑狗」,
才會丟石頭以自保,竟污蔑他是狗?!
很好,那他就抓她回府,讓她看清他是人還是狗……

【出版日期】 2007 年 7 月
【出版社名稱】 龍吟
【書系及編號】天使魚 系列AF272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09:55 AM

第一章



  祺祥四年,京城承平。

  位於步吟街的御醫府,絕對是一個令人矚目的地方。誰不知道這索御醫不光醫術超群,更是太后嫡親的侄兒,當今天子的表兄。

  醫術超群和皇親國戚的身份,隨便哪一樣都足夠讓人飛黃騰達了,而索中哲更是把兩樣全佔了,再加上一顆狡計百出的聰明腦袋,也難怪自從他出現後,那些迂腐的保皇派就把他當成救星了。

  只是,這索御醫天性浪蕩,喜歡冶遊更勝於朝政,仗著天生的英俊面皮,和那張能說善道的嘴巴,成了京城裡閨秀的夢中情人。

  根據他的線報,這傢伙雖名為御醫,實際幹的卻不只御醫的事。

  兵部尚書李慶被貶、戶部侍郎蘭辛谷被斬……這些事情的背後,都能牽出一條通往索中哲的線。

  最近更有跡象顯示,索中哲已將主意打到義父頭上,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扳倒他義父,還是等下輩子吧!

  望著御醫府高掛的金匾,敖鷹的鷹眸冰冷。

  「將、將軍,您……」看見他這樣子,奉命前來迎接他的王府管家可緊張啦!嗚~~他怎就這麼愚蠢呢?為了抄近路竟忘了御醫府就在那裡。

  敖鷹沒有理會他,一雙鷹眸只盯著御醫府的朱漆大門,目光如箭似要射穿那兩扇朱漆大門。

  根據朝廷的禮制,只有王爺才夠資格使用朱漆大門,而眾所周知,自從那次「諸王奪嫡」之亂後,除了當今皇帝,皇室的血脈就只剩下九王爺這一支了。

  而今,這小小的御醫府居然堂而皇之的用上了朱漆大門,分明昭示著太后欲借娘家侄兒打壓他義父的野心。

  哼哼!這回他倒是要瞧瞧,究竟是索中哲這娘娘腔厲害,還是他這威遠將軍更勝一籌!敖鷹從鼻子裡冷嗤一聲。

  「將軍,我們這次是秘密回京,不可打草驚蛇啊!」見他臉色不善,隨行的副將海東青硬著頭皮道。

  「是啊!王爺他也是這麼個意思。」王府管家一邊附和,一邊用帕子擦汗。

  雖然時隔多年,可是將軍下令坑殺五萬降卒的事仍清晰得像是昨天發生!

  他還想留著這條老命多活幾年呢!還是離這砍人腦袋像是切瓜的少主子遠一點,否則萬一他一個不開心,自個兒的腦袋不就會像被切開的西瓜……

  嗚嗚嗚……越想那場面越覺得可怕,王府管家的雙腿不由得打顫。

  「放心,我留著你還有用處,暫時不會殺你!」敖鷹一臉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呃,將、將軍您說笑了。」王府管家拚命的擦汗,可是臉上的汗水卻越擦越多,一雙腳更是軟趴趴的站不住。

  「喲!我說你老可別真趴下啊!」海東青瞧著有趣,『啪』的在他後背拍了一巴掌,『咚』一聲王府管家就軟在地上了。

  「真是沒用。」敖鷹濃眉一皺。

  他足尖輕輕一挑,就把癱在地上的胖大身體給挑起來,隨即抓著腰帶,把他推給站在一旁的海東青。

  「送回王府前記得先好好調教一番,免得再出來丟義父的臉面。」

「饒唔……」命啊!管家求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海東青掩住嘴巴。

  「你們都回府吧!我一個人還要再走走。」敖鷹擺擺手,「帶上『破虜』,別忘記給它安排一個單獨的馬廄。」 『破虜』是敖鷹的愛馬,從他第一次上戰場時就一直伴著他,一人一馬之間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

  只是時光荏苒,而今他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愣小子了,而馬齡十七的『破虜』也邁入了老年,不再適合馳騁在沙場上。於是這次回京,他順便將愛馬帶回京城讓它養老。

  「咴咴咴……」近半個月的長途跋涉,『破虜』已極為疲倦了,可是聽見主人喊自己的名字,還是歡快的在他身上蹭啊蹭,不時還伸長脖子輕嘶幾聲。

  「呵呵呵!就你會撒嬌!乖乖的,晚上我請你喝好酒。」敖鷹拍拍仍然汗涔涔的馬背,陰鷙的眼裡掠過一抹笑意。

  「咴咴咴咴……」『破虜』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再次嘶鳴起來。

  「好啦好啦!別再撒嬌了,快跟海東青他們去吧!」敖鷹推開了碩大的馬頭,伸手拍了拍馬屁股。

  「將軍,那我們先回去了。」海東青順勢抓住馬韁繩。

  「嗯,去吧!」敖鷹點點頭。

  如雷的馬蹄聲裡,海東青一行逕自離開,敖鷹也踱了開去。而看見對街的人散去了,御醫府門外的守衛也放鬆了警戒。

  人說「狐兔盡走狗烹」,可這對天家母子倒好,江山未定、狐兔沒盡呢!就迫不及待的想把人給烹了、煮了。

  先是慫恿大臣搞匿名彈劾,後又假惺惺的把彈劾他的折子裝了幾籮筐,送到邊關去給他,以示皇恩浩蕩。

  切,他又不是三歲小孩,扣了他的糧、削了他的權、打了他的人,卻還要他繼續替他們賣命,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是敵方可延汗蠢蠢欲動的時候了;而他生病告假的折子也該傳到京城了,現在那對天家母子一定已經在歡呼他們的勝利了吧!

  哼!要不了幾天,就該是他們哭的時候了。到時他倒要看看,究竟誰能替他們守住這片大好江山!

  一想到那些連騎馬也不會的酸儒們迎戰可延汗的情景,敖鷹就忍不住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笑聲隆隆,驚起了歸鳥一片。

  敖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小巷深長悠遠,兩旁的泥牆上爬滿層層疊疊的秋紫籐。

  今年承平的天氣特別好,花開得特別茂盛。秋紫籐上重重疊疊的開滿秋紫籐花,一眼望去深深淺淺都是瑰麗的紫色,整條小巷幾乎變成一道紫色長廊。

  敖鷹久居邊關近十年,哪曾得見如此的瑰麗秋色,一時間竟被秋色所醉,那顆似鐵的郎心,亦因為眼前的醉人美景而變得柔軟了。

*********

陳水落的爹遭人誣陷他所染的御用錦緞褪色,因而下了大獄,她娘跑去衙門喊冤,卻反被貪官打死。陳水落和阿姊為了救爹,決定去京城告御狀。

  歷經千難萬險,姊妹倆終於來到京城,還誤打誤撞的被青天大人收留。本以為很快就能替父鳴冤了,不料青天大人卻告訴她們,若要告御狀先得滾釘板。

  滾釘板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啊!可為了救爹,姊妹倆一點也不畏懼,爭著要去滾釘板,而當時,御醫索中哲正巧到青天大人府裡拜訪,表示他有不用滾釘板就能直接告御狀的辦法。

  大喜之下,陳水落喜孜孜的跟著他來到御醫府。不料,她還沒弄明白其中的奧妙,宮中就派人宣召索中哲進宮。

  索中哲臨走時,發現了她身上戴的玉珮,於是借走她的玉珮,丟下一句「等我回來再說」就匆匆進了宮。

  自他走後,水落在御醫府裡左等右等,越等越心焦。眼見太陽都已經走過中庭了,索大人卻還沒回來,府裡的其他人也沒出現半個。

  水落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又因此想到自己養的那幾隻雞還沒餵呢!

  這些雞要是餓瘦了可不行,她還指望著它們下蛋耶!

  尤其那隻總愛跑去廚房溜躂的「小二黑」,她得親自看著,千萬別讓廚子大伯把它給宰了!還有那些她種的小白菜也該澆水了,否則就要枯了……

  想到這,水落一刻也坐不下去了,倏的站起身就往外衝,完全把索中哲要她等他回來的話拋在腦後。

  可──轉啊轉的,她在御醫府裡轉了好半天,別說是找到出去的門了,就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遇到。

  就在水落絕望時,眼前忽然一亮──她找到了一條能通往外界的絕妙通道!

  「哈~~水靈靈的小白菜、圓滾滾的大雞蛋,還有最最可愛的'小二黑',水兒馬上就回去找你們啦!」水落歡呼一聲,一頭鑽進了狗洞。才開心的要鑽出去,沒想到這些日子好吃好睡的,身子長胖了不少,才鑽到一半就被卡住了。

  照說這時候她若退回去還來得及,可千不該萬不該,她又使勁往前擠了擠,結果就卡得密密實實的,進退不得。

  「來人啊!」

「有沒有人啊?快來幫幫我。」

「……」她拚命的喊人幫忙,好把自己拔出去,偏偏這是府裡最偏僻的地方,她的嗓子都快喊啞了,也沒見到半個人。

  更糟糕的還在後頭,人沒來半個,狗倒來了一隻。發現她堵住自個兒回府的通道之後,無家可歸的大黑狗立刻把她視作仇敵。

  「汪汪汪……」

「嗚……」她只想回去澆她的菜、餵她的雞啊!為什麼會讓她碰見這種倒楣事兒啊?!

  水落頓時陷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慘境地。

*********

「汪汪汪汪……」一陣激烈的狗吠聲,破壞了小巷原有的寧靜,也喚醒了敖鷹那顆沉醉在醉人秋色之中的心。

  敖鷹循聲望去,看見了這麼一幕──無數糾結的秋紫籐掛下來,形成了一堵紫色簾幕,將高牆遮蔽得嚴嚴實實的。而一隻油光水亮的大黑狗,正衝著牆角那叢開得最茂盛的秋紫籐花狂吠。

  莫非在這秋紫籐花幕裡還藏著什麼嗎?敖鷹好奇的往那裡移動幾步。

  「汪!汪汪汪……」發現他的靠近,黑狗滿懷敵意的又是用爪子刨地又是狂吠的,可敖鷹堅定的腳步卻絲毫不受威脅。

  黑狗狂吠了一陣,在發現只是徒勞無功之後,撇下敖鷹一頭鑽進秋紫籐花叢裡,花叢裡立刻爆發一場激烈的搏鬥。

  平靜的簾幕忽然變成洶湧的波濤,紫色的花串零落如雨,狗吠聲夾雜著疑似小動物的破碎嗚咽。

  不管這裡面藏的是什麼,對上這麼大的狗,恐怕一口就被咬死了吧?敖鷹的心裡閃過一絲不忍。

  他走近翻著花浪的秋紫籐花叢,還沒分開茂密的花枝呢!耳朵裡就鑽進了慘烈的哀鳴聲,隨即一道黑影從裡面竄出來,擦著他的腿逃走了。

  敖鷹看得分明,那道黑影就是剛才鑽進去的大黑狗,而它的狗鼻子還在淌血。

  看起來這裡面也藏不了什麼大東西,沒想到竟能打敗一條大狗?敖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

  一場惡戰,水落僥倖打退大狗,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發現自己面臨了更大的考驗。因為逆光,她只看見一個更龐大的身影壓了下來。

  逃,逃不掉;退,退不了,她只好豁出去──拚了!

  敖鷹蹲下身,拉開茂密的花枝,打算將裡面的小東西捉出來,可他的手才剛伸進去,就有什麼「呼」的一下砸下來了。

  他本能的往後一閃,「凶器」便砸中了他的鼻子,頓時鼻血長流。他下意識抓住凶器,才發現那是一塊帶血的石頭!

  「啊……」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差點震聾他的耳朵。

  紫色的花浪分開,現出一雙瞪得幾乎要快撐破眼眶的大眼,還有兩隻胡亂揮舞的黑爪子。嬌弱的秋紫籐花被扯得四下亂飛,落了他一頭一臉。

  「該死,搞什麼?!」血從他的鼻子滴落,敖鷹下意識抹了一把,卻把鼻血摸了滿臉。

  定了定神,他才發現裡面根本就不是什麼小貓,而是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

  噩夢,這絕對是噩夢!望著眼前血肉模糊的大臉,水落倒抽一口涼氣。

  不對啊!這髒丫頭怎麼只有一顆腦袋外加兩隻不安分的手?該不會是這一架的秋紫籐修煉成了妖精?

  花叢中的光線特別昏暗,敖鷹壓根沒發現她被卡在狗洞裡,忍不住湊近去看個究竟。

  「別、別過來!」她想逃跑,可身子實在被卡得太緊了。

  更要命的是,她根本找不到能借力的地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顆血肉模糊的大頭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

  她的恐懼在這一刻到達極點!

  「鬼啊……」水落一邊聲嘶力竭的尖叫,一邊伸出手胡拍亂打。

  「閉上嘴!」歇斯底里的尖叫讓他頭痛得要命!

  敖鷹只顧著喝止,卻忘了兇惡的眼神,再配上滿臉的鮮血,模樣比剛才的大黑狗更讓人害怕!

  「啊……」當下,慘叫聲更淒厲了。

  「該死的,給我閉嘴!」敖鷹壞脾氣的怒吼,扣住她的大手本能的一扯。

  「呃,好、好痛!」水落痛得眼前發黑,似乎還聽見了自己的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

  原來只是身子被狗洞卡住了啊!看見那逐漸露出來的身子,敖鷹不由嘲笑起自己之前的荒謬想法。

  「你要幹什麼?!」閃著白光的森森白牙配上猙獰的虯髯,彷彿一口就能咬斷她的喉管似的。水落不由聯想起來京城的半路上,她們姊妹差點被人抓去吃掉的恐怖經歷。

  還記得那位「骨頭」大叔也是這麼惡狠狠的瞪著她們。如果不是阿姊抓著她跑得快,差一點就被那位大叔抓住了。

  後來阿姊才告訴他,那地方鬧了災荒,「骨頭」大叔他們找不到吃的,所以才想要抓她們回去做食物。

  「京、京城裡也鬧災荒了嗎?」所以他才會要吃了她嗎?至此,水落的恐懼已經到達頂點,兩排牙齒更是抖得咯咯作響。

  「該死,你究竟在說什麼?!」這丫頭該不會是被那隻狗嚇傻了吧?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敖鷹的濃眉皺得更緊了,抓著她的鐵臂用力往外一扯。

  「啊」的一聲驚呼,伴隨著劇痛,她的身子又被扯出半截,眼見那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就快要咬到她的喉嚨了。

  「放、放開我!」她不要被吃掉啦!

  「該死,你給我出來!」這顆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要!」發現大半截身子已經被扯出去,水落立刻用雙腳鉤住牆壁不放,還掙出手來在地上亂抓亂摸。

  「出來!」他不把她的反抗放在眼裡。

  啊!有了!手指摸到了什麼硬的,她不假思索的抓起來,「啪」的往他腦門子狠命拍了一記!

  敖鷹壓根沒想到這怕得要死的小東西,居然還有膽子敢砸自己第二次!

  「你──該死!」吃痛之下,鐵鉗也似的雙手攫得更緊了。而從他腦門滴落的鮮血配上狂怒的表情,剛好詮釋了什麼叫作凶神惡煞。

  吃痛外加害怕,凶器從手裡掉了出來。

  該死,又是一塊帶血的石頭!敖鷹肅殺的目光都能讓鬼神敬而遠之了,更何況是一個小女子呢!

  「嗚……」她的肩膀疼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而他獰惡的表情更是讓她別過臉不敢看。

  「看著我!」他命令道。

  不。她搖頭。

  笑話,有膽傷他卻沒膽面對他嗎?敖鷹冷哼一聲,索性騰出手去直接扳過那顆搖得像搏浪鼓似的小腦袋。

  這細瘦的小脖子似乎一不小心就能折斷了,他不由自主的收回幾分手勁。可即使這樣,他的手勁也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水落被他掐得透不過氣來,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眼淚更是大滴大滴的滾下來。

  嗚……她只是想逃回去澆她的青菜、揀她的雞蛋,沒、沒想要被惡人吃掉啊!而且這個惡人明明長得比她壯多了,為什麼還要吃她?嗚嗚嗚……

  要命,他差點掐死她!意識到這點,敖鷹趕緊鬆開手。

  「我、我很瘦──咳咳,一、一點也不好吃,嗚……」好可怕!水落完全被他嚇壞了。

  「該死,你竟敢把我當成野獸?!」敖鷹暴怒了,可還沒等他說出狠話,抓在手裡的小身體忽然一軟。

  該不是他這被打了的還沒暈,打人的就先暈了吧?他滿懷疑竇的湊過去一看,哈!可不正是這樣嘛!

  砸跑了惡狗,卻被他給嚇昏了,還真是沒膽。敖鷹忍不住用一根指頭戳戳她在狗洞裡蹭滿了灰的小翹鼻。

  「別、別吃我,我不好吃;別吃……」即使在昏迷中,水落仍害怕的低喃。而與之相反的是,她的小手卻牢牢抓住敖鷹的手臂不放。

  清醒時怕他怕得要死,現在又抓著他不放,很矛盾的小東西呢!真不知道等她醒來發現自己緊抓著她時,會是什麼表情?

  「呵呵呵……」敖鷹饒有趣味的輕笑起來。

  驀的,牆內傳來對話的聲音。說話的聲音雖然微弱,卻逃不過敖鷹習武人的敏銳耳目。

  「人家已經說今天不行了,你還一定纏著人家要,現在出事了可怎麼辦?嗚嗚嗚……」

「好妹妹,哥哥也是因為太愛你才忍不住……」原來是一對偷情的野鴛鴦啊!敖鷹不由撇撇嘴。

  「嗚嗚,索爺馬上就要回來,他要是知道我弄丟了人,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嗚嗚嗚嗚嗚……」

「好妹妹你就別哭了,那鄉下丫頭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敢亂走的。再說守門的賈六不是也說了沒見她出去嗎?既然沒出去就一定還在府裡頭。」

「可是我們差不多已經把御醫府找遍了呀!真是急死人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不見,該不是學會鑽牆術了吧?」

「說起鑽牆,我倒想起前面有個狗洞,會不會是……」原來這堵牆裡面就是索中哲的御醫府啊!這麼看來他們說的「鄉下丫頭」很可能就是他手裡這個。

  聽他們的口氣,這丫頭的存在對於那個索中哲似乎還很重要。

  哼哼!那傢伙可是不遺餘力的給他們義父子找麻煩啊!這回也該輪到那傢伙倒楣了。敖鷹冷笑一聲。

  既然撿到了,就是他的了。

  那傢伙想從他手裡要回人,等下輩子吧!

  聽得裡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敖鷹一手掩住那張仍不時冒出囈語的小嘴,一手扛著人很快消失在小巷那頭。

「……」水落仍在喃喃的囈語,只是因為她的嘴巴被大手掩住了,讓人聽不清在說什麼罷了。

  她的小嘴蠕動,蹭得他的掌心跟著癢酥酥的,而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因此有了感覺!

  該死,一定是他禁慾太久的緣故,否則這個髒兮兮、凶巴巴的小丫頭又怎麼會勾起他的情慾呢?看樣子他有必要去調節一下身心了。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09:56 AM

第二章


        水落本以為青天大人的府邸已經夠豪華了,沒想到睜開眼睛時所看見的一切更豪華。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就處在一種眼花撩亂、大腦呆滯的狀態。

  一室的琳琅滿目雖然誘人,可是看在水落的眼裡卻像是無數的陷阱在等著她。這要是一不小心打破個什麼可就不得了啦!就算賣了她也不夠賠啊!

  不成不成,她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才行。水落小心翼翼的移動身子,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對了,她不是給惡鬼,不,惡人抓走了嗎?怎麼來到這美輪美奐的地方?該不是那惡人把她賣到什麼不三不四的地方……

  想到這,水落「啊」的一聲跳了起來。她的手肘似乎揮到了什麼,有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脆響。

  糟糕,她闖禍摔壞東西了!聽見東西破碎的聲音,水落的小臉頓時變得煞白。

  「喂,你怎麼回事啊?我家小姐好心端了東西給你吃,你就算不領情也別打翻啊!」被她嚇到的美貌女子還沒開口,她的貼身丫鬟就已經氣呼呼的跳出來指責了。

  「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水落的小臉漲得通紅。

  「如果說句對不起就行了,還要官府做什麼?你這麼大個人了,做事怎麼不用腦子……」貼身丫鬟更是得理不饒人了,嘖嘖嘖的數落個沒完。

  「呃……」水落被她數落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娟別說了,還不把地上的東西給收拾乾淨了,這要是讓將軍看見像什麼話呀?」美貌女子雖然沒說什麼,輕蹙的秀眉卻已洩露她內心的不快。

  「是,小姐。」聽到主子的話,丫鬟的一張臉拉得比馬臉都長。

  一般來說主子要是受寵了,身邊的丫鬟也會跟著威風起來,平常這些粗丫鬟做的活兒哪會輪得到她來做呢?

  都是這鄉下土包子害的!小娟忿忿的瞪了水落兩眼。

  「不用勞煩小娟姊姊了,我來收拾就行。」水落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去,從懷裡掏出塊手帕鋪在地上,將摔在地上的小點心小心翼翼的撿到手帕上。

  「掉在地上髒死了,你還撿它做什麼呀?!」小娟撇撇嘴,一臉厭惡。

  「地板很乾淨,一點也不髒啊!再說,就算有什麼不乾淨的,吃的時候用手擦一擦也就行了。」水落一邊認真的解釋,一邊拿起一塊豌豆黃遞給她,「這點心很好吃,小娟姊姊你要不要嘗一下呢?」

「拿開、拿開,噁心死了啦!」

「真的很好吃的,你嘗嘗……」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娟重重的推了一下,頓時失去平衡的摔倒在地上。

  不單手裡拿的那塊豌豆黃摔得粉碎,就連先前唯一還算完好的那只碟子也被她的手按成了四瓣。

  碟子不是做得越厚實越耐用嗎?娘在世的時候,常說最好的碗就是那種摔在地上滾幾下也不會破的,可為什麼這府裡的碗碟卻一個比一個的薄呢?

  嗚……水落又是心痛又是手痛的,望著那些薄如蟬翼的碎瓷片,整個欲哭無淚。

  先前璇姒聽人說將軍這次抓了個年輕女人回來,馬上藉著送點心的名頭,巴巴的來會這情敵。她本以為能讓將軍動了凡心的,會是一個閉月羞花的美人兒,卻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蠢丫頭。

  哼!這又醜又傻的黃毛丫頭哪比得上她的錦心蕙質呢?把她當成了對手,還真是侮辱了自己呢!

  璇姒看著水落的目光不屑至極。

  「小姐,你也想吃豌豆黃嗎?」感覺到她一直在看著自己,水落好心的問道。

  「不用了,這些糕點就留著你自己吃吧!你就先在這兒收拾,我一會兒再讓人送點心過來。」璇姒一邊溫柔的拒絕,一邊給丫鬟使了一個「走」的眼色。

  「不、不用再送……」來了,這些就夠吃了。水落的話還沒說完,裙帶飄香的主僕倆就已飄然離去了。

  小姐穿的這件水紅色衣裳可真漂亮啊!她記得爹也曾染過這樣的布料,藏得可寶貝哩!就連她和阿姊想摸一摸都不行。

  唉!如果她能趁剛才小姐走過的時候,伸手摸一摸就好了……

  水落還在想著,忽然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疼,原來是不小心被碎瓷片劃破了皮膚。

  呃,怎麼辦?她含著流血的指頭,望著那堆碎瓷片發呆。

  「有了!」她的腦中靈光一閃。

  記得娘以前總說張二叔的手藝好,補好的碗就算拿來盛湯也不會漏,只要她把這些碎片仔細撿起來,再拜託張二叔把它重新補起來不就行了嗎?

  太好了!水落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棒呢!說做就做,她飛快從衣服上撕了塊布下來,鋪在地上當作包裹,再小心翼翼的撿起那些碎瓷片。

*** *** ***

朝堂上,皇帝年幼稚嫩,九王爺權侵朝野。威遠將軍敖鷹作為九王爺的義子,也成了眾人爭相巴結賄賂的對象。

  雖然威遠將軍留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數,可是藉由各種管道塞進將軍府的美人兒仍是越來越多。將軍府雖然佔地頗廣,卻也留不了所有的美人啊!於是每逢將軍回京的日子,就成了這些美人吐故納新的時候。

  想要繼續留下來,自然得要得到將軍的青睞。因此每到這時,發生在這些紅顏美人之間的鬥爭之激烈並不亞於戰場。

  這天又是將軍回京的日子,將軍府的後花園裡飄出了美酒的芳香。

  環肥燕瘦、鶯歌燕舞,各色美人兒齊聚一堂。對於那些新進將軍府的美人來說,這一次的見面尤其重要,因為它意味著自己能否繼續留在將軍府裡。

  酒宴一開始,新來的美人們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吸引將軍的注意力,無奈任憑她們如何歌舞,將軍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將軍,飄紅敬您一杯。」飄紅站起身,嬌滴滴的道。

  「將軍爺,流夷也敬您一杯,您一定要喝喔!」和她差不多時間進府的流夷也不甘示弱的道。

  兩家同為京城的綢緞商。所謂同行是冤家,之前為了那個御用綢緞的生意,兩家就已經爭得不可開交了。她們在被各自父親送進將軍府後,更是暗暗把對方當成了冤家對頭。

  喝我的。

  喝我的!

  盛裝打扮的兩名嬌娃,一個是杏眸瞪得滾圓,一個是銀牙咬碎,你擎著酒壺、我捧著酒杯,誰也不肯讓誰。

  「將軍您要給飄紅做主啊!」

「將軍爺……」對峙未果,兩人又不約而同的轉向敖鷹,裝起了委屈、扮起了可憐。

  無奈郎心似鐵,敖鷹毫無為哪一方出頭的意思,只是噙著一抹薄笑,倒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將軍,這是璇姒新做的秋紫籐花餅,請您嘗個鮮。」就在她們大眼瞪大眼的時候,身穿水紅色紗衣的璇姒捧著新做的點心出現了。

  用於保溫的蓋子一揭開,混合著秋紫籐花香的甜香充斥空氣裡。

  敖鷹並不喜歡吃這些小點心,可秋紫籐花的香味讓他想起那只凶悍的「小貓」於是他破天荒的伸出手拈起了一塊秋紫籐花餅,放進嘴裡。

  那小丫頭居然還哀求他別吃她,也不想想他敖鷹可是一向挑嘴,憑她那副皮包骨的樣兒,就算求他吃,他還嫌硬呢!

  再說了,就算真的要「吃」,那也得等到養胖了再吃啊!

  「呵呵呵……」敖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將軍,這點心還對您的胃口嗎?」

「還可以。」他點點頭。

  「那讓璇姒為您斟酒吧!」璇姒乘機佔據了他身邊的位置。

  狐狸精,明明是我先過來的!看見這情景,被晾在一邊的飄紅和流夷的兩雙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想跟我鬥,你們還差得遠呢!璇姒丟給她們一個示威的眼神。

  哼!見此情景,那兩人更是快將兩排銀牙咬碎了。現場頓時醋意飄香。

  對於這些爭風吃醋的事,敖鷹從來都是不介入也不阻止,反正進他這將軍府的女人都是各懷目的,為了達到目的付出點代價也很正常。

  他一手拿著翡翠酒杯,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們幾個「刀來劍往」的,對他來說,這場面可比那些無聊的歌舞表演有意思多了。

  憑心而論,這兩個女人臉蛋確實長得不錯,就是少了點聰明,也不打聽一下璇姒是誰送過來的,就冒冒失失的和人家槓上了,還真是活膩了。

  別看他這將軍府不是沙場,可其中湧動的暗潮卻不比沙場上少,一不留神別說得到什麼好處了,恐怕連小命都會送在這裡。

  他不動聲色的掃過那一張張如花嬌顏,果然又發現幾張眼熟的面孔消失不見了。

  將軍在看我。

  將軍他注意到我了。

  將軍……

  察覺到他的視線,美人們立刻覺得機會來了。

  「將軍,請允許容容為您獻舞。」

「將軍,還是讓憐兒為您彈一曲'眼兒媚'吧!」說話的當兒,還附贈媚眼若干個。

  得到允許後,眾女舞的舞、歌的歌、彈奏的彈奏……一個個使盡法寶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卻不知這些才藝表演看得敖鷹直想打呵欠。百無聊賴中,他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片淺淺的粉紫。看見了秋紫籐花,他就想起那個被自己嚇壞了的小東西。

  不知道當那小東西發現自己不但沒能逃出魔爪,還不幸落入「殺人魔窟」裡,會是怎樣的反應?她是會再狠狠的給他一爪子,還是哭得抽抽搭搭的?或者是再發出那種恐怖的奪命尖叫……

  「呵呵呵……」希望這小東西不至於讓他太失望才好。大手撫摸著額上被她用石頭砸出的傷口,敖鷹心中充滿了期待。

  「你看你看,將軍他在衝著我笑呢!」

「胡扯,將軍爺他是在對我笑呢!」

「……」舞步凌亂了,調子也跑了,彈琵琶的乾脆就直接彈斷一根弦,現場鬧成一團。

  咦?那是什麼?懶洋洋的鷹眸無意間瞥見了什麼,敖鷹猛的從軟榻上坐直身子,銳利的鷹眸瞇成了一條細線。

  看這裡。

  看這裡!

  看……

  發現他的改變之後,美人們你抓著我的衣角、我踩著你的裙邊……一個個都想搶佔有利的位置,好博取他的注意力……

  那個在牡丹花叢裡探頭探腦的,不就是他抓回來的小東西嗎?

  一會兒露出小腦袋、一會兒又露出半個小身子、一會兒……明明早就暴露行蹤了,卻還懵懂不知,一臉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得意樣。

  「呵呵呵……」小東西真的很有意思!敖鷹忍不住笑出聲。

  將軍他在朝我笑呢!他一定很喜歡我了!

  天哪!將軍他朝我走來了,我實在是太幸運了。才第一次見到將軍,就被他看中了!

  彈琴的美人兒彈錯了音,獻舞的美人兒更是激動得踏錯舞步……

  看著將軍一步步走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是那個最幸運的人。

  可——敖鷹卻像沒看見她們似的,使得美人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將……」眼見將軍就要與自己擦身而過,獻舞的美人終於鼓起勇氣出聲喚道。

  敖鷹壓根沒注意她的呼喚,因為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探頭探腦的小烏龜給吸引住了。

*** *** ***

走完了一個院落,又是一個院落,才走了沒多久,水落就發現自己又一次在這些重重疊疊的大院子裡迷了路。

  雖然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可是她不但不能上前問路,還得千方百計的避著人,誰教她不小心打破別人家的東西,試圖落跑。

  這一路她走得戰戰兢兢的,花前、樹下、柱子後面……甚至是屋簷下的陰影都成了她藏匿蹤跡的好處所。

  漫無方向的轉了大半天,都沒能找到出路。就在她開始覺得絕望的時候,忽然看見遠處疑似牆壁的東西。

  「太好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她完全忘記要謹慎。

  早在她到處晃的時候,負責警戒的暗衛就注意到她了。

  將軍府的下人都有統一的制服,而外面送來的女人無不是穿金戴銀的大美女,這個衣著寒酸、面貌又不出色的丫頭,自然不可能是將軍府裡的人。

  看她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十之八九是個小偷!

  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居然敢到將軍府行竊,還真是狗膽包天!哼哼!這下絕對讓你進得了出不得!

  跟在她後頭的暗衛是個新進府的笨菜鳥,因此被派到這個幾乎沒有警戒必要的區域,美其名說是加強警戒,實則是變相的流放。

  水落根本沒發現自己被盯上了,歡呼一聲就往牆壁跑去。

  看見她這樣子,菜鳥暗衛以為她的同夥就在附近,也跟著跑過去想把他們一舉成擒。

  「哈!果然是一堵牆呢!」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錯的啦!哈哈哈……激動之下,水落對雪白的粉牆來了一個親密的大擁抱。

  呃,這該不是小賊的接應信號吧?眼見她蹭了又蹭、抱了又抱,跟在身後的暗衛不禁有些傻眼。

  激動的情緒稍稍宣洩了一下,接著就該思考要怎麼出去了。

  水落仰得脖子都發酸了,才看清這堵牆足足有她的三倍高,附近也找不到一棵能夠攀爬的樹。等她沿著牆壁走了一段,才發現居然連個狗洞都沒有。

  該怎麼辦?總不能用這雙手在牆上掏個洞鑽出去吧?水落看看自個兒的雙手,再看看堅固的厚牆,整個人陷入絕望中。

  而菜鳥暗衛在暗處等啊等的,等得都快睡著了,可是現場卻連只小貓都沒出現。

  哼!她就不信狗爪子都能做到的事,她陳水落的人爪子會做不到!嗯,她決定了,今天就要用她的爪子,不,是用她的手挖出個通道來!

  低頭找了半天,水落終於找到一顆還算順手的石頭,又找了一塊看起來較鬆散的地,蹲下身開挖了。

  挖呀挖,終於讓她刨出一個淺坑。

  這小東西該不是要在他的府牆下挖出一個洞吧?如果他告訴她,那地方的下面鋪著一尺半厚的青石,不知她的小臉會扭曲成何等模樣?

  哈哈哈……敖鷹看在眼裡,笑在心裡。

  原來這小賊是要挖個地洞好逃之夭夭啊!菜鳥暗衛傻傻的看著她挖了半天洞,終於醒悟過來。

  「小賊別想跑!」菜鳥暗衛一邊喊,一邊就要衝過去抓賊。

  跑了幾步,他又想起自己的刀忘了拔,趕緊停下來拔刀。可——一拔沒拔出,用力再拔還是沒拔出,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刀鞘竟不知什麼時候被人用手指捏得變形了。

  這時他才察覺自己身後跟著一個面目猙獰的大鬍子男人。

  「你、你是那、那個小、小賊的同、同……」同夥?他的話還沒說,兩根手指就鎖住了他的喉嚨。

  「沒用的東西,活著也是浪費米糧罷了。」敖鷹的目光森冷。

  「咯咯……」他快要喘不過來啦!

  菜鳥暗衛丟開了礙手礙腳的佩刀,用雙手抓住扣著喉嚨的大手,用力想把它掰開。他使出吃奶的勁兒,可鐵指不但沒能掰開,還掐得更緊了。

  「放、放手啊!」暗衛驀的一聲大喊。

  水落聽見動靜回過頭,發現如此驚人的一幕後,不顧一切的跑過來救人。

  "呃……"扣著喉嚨的手指越來越緊了,菜鳥暗衛已經被掐得翻起了白眼。

  「放手啊!他快被你掐死了!你快放手……」水落嚇得連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了。

  可是敖鷹置若罔聞,只冷冷的看著她。

  天哪!光是被這雙眼睛看著,就好像沒吃沒喝的冬天又來了呢!水落不禁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本能的想要落荒而逃,可如果她不救人,那人一定會被掐死吧!

  不管了,娘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她、她今天就豁出去了!水落一咬牙、一跺腳,捲起了袖子——跟這傢伙拚了!

  「搞什麼?!還不給我下去!」震耳欲聾的咆哮聲裡,一隻勇敢的「小猴子」跳到了敖鷹的身上。

  「放、放開他、放開他、放開……」水落雙腳緊緊纏住他的腰,大有打死都不肯下去的意思。她的一雙「猴爪子」更是在他身上亂抓亂撓的,還不時發出幾聲尖叫。

  「見鬼!」敖鷹眼疾動作快,才免於被她抓瞎眼睛。

  因為她的攪局,一度曾籠罩他的殺氣開始消散了。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腦海裡,這才發現那個蠢蛋差點就被自己掐死了!

  「該死!」他趕緊鬆開手,丟下差點去見閻王的倒楣蛋。

  「咳咳咳咳……」死裡逃生的菜鳥暗衛渾身顫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呼……」看見危機終於過去,水落一顆懸在半空的心也終於落下。

  「下去!」敖鷹回過頭,冷冷的命令。

  「呃……」她好像認識這張側臉呢!她倒抽一口涼氣,趁自己的勇氣還沒消失,大膽從他的肩頭探過臉去——只見他腦門上有才剛結痂的傷口,濃眉緊緊的擰著,糾結的髭髯遮蔽了半張臉,而森森白牙銳利得像是能一口咬斷人的喉管……

  是他!她的牙齒咯咯的響。

  「磨蹭什麼?」見她半天沒有動靜,敖鷹不耐煩了,索性親自動手要把這只「小猴子」從身上捉下來,可——他的手還沒能構到她,她整個人就已經「咚」一聲從他身上摔下來,老半天爬不起來。

  「喂,你沒事吧?」他好心的彎下腰去詢問,不料這動作卻勾起了她恐怖的記憶。

  「不、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水落嘴裡不住的嚷,冷汗一顆接一顆冒出來。

  「搞什麼,我敖鷹雖然殺人如麻,卻對吃……」吃人肉這種變態的事沒什麼興趣。敖鷹不悅的嘟囔一句,伸出手要去抓她起來。

  「不要吃我,不要啊……」才聽到他說自己殺人如麻,尖銳的叫聲就響徹整個將軍府。

  「該死,你給我冷靜下來!」他大聲喝令。

  「啊……」尖叫聲愈發震耳欲聾了。

  「想要命就給我閉嘴!」面對噪音的折磨,他氣得失去理智,抓起她劈頭就是一陣亂搖。

  水落被他搖得七葷八素,一時間倒也忘記繼續尖叫了。

  「放心,我對吃你沒有興趣,你也不用再尖叫了。」看見她終於靜下來,敖鷹這才鬆了口氣。

  「呃……」他的虯髯戳到她的臉皮,癢酥酥的;他嘴裡呼出的熱氣撲在她的臉上,麻酥酥的;而他身上沾著的酒味兒鑽進了鼻子,讓她有些頭暈……

  她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竟近得能感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力了!水落整個人都混亂了。她想離得他遠一點,竟發現自己是被他提在半空中!

  「放手……」她尖叫著伸出手去扳他的大手。

  「該死,又來了!」眼見她的小嘴又要爆出驚人的尖叫,敖鷹唯一的想法就是阻止她。

  因為雙手正抓著她的肩膀不得空,他不假思索的就用嘴巴堵住那張近在咫尺的小嘴!

  「唔……」下一刻,四片唇瓣相接,細瞇的鷹眼對上了圓滾滾的大眼,世界一片寂靜。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09:57 AM

第三章


  敖鷹只想阻止她的尖叫,還自己一個清靜而已,可當他的唇碰觸她的那一刻,他卻忽然喜歡上那種不含脂粉的清新味道了。

  她的身體這麼瘦,嘴唇卻圓嘟嘟,吻起來的感覺很好~~嗯,舔起來還有一種淡淡的甜味兒,他情不自禁舔舐著她的唇。

  他該不是餓了吧?水落驚慌的望著他,無奈因為距離太近,他的五官看起來一團模糊,倒是牙齒更顯得白亮了。

  「你答應不吃我——唔……」水落好不容易才顫抖的說出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他的舌卻乘機竄入她的嘴裡。

  完了,她的舌頭要被吃掉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嘴巴也張得大大的。

  這瘦巴巴的丫頭沒有美麗的皮相,卻有著不摻雜質的大眼,對於經歷過太多爾虞我詐的敖鷹來說,這份純淨就更有吸引力了。

  「哈哈哈……」不過看見她單『蠢』的模樣,敖鷹便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胸膛因為大笑而劇烈震動著,而他的一雙鐵臂更是把她的小身子箍得緊緊的。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有硬邦邦的東西擠壓著他的胸膛。

  「這是什麼?」他下意識鬆開她,這才發現她的懷裡鼓鼓的,顯然是在裡面塞進不少東西。

  「什麼?」水落一臉茫然。

  「這裡面藏著什麼?」敖鷹索性直接將大手伸向她的懷裡。

  「你要做什麼呀?!」水落環臂護住胸前,一連退了好幾步,卻不知看在他的眼裡,被當成做賊心虛的表現。

  「你偷了什麼?」敖鷹長腿才邁了一步,就已經來到她面前。

  「偷、偷、偷——我、我才沒……」偷哩!她想反駁,可不告而取不正是偷嗎?她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張口結舌就是說不出話來。

  「拿出來!」見她不否認,他黑著臉道。

  「我……」他會抓她去見官嗎?望著眼前難看的臉色,水落驚慌得連話也說不完整了,只會拚命的搖頭。

  「該死!」見她拚命抵賴,敖鷹索性動手了。

  「不、不要!」她猛的往後跳開。

  他縮手不及,竟把她的衣服扯破了一塊。

  裂帛聲裡,兩隻小布包先後掉落在他腳邊,其中一隻小布包摔得散開,露出包在裡面的碎瓷片。

  敖鷹蹲下身去撿起其中一塊碎瓷片,才發現這不過是個普通的碟子。這種碟子就算是完整的也不值幾個錢,何況還是打碎的。

  這一包是碎瓷片,那另外一包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又打開另一個布包,於是一團被擠成渣渣的點心暴露在他眼前。

  「你拿的就這些?」他驚訝的問道。

  「嗯。」她緊張的點點頭。

  「莫非你覺得我這將軍府很窮嗎?」居然就看上那幾個破碟子、幾塊爛點心,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教人笑話他將軍府太窮嗎?敖鷹從鼻子冷哼一聲。

  「啊?」水落睜大黑白分明的大眼,滿眼無措。

  「跟我走!」他伸出鐵掌去拉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別抓我去見官!」她一邊結結巴巴的道,一邊拚命往後躲。

  「我要你過來!」敖鷹擰緊濃眉,聲音更冷了幾分。

  「我、我……」他這話一出口,水落就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又冷了好幾分。她的牙齒咯咯作響,一雙腿更是抖得不像話。

  「過來,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看見她好像見到鬼的驚懼樣,敖鷹的臉色更難看了。

  水落見狀,「啊」的一聲逃走了。

  「該死!」她這如避瘟疫的樣子讓他不爽至極,他氣得罵了一句也跟著追上去。

  「呃……」現場只剩下那個死裡逃生的菜鳥暗衛仍張口結舌的,一副宛如在夢中的傻樣。

*** *** ***

水落拚命邁動她的雙腿,驚慌中壓根就顧不了東南西北,見路就跑、有洞就鑽、撞了獻藝的美人又撞翻了酒宴,頓時『砰』、『哎喲』、『哐當』……

  碰撞聲、尖叫聲、東西打碎聲、摔倒聲此起彼落,往日低調的將軍府頓時熱鬧得像南門的菜市場。

  「抓住她!」

「抓住……」腳步聲紛至沓來,平時掩藏在暗處的暗衛們紛紛現身,挽弓的挽弓、拔劍的拔劍……

  咦?那不是將軍嗎?搭在弦上的箭還沒來得及射出去,敖鷹就跟著闖入他們的視線。

  將軍這是在打獵嗎?

  還是別打擾將軍狩獵的雅興吧!

  交換了幾個眼色之後,截殺變成了圍堵。等到水落意識到處境不妙時,已經不知不覺的被逼進一個滿是雜物的院落裡。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她被逼得沒辦法,本能的就要往屋頂上竄。

  屋頂雖然不是很高,無奈她的個子更矮,她跳啊跳的,跳了半天還是因為差了半臂沒構到。

  她不想被抓去見官啊!怎麼辦、怎麼辦……

  水落急得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團團亂轉,正在絕望之際,竟意外發現自己的雙手居然能構到屋簷了。

  是她忽然長高了,還是屋簷忽然變矮了?她一臉怔忡,整個人愣住了。這時別說是借力使力往屋頂上爬了,就連要扒住屋簷的事都忘了。

  而更讓她覺得驚奇的是,即使這樣,她的身子仍能停留在半空中!

  「這是怎麼回事呀?!莫不是遇到狐仙了?」水落的表情更迷茫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玩極了。

  狐仙?!哈……聽到她的喃喃自語,敖鷹差點狂笑。因為忍笑,握著的一雙大掌也不自禁的收緊。

  「呃……」腰上傳來的痛楚感喚回了她的注意,水落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腰上不知什麼時候竟莫名其妙的多出一雙大手。

  「怎麼,你不打算竄上屋了嗎?」她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耳後就響起一個戲謔的聲音。

  水落猛回頭,腦門『砰』一聲撞在一個硬邦邦的胸膛上,眼前頓時冒出了七八個星星來。

  身為九王爺的義子,又兼將軍之位,他這一生不知有多少人想拍他的馬屁,可他一向難以討好,總讓人碰了一鼻子灰,而此刻她這副呆呆的模樣竟莫名的取悅了他。

  「哈哈哈……」下一刻,狂肆的笑聲迴盪在小院裡。

  會是那個先是要吃她,後來又想把她抓去見官的恐怖男人嗎?水落隱隱的認出了這笑聲,內心卻仍盼望著這是一場誤會。

  她猛的轉過頭,又立即轉回頭,還因為動作太快而差點扭到脖子。

  「不是真的,我一定是看錯了!對,一定是看錯……」水落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試圖扳開那雙鉗在腰上的大手。

  「哈哈哈哈……」她的自欺欺人更大大的取悅了他,寬厚的胸膛也因爆笑而震動得更厲害了。

  她的後腦勺最是苦命,不斷的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就像被一把小錘子不斷敲打似的。

  「再撞下去就真的撞傻啦!」耳後傳來一聲喟歎,然後她終於重回地面。

  湧入她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跑!而她也確實不假思索的就跑了。

  她『呼哧呼哧』的跑了半天,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又被整個拎在半空中!

  一下子放了她,一下子又把她抓起來,這不是在戲弄人嗎?!水落怒了。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她忘記先前的害怕,也顧不得自己仍被抓著,又是抓又是蹬的,潑辣得不得了,還一把揪下他好幾根鬍子。

  這模樣還真像一隻被惹怒的貓哩!敖鷹摸著疼得要命的下巴,饒富趣味的看著『野貓』發飆。

  他越看越有趣,嘴巴咧得開開的。

  「你看你看,將軍他笑了。」

「沒想到那丫頭神通廣大,居然能把壞脾氣的將軍給逗笑了。」

「幸好剛才沒有真的動手,否則……」暗衛們越看越心驚,想起剛才差一點就要射出箭,不由拭了一把冷汗。

  可憐水落費了半天的勁兒,對方仍是無動於衷,讓她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怎麼不動了?」敖鷹正覺得有趣,她卻忽然不動彈了,他忍不住搖搖被自己提在手裡的小人兒。

  「……」水落壓根不想搭理他,乾脆忽略他的問話。

  「你說話啊!」他再一次晃晃她。

  「……」水落還是不說話。

  「唉!看樣子也問不出什麼來了,不如就綁了去見官吧!」見一副她消極抵抗的樣子,敖鷹故意歎了口氣道。

  呃,他要抓她去見官?!她的耳朵立刻豎起,小腦袋不自覺往他偏去,想聽得更清楚些。

  「衙門裡頭是怎麼處罰那些偷兒的呢?讓我好好想想啊!是砍手還是砍腳來著?」敖鷹一邊故作思考,一邊悄悄的觀察她的動靜。

  果然一聽見要砍手砍腳,她的小臉立刻變得煞白。

  「海東青,你來說說看。」他故意點名道。

  「是。按照我們軍隊裡的規律,左手偷了東西砍左手,右手偷了東西砍右手。」海東青應聲出列,大聲回道。

  聽海東青這麼一說,水落立刻把兩隻手都藏到了身後,彷彿這樣就能阻止被砍掉雙手的命運。

  「哦~~那——如果分不清犯案的是左手還是右手呢?」敖鷹假裝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繼續問道。

  「那自然是兩隻手都砍掉囉!」時至此時,海東青哪會看不出將軍在逗著人玩,當下憋著笑回答。

  「不、不要砍掉我的手!我、我一定會賠給你的!真的,我一定會……」海東青的話音還沒落,水落就驚惶的叫起來。

  「賠?你拿什麼來賠我?」敖鷹『不屑』的斜睨她一眼,作勢要將她丟下地去,同時又拋了個眼色給海東青。

  海東青明白將軍的用意,帶領暗衛們示威的往前逼進半步。

  「不、不要抓我去衙門!不要抓我去……」水落被這陣勢嚇壞了,聲音都嘶啞了。因為害怕會被抓去砍手斷腳,她嚇得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衙門』這兩個字觸動了她的神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恍然間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娘瞞著她們姊妹跑去衙門替夫喊冤,結果阿爹的冤屈未申,她自個兒反而被貪官打得血肉模糊……

  大概是覺得單抱住胳膊還是不夠安全吧!過了一會兒她乾脆連雙腳也纏在他的身上,腦袋更是搖得像搏浪鼓似的。

  「不要也可以,不過得給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原來她不但是凶悍的小貓,還是只膩人的小猴子呢!呵呵呵……敖鷹玩得不亦樂乎。

  「我、我會養雞、養鴨、種菜、做飯,我、我還會染布……」水落絞盡腦汁,把所有想到的本事全都說了出來。

  她說了老半天,偷眼望去那張鬍子拉雜的大臉還是鐵青的。

  「不要抓我去衙門,不要抓我……」那種地方好可怕!她終於放棄繼續說服他的念頭,轉而抽抽搭搭的哭起來。

  敖鷹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事實上女人的眼淚一向被當成女人最大的武器,那些侍妾們哪個不是將這武器運用得純熟無比?

  他見多了撒嬌的眼淚、虛假的眼淚、算計的眼淚……卻從沒看見過如此真的眼淚。

  「小東西,你打算用來眼淚來說服我嗎?」大手拈起一顆晶瑩的淚珠,他好奇的問道。

  「我、我才不是什麼小東西呢!」水落一邊抽泣,一邊沒好氣的道。

  「呵呵!只有像你這樣的小東西才會說哭就哭。」敖鷹伸出大手揉揉她亂蓬蓬的黑髮,寵溺的道。在官場上混久了,早就不知道真性情是什麼了。

  「才、才不是呢!我都已經十七歲了。」她忿忿的聲明。

  「十七歲?」天哪!這沒胸沒臀的小猴子居然有十七歲了?看著仍掛在自己手臂上的瘦皮猴,敖鷹的表情很是古怪。

  「嗯!娘說水兒已經可以嫁人啦!」水落點點頭。

  這沒胸沒臀又沒美貌的小東西也會有人要嗎?敖鷹一臉古怪,一不留神就將心裡想的話嘀咕了出來。

  「你才沒人要呢!」她氣壞了。

  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敖鷹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咬了。又是砸人腦袋又是咬人胳膊,這小東西的花樣還真多!

  「怎麼,膩人的小猴子又變成咬人的小狗了?」他也不生氣,只是伸出沒被咬的那隻手,戲謔的摸摸她的小腦袋。

  哼!才不要給你摸哩!水落在心裡氣道,無奈身體掌握在人家手裡,只好忍氣吞聲的被他摸了又摸。

  「你怎麼又不說話啦?」見她沒有反應,敖鷹覺得無趣起來。

  哼!才不要理你呢!大不了就被你抓到衙門裡去,要砍手就砍手、要砍腳就砍腳……嗚~~她還想餵她的小雞、種她的白菜,嗚嗚嗚……

  水落越想越傷心,眼淚又一次在眼眶裡打轉。

  她的表情實在太豐富多彩了!他還真是撿到寶了。敖鷹越看越覺得有趣,越有趣就越想逗她。

  她就知道他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一個個都是仗勢欺人的壞東西!她就知道他等著看她的笑話,才不要哭給他看呢!水落狠狠的瞪他一眼。

  她忍、她忍、她……

  忍了半天,委屈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落下來。

  「好了好了,你就別哭了。」敖鷹笨拙的拍拍她的背。

  吧嗒吧嗒,淚水無聲的滴落在他的手上,灼熱的感覺鑽進了皮肉,一直滲入他的心上去。

  哼!就哭就哭,氣死他最好!反正她很快就要被人砍手斷腳了,嗚……水落不理他,還努力把眼淚鼻涕都蹭到他的身上。

  天哪!這小丫頭不要命了嗎?!她自己還不覺得怎麼樣,旁觀的人可是為她捏了一把冷汗啊!他們擔心她會觸怒將軍,卻不知敖鷹覺得她撒潑的樣子怪有趣的。

  「好了好了,你總得告訴我你在氣什麼吧!要不我怎麼給你賠不是呢?」看見她這涕淚縱橫的委屈相,敖鷹忍不住大發慈悲。

  「誰、誰教你說我嫁不出去的啦?!」水落漲紅了小臉大聲道,「我雖然很瘦小,可、可有道是『秤砣雖小壓千斤』,誰說長得小就嫁不出去了?」她說得很正經,但不知為什麼,聽著這話的時候,他眼前浮現的卻是——一個肉山似的男人,而在肉山下面被壓得奄奄一息的就是這隻小小的瘦皮猴。

  「哈哈哈哈……」敖鷹忍不住再次爆笑。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啦!」水落氣得白他一眼,暗暗發誓再也不跟他說一句話了,可——

「哦?莫非你已經不怕被抓到衙門裡砍手斷腳了?」他眨眨眼睛,擺明要欺負她到底了。

  「不怕的人是小狗!」話一出口,她就懊喪的道:「哎呀!明明已經發誓不再跟他說話的,怎麼又跟他說話了呢?」

「哈哈哈哈……」

「呵呵呵……」

「……」聽到她的『喃喃自語』,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聲。

  「你們……」這下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就在水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時候,一個年輕男子忽然出現在現場。敖鷹立刻斥退在場的暗衛,只留下他的心腹海東青。

  「黑鷲,你怎麼來了?」

「這小丫頭是你從哪弄來的?」黑鷺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好奇的望著這像個八爪魚似的纏著他的小丫頭。

  這不起眼的丫頭片子居然能逗得敖鷹這座大冰山哈哈大笑,還真是了不得。更難得的是,她還真不怕那座冰山,還讓那座冰山拿她沒轍。

  「撿回來的。」敖鷹一邊放下水落,一邊回答。

  「我還以為你早就不喜歡撿麻煩回家了。」聽了他的話,黑鷥一臉驚訝。

  「她不是麻煩。」

「我才不是麻煩呢!」兩人的聲音疊在一起。

  這算是心有靈犀嗎?黑鷲覺得挺有趣的。

  「喂,小丫頭,你還不過來讓本大爺瞧瞧,也讓本大爺見識見識你究竟憑哪點勾走敖大將軍的魂?」黑鷲大刺刺的招招手。

  見他這副登徒子的樣子,水落躲他尚且來不及,哪裡還敢過去招惹。

  可她眼前一花,鬼魅似的人影就來到自己面前,隨即一雙冰冷的手攫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嘖嘖,就這模樣,我說敖鷹你也太不挑了吧!不如改天讓我送你幾個長得好的,包管比這丫頭漂亮十倍,不,百倍……」黑鷲一邊打量,一邊挑剔的道。

  「敬謝不敏,再說你今天過來應該不是為了騷擾我的人吧?」話還沒說完,敖鷹就冷冷的截住他的話頭。

  「當然——該死,敖鷹你又搞偷襲!」黑鷲抱著手肘慘叫一聲,被敖鷹彈中了軟麻穴,迫使他只能放開手。

  「兵不厭詐。」他冷冷的丟出四個字,奪過水落推到海東青那裡,「你負責她的安全,有什麼閃失唯你是問。」

「對喔!小菜鳥你可得記著將人保管得好一點,省得哪天被人偷了或者讓她跑了,就唯你是問哪!」黑鷲學著敖鷹的口氣戲謔道。

  因為海東青的名字與一種叫做『海東青』的猛禽相同,而他跟在敖鷹身邊的時日又比黑鷺少,因此每次見面時都被他戲稱為「小菜鳥」

「少看不起人了,我才不會逃跑呢!」且不說海東青用殺人似的目光瞪著黑鷲,水落也不服氣的跳出來了。

  「哦?那剛才你在做什麼,運動嗎?」黑鷲戲謔的朝她眨眨眼。現身前他其實已經在暗地裡看很久了,基本上高潮都沒錯過。

  「我、我只是想出去找人把那些碟子補好,只要碟子補好了我就會回來的。真的,我真的不是想逃跑,我、我只是……」嗚~~她就知道他們不會信的!水落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越來越低。

  「我相信你。」就在她絕望之際,一個聲音有如天籟般的響起。

  「你真的願意相信我嗎?」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敖鷹頷首。

  「太好了、太好了!」水落開心得跳得老高。

  嗯,就是要像這樣活蹦亂跳的才是她呢!呵呵……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敖鷹的嘴角不自覺的浮起一抹寵溺的笑。

  「可惜這種碟子是沒法補的,瓷壁實在是太薄了。」黑鷲一開口就給她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不會啊!我們平安鎮的平安橋頭有一個張二叔,他的手藝可好呢!那些破了的碗啊盆的,只要拿到他那裡去包準能補好。」

「就算是能補好,也會……」留下明顯的痕跡了吧!據他所知,就連一般的富人家都不願意用一隻有瑕疵的碟子,何況是堂堂的將軍府呢?

  「黑鷲,你過來不是想和人說閒話吧?」意識到黑鷲說的話一定會讓她不開心,敖鷹截斷他的話頭道。

  他本是出於維護之意,可看見她變得黯然的大眼,頓時明白自己又讓她難過了。

  「王爺想見你。」活該!難得看見他吃癟,黑鷲暗笑在心。

  「那就走吧!」敖鷹說走就走。

  「喂,你倒是等我一起啊!」黑鷲愣了愣也追上去。

  這時,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也跟著跑上前。

  「你有什麼事嗎?」黑鷲促狹的看著仍沉著臉的敖鷹,猛的轉過身。

  他有說停就停、說轉身就轉身的本事,她可沒有啊!措不及防之下,她眼看著就要一頭栽進他的懷……

  呃,她又一次神奇的停在了半空中。不過這次水落可學乖了,雖然仍不明白原本在她前頭的敖鷹怎會忽然轉到她身後去,卻也不會以為是狐仙在作祟了。

  她轉頭一看,果然如此。雖然他抓著她後心的動作粗魯了點,卻也避免了她一頭撞進別人胸膛的命運。

  她可憐的腦袋還對剛才的碰撞記憶猶新呢,不知道這個人的胸膛是否也像那傢伙那樣硬邦邦的……

  「有什麼問題嗎?」見她盯著黑鷲的胸膛不放,敖鷹的臉色難看極了。

  「沒、沒什麼,我只想問問那些破了的碟子能不能交給我?」雖然那男人說了這些碟子不能修補,可是她還想試一試,也許並不是不能修補而是這裡的手藝不夠好呢!

  「你去把東西拿過來,就在廢院裡。」本以為需要費一番口舌說服他,沒想到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還指示海東青去拿東西。

  「是。」海東青領命。

  「別忘了還有那包豌豆……豌豆黃。」眼見他步履如飛,水落也顧不得請命了,直接就扯開嗓子用喊的。

  「不許,就只准拿那包碎瓷片。」

「可那包豌豆黃還好好的,怎麼能隨便糟蹋糧食呢?為富不仁是要遭天譴……」水落據理力爭。

  「你說什麼?!」這小白癡,難道沒看出他是因為憐惜她,才會阻止她去吃那些摔爛了的糕點嗎?敖鷹被她的遲鈍氣得差點冒煙。

  「為富不仁是要遭天譴的。」她老老實實的又重複了一遍。

  「天哪!」

「完了。」

「……」現場到處都是抽氣聲,一旁的暗衛們都為她的大膽暗暗的捏把冷汗。這瘦巴巴的小身子,將軍若是怒起來只一掌就能拍扁她了吧!

  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這次她無法倖免於難,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將軍只是將怒氣發洩在踩得高高的腳步上。

  「黑鷲,我們走!」

「呃,好、好啊!」真遺憾啊!今天是看不到全齣了。黑鷲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卻不得不遺憾的收起看戲的念頭。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別走啊你……」在原地跳了半天腳,水落才忽然想到自己還可以再追上去。

  可是還沒等她邁出第一步,一隻大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水落嚇了一跳,回過頭才發現是海東青回來了。看見他手上沒有第二個布包,她一張小臉頓時垮了。

  「浪費食物是很可惡的。」彷彿是要呼應她的話,她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你都睡了一整天,又上竄下跳的折騰了一陣,也該覺得餓了呢!」海東青笑著點點頭。

  「睡了一整天?怪不得肚子這麼餓。」水落拍了拍癟癟的小肚子,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的喜怒哀樂都顯現在臉上,表情和動作又都那麼誇張有趣,怪不得將軍喜歡逗弄她,就連他也忍不住想揉揉搓搓,呵呵……

  「海大人,我可以回去看我阿姊嗎?」水落清脆的聲音打斷他的胡思亂想。

  「將軍交代了不許放姑娘出府啊!」海東青很為難。

  「哦~~」她的小臉上滿是失落。

  「不如這樣,你寫封信把事情告訴你姊姊,我再讓人把信送去。」海東青好心的建議。

  「嗯,太好了!」她開心極了,拿著小布包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該死,她太小瞧這死丫頭了呢!身後不遠,塗著粉紅蔻丹的手狠狠的扯斷一根枝條,絕美的面容因嫉妒而扭曲。

  水落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回轉頭去看時,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連剛才那些暗衛也不見了。

  一定是錯覺吧!她安慰自己。

  「咦?你怎麼啦?」察覺到她忽然停下腳步,海東青關切的回過頭來。

  「沒什麼。」水落搖搖頭,快步跟上去。

  目前她急於思考的就是如何才能盡快還這碟子的錢。這時,她們姊妹倆之前商量著要用養雞、種菜來掙錢做為住在青天大人府的住宿費的想法,浮上了她的心頭。

  或許在青天大人府上沒能完成的計畫,能夠用在這裡呢!

  對啊!可惜還少了一筆銀子來打通關節替爹申冤。不過,這位海大人似乎很好說話,或許她可以從他身上……

  水落『狡黠』的目光投向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

  海東青莫名覺得背後一陣惡寒。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09:58 AM

第四章



  京城九王府,在世人的眼裡是天底下僅次於紫禁城的尊貴之地。可那些在朝為官的人都知道,九王府的九王爺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義父還是住在瀾音閣嗎?」敖鷹問王府管家。

  這管家仗著王爺的勢在外面做的那些不軌情事,他倒也有所耳聞,之前吩咐海東青好好的『調教』他,除了是看不慣他的作為,也含有警告他收斂的意味。

  只是,一來義父自義母過世後就意興闌珊的,對這些俗務更是沒有管的興趣;二來他自己也早已自立門戶了,對於這些王府內務也不好管得太多。

  「可不是嘛!自從王妃去世後,王爺一直就住在那裡,大夫說那地方太潮濕,長住對身體不好,可是王爺那脾氣您也知道,咱們誰也不敢勸哪!」管家長歎一聲。

  已故的王妃是南方人,因為嫁給王爺才來北地,而當初為了一解她的思鄉之苦,王爺特地請了南方的工匠修建了瀾音閣。

  瀾音閣是仿照王妃家鄉最著名的錦苑建造的,可以說這座精巧的建築凝聚了王爺對妻子所有的愛。

  只是京城承平不比溫暖的南方,瀾音閣固然精美,卻擋不住北地的酷寒,因此他們只有在每年夏天才會住進去。

  「我先去拜見義父,你們在這裡慢慢『溝通』。」丟下一句,敖鷹自顧自往瀾音閣走去。

  在宮裡送來給他的那些折子裡,其中有不少就是參九王爺縱僕為惡的。義父他或許並不在乎自己的聲名,可是身為人子,他不希望自己的義父被傳為縱容不法的惡人。

  讓這個行事越來越乖張的管家在黑鷲的手裡吃點苦頭也好。

  「將軍等等我,我跟你一起……」看看將手指扳得咯啦咯啦作響的黑鷲,管家拚命的想跑向瀾音閣,可——

「來來來,老趙,咱哥倆親近親近。」一隻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不要——唔……」一隻大手摀住他的嘴巴,管家殺豬般的求救聲戛然而止。

  敖鷹心中打定了主意,假裝沒聽見管家的慘叫聲,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踏進拱形的院門,這就進了瀾音閣的地方了。穿過修竹掩映的鵝卵石小道,跨過一道小拱橋,溪水發出歡快的聲響……

  這一切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只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溫柔和善的義母不在人世了,滿手血腥的他也不復當年的少年郎了。

  只有那些『臥聽清水流音、行曲水流觴之樂』的歡樂,仍留在記憶……

  這時腳下的曲徑一轉,義父高瘦的身影出現在敖鷹的視線裡。他正站在義母生前最喜愛的那株牡丹花前,細心的修剪枝葉。

  大半年不見,義父變得瘦許多。義母親手縫製的衣服,此時穿在他身上已經空蕩蕩的了。

  「是鷹兒嗎?」聽見腳步聲,九王爺停下修剪花枝的動作,轉過身來。

  「義父,鷹兒回來了!」敖鷹心情激盪、喉嚨緊繃,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孺慕之情。

  「過來,讓義父抱一下。」九王爺放下手裡的花剪,張開雙臂道。

  「義父!」他快走幾步抱住了義父,像是要將這大半年的思念之情,都傾注在緊緊的擁抱當中。

  「好孩子,在邊關沒給義父丟臉。」九王爺用手捶捶他的後肩,這是他們父子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

  「義父您卻瘦了。」敖鷹也捶回去。

  義父在他心裡一向是天神般的人物,他曾一度以為義父是無敵的,可這次回來,他卻發現即使是無敵的義父也敵不過時間這個敵人。

  「咦?你的腦門怎麼了?」九王爺發現了他額頭上的傷。

  「被一隻野貓抓了。」想起那只潑辣的『小野貓』,他仍忍不住想笑。

  「進來吧!你義母也一定很想你。」九王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深究,只是鬆開擁抱的手。

  「好。」敖鷹的心揪了一下。

  他離開京城時本希望時間能沖淡義父痛失愛侶的痛苦,可現在看來義父對義母的思念不但沒有隨著時間減弱,反而更深刻了。

  記憶裡那雙總是很強勢的虎眸裡,如今竟是死氣沉沉的,彷彿義母走了之後,有部分的義父也跟著死了。

  「鷹兒去給你義母上炷香吧!你也大半年沒回來了。」一進書房,九王爺就開口道。

  在書房的一面牆壁上,懸掛著真人般大小的畫像。在這張由天下第一畫師親手繪製的畫像裡,九王妃林音飛目光流動、笑靨如花,似乎隨時都能從畫上走下來似的。

  「是。」敖鷹從香盒裡取出三支檀香點燃,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之後才把手裡的香插到香爐裡。

  「坐在這,我泡你義母最喜歡的鐵觀音給你喝。」九王爺在水盆裡洗淨手,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茶具,親自泡了一壺鐵觀音。

  「義父您坐著,我來斟茶。」他趕緊道。

  「嗯。」九王爺點點頭,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來。

  敖鷹學著義母當年斟茶的樣子,拿起紫砂的茶壺斟起茶來。隨著澄澈黃亮的茶湯注入茶杯,鐵觀音特有的馥郁茶香頓時溢滿整個屋子。

  「你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居然還記得你義母當年是怎麼斟茶……」看見熟悉的動作,九王爺又想起過世的愛妻,不禁有些心神恍惚。

  敖鷹發現義父鬢邊的白髮多了不少,微微下垂的嘴角更顯出衰老之相,整個人還有些了無生趣的樣子。

  如果不是義母以「天上地下永不再見」來逼迫義父發誓不殉情,恐怕他這次回來就見不到義父了吧!

  「義父……」看見他這樣子,敖鷹心中難過極了。

  也許他可以將那個聒噪的小丫頭帶過來,以她讓人雞飛狗跳的本事,一定能讓瀾音閣變得熱鬧起來。或許那時義父就不會太沉浸於追憶……

  「回來的這一路上還順利吧?」驀的,九王爺的聲音打斷敖鷹的思忖。

  「這一路還算順利。」敖鷹定了定神,回答道。

  「嗯,那就好。」九王爺點點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順口道:「你也聽到那些傳言了吧?」

「鷹兒確實聽到了一些。」他頓了一下才回道。

  「你打算怎麼做?」九王爺淡淡的問道。

  「義父打算怎麼做,鷹兒就打算怎麼做。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您並不希罕做皇帝,為什麼還要抓著皇權不放呢?」敖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困擾他多年的疑問。

  這些年圍繞著皇權的鬥爭漸趨白熱化,貪宮污吏固然在雙方的交鋒中死了不少,可清官廉吏也有不少受牽累的。雙方內耗得厲害,連帶邊關也不再像以前那麼穩固。

  聽著自己敬愛的義父被人誣蠛,他這做義子的情何以堪啊?!有時他甚至會想乾脆就把那小皇帝推翻,由義父做皇帝算了,也省得那些紛爭,可……

  「因為這是我對敖昭岫的報復啊!」以為自己得到了,卻又得不到,應該是對那個人最大的懲罰了吧!

  「敖昭岫,那不是小皇帝他爹,您的二哥嗎?」敖鷹頗為震驚。

  昔日老皇帝重病,諸位皇子爭奪帝位結果釀成了大禍。危急關頭,是義父從邊關帶回了五十萬大軍,從而平定了那場內亂。

  就在每個人都以為義父會成為新皇帝時,他卻將廢了雙腿的二皇子扶上了皇位,自己甘居輔佐之位。二皇子雖然即位了,卻因為身體贏弱無法負擔沉重的國事,於是將一切國事托付與義父,如此兄友弟恭一時傳為佳話。

  先帝駕崩後,只留下九歲的太子。太子稚齡即位,義父又順理成章的成了他的攝政王。十年來他忠於國事,成為一代楷模。及至幼帝成年提出歸政的要求,卻遭到義父的拒絕,這才招致世人的詬病。

  直到此時,敖鷹忽然知道原來所謂的「兄友弟恭」不過是一場戲而已。

  「為什麼?義父你一定要告訴我為什麼!」敖鷹失去了冷靜。

  「我們本來該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如果寶兒她還活在人世……」九王爺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頂,第一次對他說起十七年前那場大風雪中驚心動魄的追殺,以及那道永遠橫亙在他們夫妻心頭的傷口……

  雖然時隔多年,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件事,他就覺得心口像是開了一個大洞,鋪天蓋地的哀傷像要淹沒他似的。

  「若不是因為敖昭岫的一路追殺,我們又怎會失去還沒滿月的孩子:若不是因為失去那孩子,音兒她又怎會因為哀傷過度,年紀輕輕的就離開我?」九王爺滿懷恨意。

  「原來如此……」怪不得每次看見他時,義母的臉上總是帶著憂傷,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義母看見他時總會想起她那無緣的女兒。

  義父剛才說到大風雪。

  他記得義父曾經說起,也是在大雪天裡撿到他的,再聯想起每次義母看見自己必然會傷心的情景,敖鷹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我也是在那個下雪天……」

「嗯,撿到鷹兒也是在那天。」九王爺點點頭,「若不是老天保佑,你差點就被我一把火燒死了。」

那次脫離險境之後,他才發現抱著女兒的侍衛甘蒙沒能跟上部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趕緊帶著一隊人馬回去尋找。

  可是一路上他們只找到雙方丟下的屍體,就是找不到人。他抱著一絲希望爬下懸崖找,卻在崖下發現好多被狼撕裂的殘骸,其中一具就是他要找的侍衛甘蒙,一旁還散落著被撕成了幾塊帶血的襁褓。

  一怒之下,他帶著人射殺崖底的狼群。就在他找到狼穴打算斬草除根時,卻聽見了不同於狼嚎的聲音。

  好奇心促使他走進山洞裡,這才發現在狼穴裡居然還有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男孩。也不知他跟狼群一起生活了多久,身上已經發臭了,面目髒得看不清,也不會說話,只會嗷嗷的叫。當他們試圖把他從山洞裡帶出去時,還被他狠狠的咬了幾口。

  「你這孩子也是和我們有緣,說起來你義母還多虧了你呢!」失去女兒之後,音兒整天心神恍惚。男孩的出現恰好填補了她內心的空虛,而他也因此能傾全力與其他皇子周旋纏鬥。那時的每一天都過得那麼驚心動魄,隨時都有失去性命的可能。

  「義父,你們永遠是鷹兒最親的人。」敖鷹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跪在九王爺面前抱住他的膝蓋。

  「義父也只剩下鷹兒這個親人啦!」九王爺撫摸他的頭頂,輕歎一聲——唉!如果女兒還在,差不多也該有十七了吧!

  「不管義父要我做什麼,鷹兒都願意。」敖鷹滿臉都是孺慕之情。

  「地上涼,你先起來吧!」九王爺拉他起身,讓他挨著自己坐下,才道:

「我要你從郁青天手裡拿到一份名單……」在小皇帝的默許下,反對他的大臣們暗地裡組成「擎皇」與他對抗,至於帶頭的自然又是太后的御醫侄兒索中哲。

  這幾年,這「擎皇」成了九王爺如鯁在喉的那個『鯁』,這次他得到情報,郁青天手裡有一份「擎皇」參與者的名單。

  哼哼!就憑郁青天、索中哲這些小輩還翻不了天呢!他臉上顯出一絲戾氣——他絕不會放過阻礙他計畫的傢伙,他們休想逃過懲罰!

  「請義父放心。」

「我對你一向很放心。」

九王爺拿起佛珠,雙腿盤膝、雙眼微合,「鷹兒,我還要給你義母念幾句經,你先去休息吧!對了,你難得回京,這幾天就住在王府吧!」

「是。」敖鷹輕手輕腳的退出書房。

*** *** ***

其實剛才在書房裡,他就有一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只是因為感覺到那氣息很熟悉,才沒有點破。

  出了書房,敖鷹用鷹眸左右梭巡了一下,果然在牆角找到正衝自己擠眉弄眼的黑鷲。

  呵!這傢伙……敖鷹在心裡暗笑,卻故意裝出沒看見他的樣子,目不斜視的往外走去。

  「喂,你別以為裝成沒看見就能逃避問題了!」黑鷲氣急敗壞的追上他,一邊走一邊數落他道。

  「哦~~是你呀!我還以為是一隻大壁虎呢。」敖鷹笑了。

  「你別岔開話題,快告訴我你的決定是什麼。」黑鷲攔在他身前,不放棄的問道。

  「莫非你又在偷聽?!」他故作詫異。

  「我有沒偷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麼去做?!」黑鷲被他弄得心浮氣躁。

  可回答他的卻是沉默,一種不好的預感席捲了他。

  「喂,我說你該不是真要去做吧?」

「不關你的事。」敖鷹丟下一句,自顧自往外走去。

  「你、你、你還真是冥頑不靈、莫名其妙……」黑鷲氣得在後面直跳腳。

  「那就讓我繼續冥頑不靈、莫名其妙下去。」相對於他的氣急敗壞,敖鷹只是淡淡的一笑。

  「敖鷹,我是說真的,你義父他已經老了,皇帝卻還年輕,我們草原上有一句話叫『年邁的雄獅鬥不過群狼』,何況還是一隻沒了生存意志的老獅——呃……」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手就狠狠的扼在他的咽喉上。

  「閉嘴,否則我就殺了你!」他惡狠狠的威脅。

  「就算你殺了我,我還是要說!」黑鷲扳開他的手,咳了幾聲才繼續道:

「敖鷹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自從你義母死後,你義父就不想再活下去了,他對皇帝的種種挑釁不過是他想自尋死路而已!」

「我怎會不知,義母過世的時候我就在一旁啊!」敖鷹歎息的道。

  他是親眼看見義母逼著義父發下『永不自盡』的誓言,他也曾對著義母發過誓,無論如何都會護得義父的安全。

  從表面看,義父似乎一直恪守他對義母的承諾,可敖鷹又怎會不明白,義父這些以報復為名的行動,固然有著報復的目的,何嘗又不是想借小皇帝之手一死百了,好去追隨他的愛妻呢?

  也是因此,當他聽說京城有人要對義父不利,王府已經來了幾波刺客了,他第一時間就請了武藝高強的義結兄弟黑鷲來保護義父。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的爛事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和我沒關係。」黑鷺被他的固執打敗了。

  「怎麼沒關係呢?哪天我要是落難了,還指望去你的草原避難呢!」敖鷹攬著他的肩膀笑咪咪的道,「這些天辛苦你了,過幾天我請你去喝酒。」黑鷲是赤羌人。九王爺當年駐守邊關的時候,曾經和赤羌打過好幾次硬仗,雖然雙方各有勝負,但也算是冤家死對頭。

  所以當敖鷹派人去請黑鷲時,還擔心他不願意來哩!

  沒想到赤羌漢子最重然諾,既然黑驚已經和敖鷹結拜,也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話,雖然他心裡不太樂意去保護一個仇人,卻還是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只喝一杯可不夠。」黑鷲一瞪眼。他生來沒啥大愛好,就好美酒。

  「好好好,我地窖裡的藏酒都是你的,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這總行了吧?」敖鷹舉手做出投降狀。

  「這還差不多。」黑鷲這才覺得滿意些,「對了,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次不許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不然就別怪我讓你那個麻煩的義父自生自滅了!」

「呵呵呵……」對於他的威脅,敖鷹但笑不語。

  想也知道敖鷹這傢伙不會把他的威脅放在心裡,誰教他們是在瓦格大神前發過誓的義結兄弟呢?唉~~他最近怎麼覺得自己回鄉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呢?

  「我真是有夠倒楣的,居然沒看清你的真面目,交友不慎啊……」黑鷲悻悻的嘟囔著。

*** *** ***

幾天後,天下著雨,山道泥濘濕滑。

  敖鷹帶著手下截住郁青天和心愛的女人乘坐的馬車,想威逼他交出「擎皇」的名單,不料功虧一簣,居然被他們騎馬逃走了。

  雙方在狹窄的山道上展開一場激烈的追逐,敖鷹拉弓射殺了他們的馬。郁青天和陳雨過墜馬後逃無可逃,終於被他們逼到一處斷崖上。

  雖然他們及時收住了腳步,可是崖邊的碎石仍被他踩得噼哩啪啦的滾下崖去,久久都沒聽見落地的回聲,可見這崖有多深。

  「我就不信你還能繼續跑下去,哈哈哈哈……」敖鷹囂張的大笑。他的手下也在他的指揮下呈扇形散開,將他們所有可能的生路都堵住。

  看見這陣仗,陳雨過的小臉因為恐懼而變得煞白。

  前無去路、後無退路,這就叫做甕中捉鱉!敖鷹臉上浮現自得的笑,得意的將手裡的馬鞭甩得噼啪作響。

  「郁青天,你就束手就擒吧!」

「看樣子也只好如此囉!」郁青天看似悠閒的抬起手,整一整被山風吹得亂七八糟的衣衫。

  「你過去抓他。」敖鷹努努嘴,示意一個手下上前去抓捕。

  「是。」手下跳下馬,依令上前抓人。

  「站、站住!我、我不許你抓青天!」看見形勢危急,陳雨過跳出來張開手臂擋在郁青天的前面。

  而意外也就在這一刻發生,郁青天竟被她撞下了懸崖!

  這、這也實在太烏龍了吧!敖鷹探身向前,臉色古怪。他的手下更是面面相覷。

  「你把青天藏到哪裡去了?!」發現那個一直保護著自己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陳雨過雙手握拳,蒼白著小臉嘶喊起來。

  「小笨蛋,是你剛剛把他撞到懸崖底下去了。」不知怎麼的,眼前蒼白的小女人讓他想起了水落那個小糊塗蛋,他的臉上不由浮現了一抹溫柔。

  「我剛剛把他撞到懸崖……」陳雨過慌忙轉過身,卻因為腳下踩到石子而差點摔倒。

  「還不抓住她?!」敖鷹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可還沒等他的手下抓到人,連陳雨過也不見蹤影。

  「將軍,她跳下去了!」手下指著懸崖驚叫道。

  這女人竟為了那個郁青天跳下懸崖?!敖鷹的內心受到強烈的震動。

  他的那些侍妾一個個千媚百嬌,侍寢的時候也極盡討好之能事,聲稱愛他愛得願意為他去死的更大有人在,可事實上別說是為他去死,就連少拿點賞賜都不樂意呢!

  她們之所以仍願意留在他身邊,只不過是貪圖他的地位所能帶來的利益而已:而他則享受她們所帶給他的肉體歡愉,雙方是各取所需罷了。

  這麼多年來敖鷹從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可是有許多次他的身體滿足了,心卻覺得空蕩蕩的。

  直到此刻,這個叫雨過的女人毫不猶豫的追隨愛人跳下懸崖,他才知道自己的生命裡少了什麼。

  郁青天這小子雖然討厭,卻又該死的讓人羨慕!一種叫作寂寞的東西,在這一刻纏上了敖鷹那顆桀騖不馴的心。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09:59 AM

第五章



  因為怕自己不小心再打碎什麼,水落死也不肯回到先前睡的那間屋子去。

  僵持了半天,海東青實在拗不過她,只好撥了一個偏院給她,聽了她的設想之後,又私下借給她一些銀子,讓她得以進行自己的還債計畫。

  「海大人真是好人呢!」一連忙碌了好幾天,終於有了好的開始!從明天起她就可以逐步償還打破碟子所欠下的錢了呢!水落捶捶有些酸痛的後腰,欣慰的想。

  她算過了,一個雞蛋一文半,二個就是三文,十五隻母雞一天能生下十五個雞蛋,一天的收入就是二十二文半。

  再算上配種孵小雞的錢,雞生蛋、蛋生雞,雞又生蛋、蛋又生雞……可以想像她的收益會很可觀啊!

  至於雞飼料嘛!就用花園裡那些肥肥的小蟲子好了,同時雞糞還能當成花肥。當然了,如果他們願意為除蟲和花肥另外付她報酬的話,那就更好了。

  「哈哈哈哈……」水落越想越開心,不自覺竟笑了出來。

  對了,明天她得記著去問問那種碟子多少錢一個,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還清全部債了呢!

  乾燥舒爽的居處、柔軟厚實的被褥……真舒服啊!一不小心連作夢都會笑出來呢!水落抱著被子,在床上開心得一連打了好幾個滾。

  或許是因為太過興奮吧?水落在床上躺了好久都沒感覺到睡意,反而越躺越覺得清醒。

  不行、不行,明天她還要起早呢!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睡不著,她只好數起羊來,可豐還沒數上幾隻,耳朵裡卻鑽進疑似雞叫的咯咯聲。

  錯覺,一定是錯覺啦!

  那些雞一到晚上差不多就是半個瞎子了,除非是有人驚動它們,否則它們不會亂跑亂叫;而且海大人也一再保證府裡很安全,不會有人去偷她的雞。

  可——這要是遇到黃鼠狼怎麼辦?水落還記得以前在家的時候,隔壁有一戶人家就遭了黃鼠狼,一個晚上被偷走好幾隻雞哩!

  這要真被黃鼠狼給偷了,別說是還債了,恐怕連老本都得賠上哩!

  水落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耳朵裡那疑似雞叫的咯咯咯聲也就越發清晰了。她趴在床上側耳再聽,那驚慌的叫聲裡還伴著竹篾折斷的聲響,和拍打翅膀的啪啪聲……

  不成不成,這雞籠裡要是真鑽進了黃鼠狼可就麻煩了!一想到這裡,她就再也躺不住了。

  水落跳下床,邁開腳丫子往外跑,可是跑了幾步她又折回來,卸下門後的門閂抓在手裡。

  「哼哼!我管你是偷雞賊還是黃鼠狼,只要落到我陳水落的手裡,絕對教你有去無回!」惡狠狠的丟出一句,她抓著門閂衝了出去。

*** *** ***

城西的某個小酒館裡,兩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相偕走出門。

  「兩、兩位客倌慢、慢走啊!」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來了。他們的身後,小酒館的老闆一臉送走瘟神的表情。

  這兩個傢伙一看就不好惹,又是掐脖子又是捶肚子的,鬧得可凶了,總之他倆在這裡喝了多久,他們就提心吊膽了多久啊!

  雖然酒錢付得又多又爽快,可是這要是多來幾次,他絕對會短壽的呀!更別說他們的凶神惡煞嚇跑了多少客人了。

  像這種麻煩的客人,以後還是不來的好。

  「我送你回去。」黑鷲用胳膊『掐』住敖鷹的脖子,吼道。

  「我、我不、不用你操心。」又不是小孩子,他才不要這傢伙送。敖鷹拗他的手指頭,強迫黑鷲放開手。

  「喂,你保證自己還能走嗎?」黑驚用醉眼斜睨他,一臉『我才不信你還能走』的表情。

  「少瞧不起我!你、你看,我、我不是走得好好的嗎?」敖鷹搖搖擺擺的走了好幾步,得意的回頭道:

「我警告你別跟著我,要不小心我揍你!」

「那、那就你自己保重吧!」拗不過這醉得已講不清理的傢伙,黑鷲只得無奈的叮囑道。

  「省、省得了,你、你比八十歲的老娘還、還囉唆。」說話也含糊不清了。

  雖然敖鷹說不要護送,可是黑鷲想了想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於是他仍偷偷的跟著他,直到看著他轉進將軍府所在的巷子,才轉身回九王府。

  其實他並沒有醉,至少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醉。

  感覺到身後那兩道關愛的目光終於消失不見,敖鷹緊繃的身體也跟著鬆懈下來。他頹然靠著身後那堵牆,一步也不想挪動。

  一陣穿堂風吹在他身上,酒勁兒越發上湧。

  「呃……」他有些想吐了!敖鷹扶著牆角低頭嘔了半天,卻什麼也沒能吐出來,倒是神志越發清醒了。

  他站直身體,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將軍府後面的巷子裡。

  從這裡繞到大門仍有一段距離,而開在巷子裡的側門早在戌時就已經上鎖。一來是懶得再繞過去了,二來是仗著藝高人膽大,他索性直接從牆頭翻進去。

  將軍府的院牆雖高,對他而言卻是小菜一碟,照理說不該出什麼岔子,可敖鷹很快就發現他高估了自己的清醒程度。

  砰!他落地時沒能保持住平衡,差點就摔了個狗吃屎。

  好吧!他承認今晚確實有些喝多了,不過這都怪黑鷲那傢伙拚命的灌他酒,就算他的心情確實有些不好,但那傢伙也不用借口「酒能解憂」就一直灌他吧!

  他根本就沒有那傢伙想像的那麼脆弱好不好!

  可敖鷹無法否認,他對那件事真的很在意。

  在還不懂人類語言的時候,他就先懂得了別人看自己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而當他終於懂得了人類語言的時候,就從閒言閒語中知道了他是被狼養大的孩子。

  別人都怕他,把他當成異種,只有義父和義母依舊愛他,並不因為他是被狼養大的就疏遠他。

  黑鷲總說他的義父是在利用他,可即使是利用又如何,哪個人會沒有私心?

  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那些女人,還不是被別人拿來當成賄賂他的工具,而那些利用她們的人中,甚至還有她們的父母叔伯呢!

  義父救了他,義母撫養了他,就算他們有些私心又怎麼了?再說義父也沒有勉強他做什麼,是他自己選擇了恪守對義母的承諾——保護好義父,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時至今日,他從沒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

  但自從那日和義父談話之後,敖鷹終於明白了,義母看著自己的眼神為什麼會那麼複雜,而義父望著自己的眼裡為什麼會忽然閃過一絲恨意了。

  他們確實是愛他的,可在愛著他的同時,他們又在怨著他。

  那隻餵養過他的狼,也許就啃食過那具白白嫩嫩的小身子;而和幼狼同食共寢的他,也許也曾吃過那孩子的血肉……

  「呃……」又是一陣反胃。

  敖鷹身子難受,神志反倒更清醒了。他這才發現自己跳進來的是將軍府裡最偏僻的一個院子。

  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黑暗中他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天地問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

  義父有義母,黑鷲在草原上也有未婚妻,就連那個掉下懸崖的郁青天也有了一個愛慘他的傻丫頭,而他敖鷹卻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呵呵呵呵……」低沉的笑聲溢出了雙唇。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隱到厚厚的雲層中,敖鷹也不在乎看不清路,憑著直覺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砰一聲,他腳下似乎絆倒了什麼,高大的身子也因此失去平衡。

  「該死!」敖鷹詛咒一聲,大手下意識往地上一按,想藉此穩住身子,卻不知壓到什麼發出一聲脆響,大手穿透一層脆弱的薄殼,直接按在某個熱呼呼的東西上。

  呃,那東西似乎是活的?!

  敖鷹還沒反應過來,手背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下意識一揮手,那個套住他胳膊的薄殼飛了出去,又撞飛了什麼。

  「咯咯咯……」

「啪啦啪啦……」頓時他的四周傳來各種怪聲,又像有什麼活物在他腳下轉來轉去,弄得他的頭更昏了。一不小心,左腳絆到了右腳,砰一聲坐倒在地。

  該死!

  可憐敖鷹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聽見耳邊風聲大作,不知什麼東西正朝自己的臉部襲來!

  「哦……該死!」他本能的就要拔刀禦敵,可是在之前跌倒的時候,他正好把那把刀坐在屁股底下!

  事出意外,敖鷹只好放棄拔刀的想法。他大吼一聲,雙手齊出,正好趕在那東西撲上自己之前,將它硬生生的截住。

  溫溫熱熱的,被他抓在手裡的是活物嗎?!敖鷹一怔。

  咯咯咯……那東西拚命的掙扎、啼叫,這時月亮也從雲層中走了出來,如水的月光照亮了他手裡抓著的東西。

  呃,他先前以為的暗器居然是一隻大肥雞?!敖鷹眨眨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

  天哪!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被一隻活雞嚇得跌倒在地?!望著手裡仍不住撲著翅膀、伸長脖子啄他的大公雞,敖鷹整個人呆若木雞!

  「偷、偷雞賊,還不快放下我家的『大蘆花』!」驀的,耳邊傳來脆生生的一聲喊。

  現在又在搞什麼鬼?!敖鷹還沒反應過來,一棍子就朝他的頭面打下來。

  敖鷹詛咒一聲,分出一隻手去抵擋那一記沉重的棍襲。

  砰的一聲,即使他皮厚肉粗,亦疼得要命。

  更該死的是,那隻大肥雞居然乘機掙脫他的掌握,水亮的翅膀撲打著,兩隻黃澄澄的鐵爪齊出,狠狠的抓在他的臉上!

  敖鷹的酒意頓時醒了大半。

*** *** ***

方才水落在房裡聽到動靜,抓著門閂急急的跑過來,還沒來得及喘口大氣,就看見那個可惡的偷雞賊正抓著她打算用來配種的大公雞。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害怕,舉起門閂就衝了上去。

  她揮動門閂打中偷雞賊和門閂折斷飛出只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而後她養的大公雞就惡狠狠的朝偷雞賊撲了上去。

  「好樣的!『大蘆花』給我狠狠抓他的……」臉!

  「哦……該死的!」下一刻,水落激動的喊聲和敖鷹痛苦的呻吟聲幾乎在同時響起。

  這聲音好熟呢!

  兩人不約而同的向對方望去,無奈那隻大公雞橫亙在他們的中間,擋住彼此的視線。

  「該死的!」敖鷹詛咒一聲,正想狠狠的抓下巴在自己臉上的那隻大肥雞,忽然——

「誰也不許動!」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負責整個將軍府警戒的暗衛們紛紛衝進這個偏僻的小院,熊熊燃燒的火把將整個院落照得如同白晝一樣。

  下一刻,散了架子的雞籠、滿地咯咯亂叫的母雞、披頭散髮的女子、被大公雞遮住臉的倒楣男人……一切都無所遁形。

  「這是……」衝進來的暗衛們都呆住了。

  只見那只叫『大蘆花』的大公雞拍動大翅膀飛了下來,黃澄澄的爪子上還纏著一撮黑亮的鬍子。

  下一刻,敖鷹五官深刻的臉暴露在火把之下。

  「將軍?!」

「天哪!怎麼是將軍?」

「……」看見這情景,暗衛們的下巴都掉了。

  果然是他!水落的心在看清他面目的那一刻沉到深淵裡。

  偏偏那隻大公雞全然沒有闖了大禍的意識,還得意洋洋的叫了幾聲,隨即就帶著它那一群妻子,浩浩蕩蕩的跑到廢棄的假山後面紮營了。

  看著這詭異的情景,暗衛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呆在當場。

  「你們一個個看著我做什麼?!」敖鷹整張臉都漲成了暗紅色,所幸被大公雞抓得亂蓬蓬的鬍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沒什麼。」暗衛們苦著臉。

  「你們是怎麼佈防的?居然連有人潛入府中都不知道?這要是哪天被人盜走了機密,或者自個兒給摘了腦袋瓜子怎麼辦?」敖鷹老羞成怒的大罵道。

  左看右看都不覺得這簡樸得近乎破蔽的小院裡會有什麼機密啊!再說了,將軍您的身手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啊!

  暗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幾張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說話啊!難道你們一個個都變啞巴了嗎?!」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將軍,要不然咱們把那隻大公雞給宰了,燉成一鍋雞湯給您補補身子?」終於有一個暗衛結結巴巴的擠出一句。

  「笨蛋,將軍他又不是坐月子,喝什麼雞渴——哎喲……」

「閉嘴啦!你這個笨蛋!」這傢伙的渾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同伴狠狠戳了一下。

  暗衛們偷眼望去,將軍露在鬍子外面的那半張臉都是黑沉沉的。

  「誰來告訴我,這些雞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他的將軍府居然變成了臭烘烘的養雞場了?敖鷹的大手一指假山的方向,怒吼道。

  「……」全體沉默。

  「該死!」激憤之下,他氣勢驚人的往假山那邊衝了過去,大有要把那群雞立刻殺光光的意思。

  「不許殺我的雞!」驀的,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衝過來擋住他的去路,顫抖的聲音喊道。

  「你說什麼?!」是他的耳朵出問題了嗎?就這麼個腰長得還沒他大腿粗的小東西,居然也敢對他說『不許』,還攔住了他的去路。敖鷹一臉狐疑的望著她。

  「我、我……」細小的編貝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他的目光讓水落感覺到莫大的壓力,瘦弱的身子不禁顫抖起來。

  這嬌怯怯的模樣還真是可憐哪!暗衛們一個個面帶同情,只是將軍的親信海副將不在府中,沒人敢站出去捋將軍的虎鬚。

  「還不讓開!」感覺到她的畏縮,敖鷹的眼神更森冷了。他本無意跟一隻雞為難,可他更不允許的是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不、不要殺我的雞。」她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

  「讓開!」敖鷹的聲音更低沉了,而那滿含威脅的目光似乎在說:想活命的話,就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水落終於承受不住那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踉蹌著退了一步。

  該死,他本以為她還會再堅持一下。敖鷹雖然如願達到恐嚇的目的,可是一顆心卻不禁有些失落起來。

  雖然他心裡很清楚,要她捨命去護一隻雞是件多麼可笑的事,可他就是忍不住希望……希望她也能有這樣的決心。

  「哼!」居然有個蠢女人為你捨命跳崖,郁青天你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命!敖鷹從鼻子冷哼一聲。

  本就膽戰心驚的暗衛們,更是緊張得直打哆嗦。

  「求求你,不要殺我的雞!不要……」敖鷹才往前走了一步,就感覺到衣擺處一沉,隨即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道。

  原來是水落伸手抓住他的衣擺,不讓他繼續往前走。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他回頭瞧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怕。」水落老實的承認。

  「既然怕就放手啊!」聽了她的話,敖鷹心裡不由一陣失望,眼神就更兇惡了。

  「不、不成,放手你就會去殺我的『大蘆花』,我不讓你去殺『大蘆花』!」聞言,水落不但沒放手,還抓得更緊了。

  「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你嗎?」

「不,你不會的。」水落毫不猶豫的搖搖頭。

  「那你一定沒聽說過我殺人的事跡了。」敖鷹面帶微笑的道,「邊關的大人在哄孩子時總喜歡說『再不乖,敖鷹就來抓你了』.你猜怎麼著,聽到這話就算最皮的孩子都不敢再調皮搗蛋……」他臉上的笑竟比哭泣更讓人覺得悲傷。

  「別再說了!」一隻小手掩住了他的嘴,連帶也掩住了那些未竟的話語。

  「怎麼,你已經害怕得聽不下去了嗎?」他挑起了眉。

  「不、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這裡,這裡在默默的流淚。」水落將小手擺在他心臟的位置,輕輕的道。

  「你……」她是第一個看出他的心在流淚的人。敖鷹情不自禁的按住她的小手,下一刻灼熱的淚滴落他手上。

  「小東西你怎麼了?」大手抬起她的小臉,他的聲音也變得柔和了。

  「娘總是說男人流血不流淚,既然你是男人不能流淚,我願意幫你流。」她直視他,被淚水洗過的大眼顯得分外清澈。

  這是多麼純真的一雙眸子啊!目光澄澈清亮,根本找不到一絲雜質。

  記憶裡,義母的眼神也是這樣,只是多了些憂鬱;而那個叫『雨過』女人也是這樣,只是多了些堅毅;而這小東西……

  或許只有擁有這種澄澈明眸的女子,才會擁有那種超越生命的愛。

  就像剛才她雖然很怕他,卻仍然願意為了她的雞挺身而出。如果有一天他在她心裡能佔據比那些雞更重要的位置,是不是也就表示他也可以擁有一種能夠生死相隨的真摯情感呢?

  「你怎麼了?」看見他只顧望著自己發呆,水落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

  「如果我願意放過那些得罪了我的雞,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敖鷹回過神來,拿下按在嘴巴上的小手,柔聲問道。

  「你答應放過我的雞啦?」她張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過這些雞是沒問題,不過仍需要你付出……」代價。她該不是沒聽清他的條件吧?敖鷹想再說一遍,可——

「太好了!」他的話還沒說完,水落已經一邊歡呼,一邊邁開兩腿往廢棄的假山那裡跑去。

  咯咯咯……

  整群雞都被她的腳步聲驚動了。

  「『大蘆花』你終於安全啦!要努力多生幾個雞寶寶來報答將軍喔!」

「『小喜』你也要記得自己沒變成寡婦多虧了將軍的寬宏大量呢!記得幫將軍多生幾個蛋喔!」

「……」水落衝進了雞群,抱完這只又去抱那隻,抱完那只又去抱其他只,她的手裡抱著雞,嘴裡還不停的嘀咕著。

  哈哈哈哈哈……聽到她究竟在嘀咕些什麼,暗衛們差點沒當場爆笑出來,只是顧忌將軍那越來越黑的臉色,他們只得強忍住笑意。

  該死,他要的明明就不是這種報答好不好!聽清了她的嘀咕,敖鷹亦不禁一臉黑線。

  「你不覺得自己該負責彌補你的'寵物'造成的傷害嗎?」

「傷害?」水落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你的雞抓傷了我的臉。」還拔掉他的鬍子,弄得他就連說話都覺得臉上的傷口發疼。

  「那就趕緊去包紮啊!」水落拉著他的手慌慌張張的跑了幾步,才意識到另一隻手還抱著一隻雞,趕緊又把雞放回地上去。

  從頭到尾,敖鷹都看得津津有味。

  雖然有些荒唐,可他仍忍不住想——或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比那些雞更重要了!呵呵呵……

  身後。

  天哪!從沒想過將軍竟然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哩!暗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雙眼裡都寫著驚詫。

  「哈!」不知誰的嘴裡溜出第一聲悶笑。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隨之溜出來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張狂,到最後幾乎每一個暗衛都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這僻靜的小院頓時充斥隆隆笑聲,沉悶許久的將軍府第一次洋溢起歡笑聲……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10:00 AM

第六章



  一路上,水落心急如焚的往前衝,好像稍一耽擱他就會『香消玉殯』似的,一張小臉更是嚴肅的緊繃著。

  敖鷹起先還覺得她的樣子有些好笑,隨即一種叫做『感動』的東西慢慢充滿他的心房。

  「你……」情不自禁的,他握緊攥在掌心的小手。

  「怎麼啦?是方向走錯了嗎?」水落驚愕的停下腳步。她並沒去過他住的地方,只是從僕人們的閒談中得知將軍住在東邊的日和院裡。

  「沒走錯。」他搖搖頭。

  他的手指輕撫她的掌心,她的手一握就知道平常做慣粗活,略帶粗糙的手感,跟那些精心保養的柔荑根本無法相比,可這一刻,敖鷹卻覺得這隻小手更合他的意。

  「大人,你想做什麼?」被他怪異的舉動嚇到,她觸電似的把手從他掌中猛抽出來。

  「我不想做什麼,只是覺得你的手掌有些粗糙而已。」他嚇壞小東西了!真可惜啊!他才剛摸出些興味哩!敖鷹很是惋惜。

  「當、當然粗糙了,我又不是那些不需要做事的大小姐。」水落心裡不快,嘴裡嘟嘟囔囔的,「我又沒叫你摸,摸了半天還嫌東嫌西……」糟糕,她怎麼能把心裡的抱怨也一併抖出來呢?!水落趕緊摀住自己的大嘴巴,卻已經來不及了。

  真是個單純透頂的小東西!看膩了爾虞我詐,她的單純天真在他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愛。

  呵呵呵呵……敖鷹竭力忍住到了嘴邊的大笑聲,以免她覺得自己是在嘲笑她,卻不知自己的沉默更讓她惴惴不安。

  光線昏暗的長廊、忽明忽暗的燈籠,還有那透體而來的冷風,這一切無不助長這種不安的蔓延。

  他不會要她為出言不遜付出代價吧?!他是會讓人打她板子,還是抓她去坐牢,或者乾脆就地挖個洞把她給埋了……

  「嗚……」光是用想的,水落就覺得好可怕。

  「小東西,你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在、在想你會怎麼殺我!」她衝口而出。

  「哦~~那——你覺得該怎麼殺你才比較好?」原來這小東西真是在胡思亂想。不過她苦惱的樣子還真可愛,呵呵~~敖鷹發現自己對『欺負』她這件事興致勃勃的。

  「亂棍打死?丟到河裡淹死?用刀砍腦袋……」她一邊說著,一邊還不時的偷眼瞧他。

  敖鷹一向不忌諱別人是怎麼看他的。事實上別人越怕他,越有助於他奪得最後的勝利。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可——「該死!」他又一次發現自己並不樂意這雙澄澈的大眼染上恐懼!

  水落還在那裡苦思,提供了好多種死法。她自覺已經是一個比一個淒慘了,可是他臉上的表情似乎越來越不滿意。

  「該不會是要活活餓死我吧?」她大驚失色。

  對她來說,世上最難受的莫過於挨餓了,想到自己在死了之後會變成吃不飽的餓鬼,她的眉心都打結了。

  「你又在亂想些什麼?」看見她極度苦惱的樣子,敖鷹忍不住摸了摸她那顆煩惱至極的小腦袋瓜。

  「餓死我實在太慘無人道了,不如我們私底下打個商量,讓我飽死算了。」他掌心的溫暖給她帶來莫大的勇氣,水落拉拉他的衣袖,撒嬌的道。

  「哦~~你想要飽死呀?」他故意拖長音調。

  「嗯!」她用大眼熱切的望著他。

  「這可難辦了,要飽死一個人可是會浪費不少米糧……」敖鷹故意裝成一副這件事很難辦的樣子。

  「還是不可以呀?」聽了他這話,她一張小臉頓時垮了。

  「也不是不可能啦!只不過這得看你的表——噗哧……」看見她那皺成了包子的可愛小臉,敖鷹終於忍不住破功。

  「你笑什……」水落被他笑得愣住了,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你、你這人壞死了啦!」她氣得握緊小拳頭,對準他的胸膛就是一陣亂敲。

  「哈哈哈哈……」敖鷹笑得更大聲了。

  「你……」水落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將、將軍……」這時旁邊的一扇門從裡面打開,負責伺候敖鷹日常生活的小廝探出頭來,看見這情景驚訝得張大嘴巴。

丟死人了啦!她漲紅了小臉,拔腿就跑。可才跑出半步,胳膊就從後面被抓住。

  「做什麼啦?」他的掌心好熱呢!被他抓到的地方像有一團火在炙烤似的。水落的小臉更熱了。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在你身後。」敖鷹慢吞吞的道。

  「什麼?!」水落霍的轉身。

  果然就在她身後不遠,「日和院」三個字在燈籠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天哪!她一定是世上最白目的人,居然連那麼大的院子都能忽略!

  水落又羞又窘,真恨不得有個地洞讓自己鑽下去,一張小臉更是紅到脖子根。

  「進來吧!別錯過了'將功贖罪'的機會啊!」敖鷹調的聲音適時響起。

  哼!進就進,誰怕誰?!她握緊小拳頭就往裡沖,沖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日和院裡有這麼多房子,到底哪間才是他的啊?

  呵呵~~望著那嬌小的背影,敖鷹不禁莞爾。

  天要下紅雨了嗎?將軍居然笑得這麼溫柔……貼身小廝的眼睛眨了又眨,嘴巴張得都能看見裡面的舌頭了。

  「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吧!」

「是。」打發小廝之後,敖鷹來到水落身邊,將她帶向左邊的長廊,「往這邊走,前面就是了。」

*** *** ***

點燃的蠟燭將屋裡照得亮晃晃的,難得的是沒有一點煙氣。而靠牆放的那隻大花瓶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花瓶一定很值錢吧!她曾經在市集裡看過類似的,還沒這只的一半大就要賣一百文錢呢!這樣一隻大花瓶恐怕要賣二百文,不,二百五十文錢吧!

  不過瓶子雖好,上面畫的畫可不怎麼好。水落暗自想著。什麼不好畫,偏要去畫一棵都快枯死的梅樹,樹枝乾瘦醜怪就罷了,就連上面開的花兒也只有稀稀疏疏幾朵。

  這要她說,多畫些紅花綠葉該有多好啊!既漂亮又喜氣;再不濟畫上一棵水靈靈的白菜也好啊!鐵定能賣出四、五百文的好價錢呢!

  「怎麼,這只瓶子也惹到你了嗎?」敖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好望見那只墨梅生最得意的殘梅瓶。

  「要省顏料也不是這種省法呀!擺明了坑人嘛!這畫瓶子的人實在太不厚道了!」水落指著花瓶義憤填膺的道。

  「省顏料?」他一時沒弄明白她在說什麼。

  「是啊!你看這花、這樹幹這麼少、這麼乾,這要能畫多一點、畫粗一點該有多好啊!」她指著大花瓶上的梅花一陣數落,「我在家鄉也看過梅花,根本就不像畫的這樣。」

「嗯,仔細看梅枝確實細了一點,梅花也少了點。」他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就是嘛!顏料也不過十幾文,為了省十幾文錢,卻讓花瓶少賣幾百文,實在太虧了。」水落仍叨叨絮絮的。

  「幾百文?」敖鷹愣一愣,好奇的問道:「那你覺得這只花瓶大概值多少錢?」

「差不多五百文錢吧!」感覺到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她臨時又加了幾百文。

  「五百文?哈哈哈哈……」敖鷹爆出一陣狂笑。

  「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你沒說錯,確實是五百紋。哈哈哈哈……」不過不是幾文錢的『文』,而是紋銀的『紋』.

「那你還笑什麼,臉上的傷口不痛了嗎?」水落更奇怪了。

  「哎……我的傷口好痛。」敖鷹這才想起自己把她拐來的理由就是『受傷』,於是趕緊摀住臉上的『傷口』.

「快快快,快讓我看看。」水落一臉擔憂。

  她想要檢查傷口的情況,可是他臉上的大鬍子妨礙了她的視線,試了幾次還是不成功,她終於皺起秀眉。

  「傷口看不清楚,得先刮掉你的鬍子才行。」

「要刮掉鬍子?」聽了她的話,敖鷹一怔。

  「別擔心,我一定不會取笑你長得奇怪。」看見他似乎不太情願的樣子,水落趕緊遊說道。

  「誰說我長得奇怪啦?」他瞇起一雙鷹眸。

  「沒人這麼說,是我隨便亂猜的,你別怪他們喔!他們也不是存心要把你的秘密說出來的。」她的辯護只是越描越黑。

  「他們?」看樣子他府裡的閒人養太多了,似乎有清理的必要了。他的鷹眸銳利。

  「我家隔壁的許伯伯也蓄了一臉的大鬍子,小時候我偷偷的扒開他的鬍子看過,許伯伯的嘴唇有三瓣喔!」

「還有賣豆腐的李嬸,她腳上有六個趾頭,穿的鞋比別人都寬一截呢!」

「還有還有……」水落搜腸刮肚的想著,就是為了證明這世上長得奇怪的人很多,就算他長得有些奇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可她嘴裡越說,心裡卻益發心虛。

  「那就刮了吧!」看見她為了安慰自己而苦惱的模樣,敖鷹的心裡受用極了也愉悅極了。

  「還有我上次說過那個李二叔,他只有一個眼……啊?!你說你同意了?!」過了一會她才反應過來,當下開心得跳起來。

  熱水、面盆、面巾、皂子都有,可等她用熱水把他的鬍子捂軟了,又抹上皂子,才發現少了一個重要的東西。

  「就用這個代替吧!」一支匕首放在她手裡。

  「你放心,我、我很會幫人刮鬍子的。」水落接過不太合手的匕首,有些緊張的笑道。

  「哦?可是怎麼你的手在發抖呢?」敖鷹戲謔的道。

  「才不是發抖呢!我這是活動一下手腕,免得一會兒不小心割到你。」水落強辯道。

  「但願如此,我可是把脖子都交給你了。」他意有所指的。

  "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鬍子刮得乾乾淨淨,一點渣渣都不留。"她只顧著將手裡的匕首在他臉上比畫來比畫去,壓根沒注意他在說什麼。

  「你好像對我的鬍子不太滿意?」她的樣子讓他覺得有趣。

  「你怎麼知道呀?」

「因為我有讀心術呀!」她在他眼裡就像一頁翻開的書冊,一切的喜怒哀樂都明白的寫在上頭。

  「讀心術?那不是說我心裡想的你都知道囉?」水落嚇了一跳,手下意識的就往心口那兒按。

  「小心!」敖鷹眼明手快,這才阻止了她把匕首往自個兒心上插。他驚出一身冷汗,嘴上卻調侃道:

「我說的是讀心,可不是要你掏出自個兒的心哪!」

「誰要掏自個兒的心啦?還不是你亂說話造成的!」水落凶巴巴的把他往躺椅上按,出語威脅道:「現在給我乖乖的躺好,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遵命。」她凶巴巴的樣子可愛極了,敖鷹笑瞇瞇的。

  奇怪啊!這傢伙怎麼和傳言裡的完全不一樣呢?水落疑惑得很,手上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他的匕首鋒利無比,所到之處鬍鬚全部掉光光。半邊臉上的鬍子很快就不見了,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比周圍的更白皙。

  這種黑白分明的感覺還真有些奇怪,水落忍不住摸啊摸的。

  「怎麼,你找到我的三瓣嘴了嗎?」驀的,低沉的笑聲響起。

  「啊?!」她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心一抖、手一顫,他的左頰立刻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鮮紅的血痕配上蒼白的肌膚顯得礙眼極了!水落不假思索的舔去那抹刺眼的紅色,抬起頭正好望進一雙灼熱的眼裡。

  「怎麼了?」她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下意識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別動,這裡還沾著血。」一隻溫暖的人手伸過來攫住她的小下巴,略帶粗糙的大拇指撫上她沾著血絲的下唇。

  察覺他不同尋常的溫柔,水落整個人僵住。

  「呵呵呵……」低沉的笑聲中,男性結實的手臂攬上她纖細的頸子,「你現在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哪!」敖鷹只是稍稍一用力,她就笨手笨腳的摔了下去,事出突然,她只來得及丟出手裡的匕首。

  咚的一聲輕響,削鐵如泥的匕首正好插進一根柱子裡,而她則摔進他硬邦邦的懷抱裡。

  「你還真神勇!哈哈哈哈……」

「還不都是你害的——唔……」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灼熱的唇就已蓋上了她的,而她的大眼亦因為震驚而睜得更大了。

  「沒人告訴你接吻的時候別把眼睛睜這麼大嗎?」結束這個吻,敖鷹忍不住玩起她那兩排長又翹的睫毛。

  「你為什麼要吻、吻我?」她結結巴巴的。

  「當然是因為喜歡了。」

「喜歡……」她嗎?他喜歡她?!他、他、他……他的表白讓水落有種頭昏目眩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的薄唇又一次印上她的嘴。

  雖然這已不算是偷襲了,可是水落仍受到了驚嚇。

  她直覺的把水眸睜得大大的,可是想起他的話,又趕緊把眼睛閉上;等到閉上了還是覺得不對,又忙睜開了一半……

  看見她的反應,敖鷹差點沒笑場,自然也吻不下去了。他男性的自尊心有些受挫,一時間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這樣可以嗎?還是你覺得這樣比較好?」偏偏她還喋喋不休的追問。

  「閉嘴。」不管了,他決定還是直接用吻的會比較好。

  她的嘴唇柔如花瓣,還有一種薄荷的清香,而圓嘟嘟的嘴巴最適合用來接吻了。

  敖鷹發現自己最喜歡那珍珠般小巧圓潤的下唇,忍不住一再品嚐,而她的不知所措更滿足了他男性的自大。

  很快的,唇與唇的廝磨已滿足不了他,他渴望得到更多。

  「小東西,張開嘴。」他的聲音瘖啞。

  「你剛才還叫我閉嘴……」水落不滿他的反覆無常。

  趁著說話的當兒,火熱的舌已竄進她的嘴裡,探究屬於她的秘密,放肆的攪弄她的香舌。而他的大手也沒閒著,緊緊箍住了她,不讓她有絲毫逃離的機會。

  他是想讓她窒息而死嗎?激吻之下,水落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因為掙不開他那兩條鐵臂的束縛,她只有用舌頭努力反抗了。

  可是,誰能告訴她啊?為什麼她越反抗就越覺得沒力氣,而她的身體也越來越熱了呢?

  該不會是她也喝醉了吧?

  她的身子貼著他的,雖然已經入秋,可是因為天氣好,秋衫仍很單薄,而她衝出來抓偷雞賊的時候,壓根就忘記要加件外衣。隔著薄薄的幾層衣衫,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正磨蹭著……

  一股陌生的熱流從她的小腹升起,散向四肢百骸……水落滿眼都是脆弱和無措,看在他的鷹眸裡覺得心疼極了。

  在她窒息的前一刻,敖鷹才終於捨得放開她。

  她的味道真不錯!敖鷹邪氣的舔舔嘴巴。

  呃,他舔的明明是他自己的嘴巴,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嘴唇也跟著酥麻了呢?

  「你一定對我施了什麼妖法!」她告誡自己要保持警戒。

  「妖法?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

「可憐的小東西,這不是什麼妖法,我只是喚醒了你身為女人的意識罷了。」敖鷹又好笑又開心。

  「我才不可憐,而且我也已及笄了。」水落不服氣的衝著他叫囂道。

  「好好好,我的水兒一點都不可憐,而且還可以是孩子的娘了!」敖鷹從善如流的附和。

  「對啊!就是這樣。」水落得意的笑才揚起就又垮了下去,「喂,你嘴裡該不會是偷偷的藏著酒吧?要不我的反應怎會這麼奇怪呢?」

「既然懷疑,不如就親自來檢查一下,如何?」他微笑的誘惑道。

  「好呀!」她下意識應一聲,等彎下腰去檢查時,才發覺有些不對勁,想要抽身時已有些晚了,他抬起頭在她的唇上狠狠的啄了一口。

  水落呆住了。

  「呵呵呵……」敖鷹得意的笑了。

  「你這傢伙又騙我!哼!我再也不理你了啦!」她氣憤的丟下一句,衝了出去。

  「你真的不理我了嗎?我還想告訴你坑殺那些降卒的真相呢!」房間裡,敖鷹摸著只剩下半邊的大鬍子,英俊的臉上滿是失落。

  天哪!為什麼她的一顆心跳得像要蹦出來似的?!走廊上,水落按著那顆激烈得像要跳出來的心,緋紅了一張小臉。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10:01 AM

第七章


  從八歲學武起,敖鷹就養成了卯初起身練武的習慣,十七年來從沒改變過。

  可這天,他睜開眼睛時第一個想到的卻不是他的風雷刀、破虜馬,而是那個瘦瘦小小的小東西,和她那雙信任的大眼。

  想到她,他的鷹眸不由自主的轉向門口,似乎還能看見她怯怯的探進頭來,衝著他結巴的道——

「我還可以聽你說那些降卒的事情嗎?」只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心雀躍不已。敖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並非真的灑脫。

  也許是因為那些事憋得太久了,也或許是水兒是一個太好的聽眾,又或許只是因為夜色容易讓人放鬆警戒吧!那一夜他所說的話遠超過了原先打算說的。

  其實他並不介意被人說成殺人惡魔,畢竟哪個帶兵的手裡沒沾過血腥?再說,即使他是為了阻止瘟疫在軍隊中爆發,才決定坑殺那些降卒,可——殺人就是殺人。

  只是這個敏感的小東西啊!一邊聽他說,一邊哭得唏哩嘩啦的,還抱著他說「既然你心裡太苦哭不出來,那麼水兒願意代替你哭泣」之類的。

  不可否認的,當他聽到她說那些『傻話』時,一股暖流湧進了他荒蕪已久的心至於她最後主動送上的那個安慰之吻,就更屬意外之喜了。想到這,敖鷹忍不住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那上面似乎還沾著屬於她的味道哩!

  「陳水落……水落……水兒……」咀嚼著她的名字,敖鷹不禁微笑起來。

  雖然只隔幾個時辰,但他就像是墜入情網的毛頭小子,迫不及待的想看見那張單純的小臉,和她圓滾滾的大眼了。

  想到這,敖鷹一個翻身跳下大床。

  「將軍,您起來了?」聽見屋裡的動靜,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貼身小廝端著梳洗用具走進來。

  「放下吧!」敖鷹點點頭。

  他一向習慣親力親為,一來是因為自己動手比較方便,二來也因為他這貼身小廝很怕他,每次靠近他不是摔了東西就是拿自個兒的腦袋去撞牆。

  「嗯。」貼身小廝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笑,又趕緊低下頭。

  西洋琉璃鏡照人纖毫畢現,就連最細的那道抓痕也沒放過。他的一半臉是光溜溜的,而另一半仍密佈著虯髯。

  「這丫頭!」怪不得昨夜她離開時一臉壞笑。

  敖鷹摸出了匕首,一邊吹口哨一邊對著鏡子刮起鬍子來,才三兩下,他的下巴就恢復光滑。

  望著琉璃鏡裡有些陌生的自己,嗯……雖然他沒鬍子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怪,不過還挺不賴的。

  當發現他並非她以為的三瓣嘴時,不知道她內心有沒有很失望?呵呵……敖鷹忍不住促狹的想。

  「其實你只要多笑,看起來就不這麼可怕了啦!」

「來,像我這樣把嘴巴往兩邊咧開。」她咧開嘴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對對對,就這樣,嘴角往上揚。」

「喂,我是讓你把嘴角揚起來,不是要你把嘴角垂下去啊!」

「唉~~真是沒救了,你怎麼這麼笨啊?」

「……」驀的,她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他耳畔,而她努力幫他找回微笑的情景也隨即浮現腦海。恍然間,他的臉頰上似乎仍能感覺到那雙小手的溫度。

  先把嘴巴往兩邊咧開,再把嘴角微微上揚,最好能露出一點牙齒……

  回憶著昨夜的話,敖鷹一步步照做,可還沒等他找到她所說的完美微笑,就在琉璃鏡裡看見貼身小廝的那張臉。

  「齊震,你在做什麼?」

「啊!」齊震就像中了箭的兔子似的,拔腿就往外竄,『砰』的一聲悶響,不知又撞到了什麼。

  唉~~這小子本來就夠笨手笨腳的,希望他不要越撞越傻才好。敖鷹不禁搖了搖頭。

  「將、將軍。」就在這時,齊震那顆笨腦袋出現在門外。

  「還有什麼事?」

「沒、沒——呃,有、有……」齊震又是搖頭又是點頭。

  「到底是『有』還是『沒』?」他的腦袋瓜子該不是真的撞傻了吧?!

  「我、我是想說謝謝您救、救了我。還、還有啊!我、我也覺得您是好人,大家都、都誤會您了。」齊震心裡一急,說得結結巴巴。

  「你不是很怕我嗎?」救這小子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拖到現在才道謝還真有些古怪。敖鷹瞇起一雙鷹眸,銳利的打量自己的貼身小廝。

  「不、不怕了!」齊震把癟癟的胸膛用力往前一挺,大聲道。

  「你沒說謊?」敖鷹一邊把玩手裡的匕首,一邊斜睨齊震。

  「雖、雖然現在還有些怕,可、可是以後我會努力克服的。」才看了幾眼,齊震就又覺得雙腳開始發軟。

  「水兒姊說得對,將軍他是好人。將、將軍他一點都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憐的他自我催眠般的喃道。

  「水兒姊?」聽得這稱呼,敖鷹的濃眉擰緊了。

  「對啊!就、就是昨天晚、晚上來、來這裡的水兒姊。她、和她和我說了很多將軍的事,我才知道以前是我們誤會您了。」齊震越說越順溜。

  「那個大嘴巴!」他毫不懷疑,昨夜告訴她的那些話,不出半天這府裡的每個人都知道了。不過一想到她為自己辯護,敖鷹心裡就甜滋滋的。

  「將、將軍您可千萬別責怪水兒姊呀!她這也是為了您的清白啊!」見他沉吟不語,齊震以為他會找水落算帳,忙不迭的替她辯解。

  「是嗎?」這小子的那點綠豆膽怎麼忽然變大了?敖鷹一臉狐疑的望著他。

  「是、是啊!水兒姊的嘴巴一點也不大,而且還很好看呢!」發現將軍沒有因為自己的反駁而大怒,齊震勇氣大增竟迎上那兩道逼人的目光。

  「廢話,我還知道她的嘴巴很好——呃……」吻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總之,以後不許你看她的嘴巴,也不許說她的嘴巴好看。」

「將、將軍,這、這算……」什麼命令呀?齊震傻住了。

  「還有,也不許喊她水兒姊。」水兒是他專屬的稱呼,除了他誰也不許喊!敖鷹蠻橫的想。

  「那、那我該喊她什麼呀?」齊震傻愣愣的看著她。

  「我管你叫她什麼,總之不許再叫水兒姊就對了。」敖鷹不耐煩了。

  「將、將軍,您是不是喜歡水兒——不,陳姊姊呀?」齊震遲鈍的腦瓜子靈光一閃,「那——您會娶她嗎?」

「娶她?」他一怔。

  老實說,他還從沒動過娶妻的念頭,不過……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想著那個表情誇張、狀況百出的小丫頭,敖鷹忽然覺得娶她也不錯。

  原來將軍他真的很喜歡陳姊姊呀!嗚~~可憐他還沒來得及向水落表白,希望就破滅了。齊震頓時垮了一張瞼。

  「你這小子怎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爹娘咧!」敖鷹來到他身邊,作勢要踢他一腳。

  「啊!沒、沒什麼。將軍,我、我替您去牽馬!」齊震猛的驚跳起來,丟下一句就慌慌張張的跑了。

  奇怪啊!這小子難道忘了他的『破虜』只會讓主人靠近的嗎?敖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背影。

  雖然陳姊姊說將軍是好人,可他還是覺得將軍好可怕啊!嗚……感覺到緊隨在後的那兩道銳利目光,齊震緊張得都同手同腳了。

  砰砰砰,齊震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最後總算『平安』的到了馬廄。他顧不得揉揉撞腫了的腦門,一頭跑進馬廄。

  「乖馬兒,快點跟我出來吧!將軍等著你呢!」齊震伸長了手臂去牽馬,不料——馬嘶聲中,馬腿閃電般的朝他襲來。

  「媽呀!」完了,他要去見在天上的爹娘了!齊震腦袋裡一片空白。

  「該死,你不知道不能從後面接近馬嗎?」咆哮聲裡,一隻大手揪住了他的領子,把他往後面一拉,恰好避過了馬蹄。

  「太、太可怕了!」齊震驚叫著撲進他懷裡。

  「好了好了,沒事了。」他的動作讓敖鷹有些手足無措。可是他沒推開他,還溫言安撫道:「『破虜』沒有惡意,只是想嚇嚇你而已。以後等你們相處久了,自然就好了。」

「媽呀!還、還有以後啊?」齊震的臉垮得不能再垮了,不過陳姊姊說得沒錯,將軍還真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呢!嘻嘻~~這時隨風傳來了女人的談話聲。

  「喂,別以為你裝啞巴就能混過去。這可是御賜的東西,弄壞了是要掉腦袋的。對了,你這鄉巴佬一定不知道什麼叫御賜的對吧?」

「璇姒姊姊,不如你來教教這鄉巴佬什麼叫御賜之物吧!」

「……」聽見璇姒的聲音,敖鷹微微一怔。

  璇姒是太后送進來的人,又是侍妾中最懂得察言觀色的。一般來說,她就算要對付什麼人,也不會親自出手,因為總有比較蠢的會代她出手,怎麼這次她也跟人大小聲起來了?

  再說了,這些女人最在乎儀容,怎麼會忽然集體跑到馬廄隔壁的廢院裡去?

  敖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這時他耳裡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 *** ***

水落前些日子在將軍府的廢院裡種了些青菜、蘿蔔什麼的,這天早上起來竟發現種下的蔬菜已經開始發芽了。

  她開心極了!

  為了讓這些蔬菜能夠長得更好,她忙前忙後的除草施肥,可活兒還沒幹完,廢院裡就忽然湧進一群打扮華麗的年輕女子。

  「怎麼搞的,臭死了!」才剛進門,她們就紛紛掏出熏過香的手絹摀住鼻子,嘴裡還抱怨著。

  「不好意思啊!這塊地才剛施過肥不久。」水落不好意的解釋道。

  這時她發現人群中有張熟悉的面孔,就是上次送點心給自己的那位好心姊姊。

  「姊姊,你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你們要去哪裡,不如我給你們帶路……」她爬上了田埂,熱情的上前招呼。

  「哼!別假惺惺的了,我們找的就是你這個狐媚子!」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隻手惡狠狠的推開。

  「找、找我?可是我不認識你們呀!我只見過這位好心姊姊和她的丫鬟小娟姊姊。」水落指指穿紅衣的璇姒道。

  「你別套交情,今天就算你叫我姑奶奶也沒用!我問你,這隻雞是不是你養的?」小娟手一揮,院門外畏畏縮縮的走進一個人。

  水落定睛一看,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菜鳥暗衛。他手裡抓著的那只被五花大綁的大公雞,正是她心愛的『大蘆花』.

「如果『大蘆花』有什麼冒犯的地方,我代它向大家說聲對不起。現在能不能請你們放了我的雞?」望著那只羽毛凌亂、垂頭喪氣的大公雞,水落心痛得要命。

  「切,說對不起就有用嗎?」

「就是嘛!如果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衙門做什麼?」這些打扮得艷光四射的女人七嘴八舌的。

  「那、那你們說該怎麼辦?」水落也有些急了。

  「喲~~璇姒姊姊,你可聽見她說的話了。她養的大公雞啄傷了太后御賜的牡丹,她這會兒倒還有理大聲了?」飄紅第一個跳出來指責道。

  這些天她可都打聽清楚了,將軍府的侍妾中唯有璇姒的來頭最大,受寵的時間也最長。她若想要在府中留得長久,自然得先討好她了。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要賠了。你別以為璇姒姊姊人好就想欺負她,還有我流夷在呢!我可不是吃素的!」見此情景,流夷哪肯落於人後。

  連將軍的床都沒爬上的蠢貨,活該給人家當替死鬼!其他侍妾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那、那就賠吧!」反正債多不愁、虱多下癢,大不了她就留在將軍府裡慢慢的還了。水落牙一咬,豁出去了。

  「什麼,你說你會賠?哈!也不瞧瞧自個兒的窮樣,就算把你賣了又能值幾個錢?!」

「就是嘛!被將軍撿回來的小乞丐,一切都得仰仗我們將軍府,還拿什麼來賠呀?。」

「……」女人們七嘴八舌,極盡羞辱之能事。

  「我才不是什麼乞丐!」她雖然窮,卻也是有骨氣的!可水落微弱的辯解聲卻淹沒在一群指責的聲浪裡。

  「還說不是,你吃我們將軍府、住我們將軍府,就連身上穿的也是我們將軍府的,不是搖尾乞憐的乞丐又是什麼?」

「我勸你還是趁早認清自己的本分吧!別以為爬上將軍的床就會是夫人了,咱們姊妹哪個沒上過將軍的床呀!」

「就是嘛!別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

「……」侍妾們今天一起出現在廢院裡,與其說是為了大公雞啄牡丹的事來討公道,還不如說是為了將軍帶她回房的事,特地過來警告水落。

  不過,將軍會看上這麼個灰頭上臉的瘦丫頭嗎?每一個看見水落的人,都在心裡直犯嘀咕。

  「我們沒有上床,真的,我……」水落泫然欲泣的。

  「我就說嘛!將軍哪會看上這麼個醜丫頭呀!」

「你看你看,這麼髒的地方她都能赤著腳踩,弄得渾身髒兮兮的,將軍他又不是瞎了眼,哪會看上這樣的貨色?」

「對,一定是有人為了領賞報的假消息,倒讓咱們姊妹跟著虛驚一場了。」

「我就說不可能嘛!只有傻瓜才會相信。」

「你說我是傻瓜?既然你那麼聰明,幹嘛還跟來啊?」

「你……」侍妾們鬧紛紛的,平素就在爭風吃醋,甚至還當場吵了起來。

  將軍竟有這麼多女人?!水落覺得心口那兒好疼好疼,疼得好像要死掉一樣。

  趁著這當兒,璇姒向她的貼身丫鬟使了一個眼色。

  「臭丫頭,你給我聽清楚了,將軍大人是我家小姐的,你別想染指!」小娟會意,衝過去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水落站不住腳,跌進蘿蔔地裡。

  「我這是警告——哎喲……」小娟雙手叉腰,趾高氣揚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整個人俯跌下去,吃了一嘴泥。

  「嘴賤就該用泥洗洗。」一個冷冷的男人聲音在身後道。

  「小姐,你可要為小娟做主啊!嗚嗚嗚……」小娟帶著一嘴的黑泥,從泥地裡掙扎著爬上來。

  「你是誰?怎麼敢到將軍府來撒野?」璇姒出言指責忽然冒出來攪局的傢伙。

  「就是,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得罪我們這些將軍面前的紅人兒,小心我們叫將軍活劈下你!」

「……」其他侍妾也紛紛加入指責的行列。

  咦?她們怎麼都不認得我了?忽然冒出來攪局的傢伙——敖鷹愣了愣,隨即意識到是因為自己剃光虯髯的緣故。

  他冷哼一聲,不理會她們。此時此刻,只有那仍坐在蘿蔔地裡,雙手抱膝,一臉黯然的水落才是他所關心的。

  記憶裡小東西總是活蹦亂跳、精神十足,哪曾如此的沮喪、落寞呢?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些女人!

  膽敢欺負她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敖鷹的鷹眸一一掃過那些精雕細琢的面孔,記住了她們的相貌。

  「呃……」每一個被他的利眸掃到的人,都有一種被冰冷的刀鋒滑過的錯覺。這些一向牙尖嘴利的女人竟全體失聲了。

  敖鷹跳下了泥地,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水落身邊。

  「小東西你還好嗎?」他蹲下高大的身子,聲音溫柔極了。

  「嗯,就是心口有點疼。」水落細聲道。

  「那——我給你揉揉。」大手以不容拒絕之勢落在她心口的位置,溫暖的掌心輕輕的揉起來。

  她吃驚的發現心臟不再揪成一團,心痛也隨之消失了。

  「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嗯。」水落點點頭,隨後才意識到他的大手還放在她的心口。她漲紅了臉要去推,他卻就勢抓住她的小手。

  「水兒,我喜歡你。」敖鷹表白道。

  「我、我的手很髒。」女人們的話仍在她腦海裡翻騰,她根本無法面對他的表白。

  「不,你很乾淨,尤其是這裡。」他捉著小手放在她心臟的部位,「我聽見它在跟我談話。」

「它在跟你說話?」水落抬起充滿水氣的大眼,正好望進那雙柔情似水的鷹眸。

  「是啊!我聽見它在說『喜歡』。」才幾個時辰沒見,他就飽嘗思念的煎熬。敖鷹再次大膽的表白道:「水兒,請接受我的愛。」

「你的愛?!」她一臉震驚。

  「小傻瓜,你以為我對每個人都是這麼呵護有加嗎?」他寵溺的捏捏她的小鼻尖。

  「你這也叫呵護有加?」一聽這話,水落當即跳了起來。

  「呵呵呵!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小東西!」見她又恢復精神,敖鷹開心的將她擁在懷裡。

  「喂,我還沒答應你,你別摟摟抱抱的好不好?」她羞紅了臉,嘴上卻仍凶巴巴的。

  「我聽見你的心答應了。」敖鷹不但沒放手,還攬得更緊了。

  「你、你一定聽錯了啦!」水落心裡甜甜的,嘴巴卻更堅決的否認。

  「那就讓我再聽一次吧!」他一邊說,一邊把大腦袋往她的懷裡膩。

  「哪有人這麼賴皮的?不要啦!」

「這可由不得你,呵呵……」水落拚命的推拒,敖鷹則追著她不放,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忘了別人的存在。

  璇姒等人看著兩人若無旁人的笑鬧成一團,心裡很不是滋味。

  「來人啊!還不把這對狗男女給我抓……」飄紅首先跳出來叫囂,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人哭爹喊娘的衝了進來。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10:02 AM

第八章


  不是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匹馬追著一個人衝了進來。

  「媽呀!瘋馬要殺人啦!」

「來人哪!救命啊!」

「……」跑在前面的是敖鷹的貼身小廝齊震,他一邊逃一邊喊。『破虜』則追在他的身後,時而嘶鳴,時而伸長脖子去拱前面的人,好幾次都差點將人掀翻。

  慘烈的尖叫聲裡,一人一馬一前一後在這不大的廢院裡跑了好幾圈。

  「救命啊!」

「快來人啊!」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要聲討水落的那些女人也嚇壞了,一個比一個叫得大聲。

  她們就像一群嘈雜的母雞,一會兒躲到這,一會兒閃到那,你推我、我踩你,每個人都想第一個衝出去。

  無奈每一次她們靠近院門時,那匹叫『破虜』的馬就會神奇的出現在門的附近,衝著她們迎面跑過來,讓她們尖叫著又往回跑。

  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這場景,到最後別說是逃出去了,就連院門也離她們越來越遠了。

  眼見這馬又衝過來,她們逃無可逃,只能一個個跳進了泥地裡,而最倒楣的璇姒正好跳進堆肥裡,撲鼻而來的惡臭讓她忍不住吐了。

  當『破虜』把最後一個女人也趕進泥地之後,齊震終於『發現』站在泥地裡的敖鷹。

  「將軍救命啊!『破虜』要殺我!」他一邊喊,一邊連滾帶爬的衝過去。

  而『破虜』的最後一頂則為整出鬧劇畫下完美的句點——齊震的身體化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叭嗒一下正好落在敖鷹的腳邊。

  「晞……」『破虜』得意的嘶鳴起來。

  「將軍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破虜』它差點就殺了小人。嗚嗚嗚……」齊震抓著敖鷹的褲腳,使勁哀號起來。

  「小震,你哪裡受傷了?」水落一臉擔心的蹲下去詢問。

  「我的頭好像撞到哪裡了,我的胸膛也在疼,我的背、我的手、我的……」總之他哪裡都疼就對了!

  「我幫你揉揉吧!」她被他的話嚇壞,趕緊道。

  「其實我哪裡也沒受傷,都是裝的。」趁著她幫他揉傷口的當兒,小震湊在她的耳邊悄悄的道。

  「裝……」水落吃驚的瞪大眼睛。

  「噓,別說出來,要是將軍知道,我就倒楣了。」小震趕緊警告她道。

  「可你為什麼要裝成被馬追呢?」她也湊到他耳邊道。

  「我氣不過她們欺負你,所以想偷偷的給你出氣。你不知道這些女人都是有後台的,輕易得罪不得,我只好這麼做了。」

「你不需要為我冒這麼大的險,我真不知……」水落感動得眼眶都紅了,而敖鷹卻嫉妒得眼睛紅了。

  「臭小子,你就別再裝了,你肚子裡的那點心思,我還會不知道嗎?」他一把抓回屬於自己的小女人,警告道。

  「將軍,我傷得真的很重啊!不信您摸摸我的肋骨,好像裂開了。」小震躺在地上裝死。

  璇姒那女人最喜歡玩陰的啦!要是被她知道他是故意這麼做的,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

  「可我看他好像真的傷得很重……」接收到齊震求救的眼神,水落只得硬著頭皮幫他圓謊。

  「水兒,你一點都不懂怎麼說謊。」

「對不起啊!沒能幫上你的忙。」她一臉抱歉的望向仍躺在地上的齊震,後者則一臉大禍臨頭的表情。

  怎麼了?水落才在奇怪,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同時堆肥的刺鼻氣味撲鼻而來。

  「將軍?你就是威遠將軍敖鷹?」沒想到那粗魯的男人剃了鬍子之後,竟是一個美男子呢!璇姒驚喜的望著這俊眉朗目的男人。

  「將軍他不是一臉的大鬍子嗎?這個男人這麼英俊,怎麼可能是將軍呢?」飄紅過來大放闕詞。

  「你笨哪!哪條王法規定蓄了鬍子就不許剃掉了?」流夷鄙夷道。

  「將軍,今晚就讓奴家伺候您吧!」

「奴家新學了幾個曲子,今兒晚上您可一定要賞臉啊!」雖然她們一個個衣衫不整、釵環凌亂,卻絲毫不影響她們爭風吃醋、互扯後腿的勁兒。就在她們爭相獻媚的同時,水落被不著痕跡的擠出去了。

  隔著人群遠遠的望去,他是多麼的英俊啊!

  這天神般的男人甚至配得上一個真正的公主,而自己只是一個傻里傻氣的小村姑,他們的差距不亞於天與地呢!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心臟的地方又開始疼了。溫熱的水滴落在手上,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小傻瓜,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嗎?」驀的,一雙溫暖的大手捧住她的小臉,他『強迫』她對上自己的眼。

  「才沒有呢!」水落抬起手胡亂往大眼上擦。

  「別,你的手上有土。」澈鷹用大拇指溫柔的拭去她晶瑩的淚珠,聲音就更是溫柔了,「現在能聽清這裡的聲音了嗎?」大手不帶一絲色慾的按在她心口的位置,奇蹟般的消除了她的痛。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喜歡我嗎?」雙眸對視,他灼熱的目光幾乎讓她無法招架,可他不允許她逃避。

  「……喜歡。」她羞紅了臉,卻仍點點頭。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推開她們,大聲說我是你的?!」敖鷹慫恿道。

  他喜歡的水兒不是眼前一臉蒼白、唯唯諾諾的怯懦女子,而是一個充滿勇氣和熱忱,敢對他又吼又叫,甚至還有些脫線的野丫頭。

  「我可以這麼做嗎?」她的大眼裡洋溢起眩目的光彩,而敖鷹的回答是直接把她帶到那些女人面前。

  「說吧!」

「我、我要先和你說。」她的小臉緊繃,神色有些緊張。

  「好,你說。」他點點頭。

  「我雖然沒什麼見識也不夠漂亮,可是你若真要了我,以後就只能有我一個人。」她很是羞怯的,卻仍堅持說出心意。

  「看你小小的個子,沒想到還是個大醋罈子呢!呵呵呵……」敖鷹打趣的擰擰她的小鼻尖,「有了小水兒,我還要別的女人做什麼?既然我們都決定在一起了,你也別再喊我將軍了,喊聲『鷹』總可以吧?」像她這麼善良可人的小女人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的,既然他幸運的遇上了,當然要緊抓住不放。

  「鷹——呃,大、大鷹。」水落試著喊他的名,可喊了又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又加了『大』字。

  「大鷹——打贏?嗯,這名字我喜歡。」敖鷹點點頭。

  水落鼓起勇氣,對那群女人道:「對不起,我不能把大鷹讓給你們,因為我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我們要在一起。」水落起先還有些膽怯,可是看見他鼓勵的目光,就變得鬥志昂揚。

  雖然她沒有很強勢的說『都給我滾開,誰也不許覬覦我的男人』,不過這樣子也算是差強人意。敖鷹的鷹眸裡閃著笑意。

  「如果你們想要補償,只要在合理的範圍裡,倒是盡可以提出來。」雖然他和這些女人不過是各取所需,但敖鷹還是開出了條件。

  「飄紅什麼都不要,只求能留在將軍您的身邊。」

「將軍,流夷也捨不得您。」

「對啊!我們都……」女人們七嘴八舌的。其中有人不過在接風宴上見過敖鷹一次,卻仍將自己說得情深義重。

  「就算住在沒人服侍的廢院裡,就算家人再也無法打著將軍府的幌子從中漁利也沒關係?」之前他不說,並不代表就不知道。

  「……」女人們全體沉默。

  「海東青,」習慣的喊出海東青的名字後,敖鷹才想起幾天前他就有急事告了假,於是轉而吩咐貼身小廝,「齊震,派人去通知她們家裡來接人;另外通知下去,以後不管誰送來的人一律不接受。」

「是!」齊震回答得響亮。

  「我們走吧!」發現她還赤著一雙腳,敖鷹索性抱起了她。

  「有人在呢!」水落害羞的說。

  「怕什麼,你不是已經宣告過我是你的了嗎?」敖鷹乘機親親她那透著粉色的小耳朵。

  「唔……」她害羞得將小臉埋進他懷裡。

  「呵呵呵……」他的懷裡滿滿的,心裡也滿滿的,這是一種跟戰勝敵人完全不同的感覺,卻讓他感到更滿足。

  「敖鷹,你真要為這丫頭得罪當今太后嗎?難道你就不怕連累你的義父一起獲罪?!」驀的,身後傳來璇姒的聲音。

  「那也得要太后真有本事讓我們父子獲罪才行。」敖鷹回過頭冷冷的道。

  「難道這些年我對你用的心還不夠嗎?」璇姒雙手握拳,嘶聲叫道。

  「不是用心不夠,而是用心太多了。」他沉默了一刻,終於道:「有些事我不說並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璇姒的臉色頓時蒼白了。

  「還有,你離開的時候最好把你安插進來的那些人一起帶走,將軍府這座廟太小,容不了這些大菩薩。」敖鷹淡淡的道。

  先前他沒出手除掉這些眼線,是因為覺得鬥來鬥去的還挺有意思,可現在他已經有要保護的人,自然得給她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

  「為什麼我不行?我、我也愛你啊!」雖然她進將軍府是太后安排的,可璇姒自覺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璇姒,你所謂的愛充滿了心機。」敖鷹歎息的道。

  「你……」璇姒無言。

  「水兒,我們走。」敖鷹抱著水落往外走去,後面還跟著趾高氣揚的『破虜』和齊震。

  「大鷹,別忘了我的雞。」走過菜鳥暗衛時,水落拉一拉他的衣袖。

  「小姐,您的大公雞沒事兒,只是被我灌了點酒,所以有些醉了。」菜鳥暗衛難得機靈一回,雙手將那只被五花大綁了的大公雞奉上。

  水落仔細的察看了一下,果然除了雞冠紅了點、身上的毛亂了點、還透著一股酒味之外,『大蘆花』幾乎可以算得上毫髮未損。

  「『大蘆花』,你沒事真好!」她開心的把大公雞抱在懷裡。

  「將軍,我能不能繼續留在府裡啊?我發誓跟她們不是一夥的,我只是路過而已,我、我……」菜鳥暗衛還在那裡絮絮叨叨的,敖鷹已經直接走人了。

  唉!他怎麼這麼倒楣,明明只是幫忙抓了一隻大公雞,卻落得個要被趕出將軍府的下場?

  嗚嗚~~他好想哭呀!

  「喂~~」就在他眼睛紅紅的時候,一隻手肘伸過來撞了他一下。

  「啊?」菜鳥暗衛抬起頭,看見了齊震的臉。

  「愣著做什麼,還不跟上去啊!」齊震朝他擠眉弄眼的。

  「不、不是要趕我出府嗎?怎麼……」菜鳥暗衛很驚訝。

  「你是傻了啊!還是真的跟她們是一夥兒的啊?」齊震拍他的腦袋。

  「當、當然不是,我對將軍可是忠心耿耿,我哥哥就是在邊關跟將軍一起打仗的,他說將軍作戰可勇猛了,是男人中的男人。我作夢都想成為像將軍那樣的人……」菜鳥暗衛一臉崇拜。

  「哦~~原來你是走後門啊!怪不得本事這麼遜。」將軍府的暗衛都是經過考核的,本事差一點根本進不來。

  「你怎麼知道的?」

「瞧瞧你做的那些蠢事就知道了。」齊震撇撇嘴,一臉看不起他的樣子,「不過你放心吧!只要在我的指導下,要不了幾天包管你脫胎換骨,讓人刮目相看。」他在這裡自吹自擂,完全忘了剛才還嚇得要死。敖鷹在前面聽著都忍不住要大笑了。

  「哈……」他才逸出一個笑音,就被水落用手摀住了嘴巴。

  「不要啦!小震聽見你在笑他,會很尷尬的。」其實就連她都有些忍俊不禁,嘻嘻~~見她忍得辛苦,敖鷹索性長嘯一聲,抱著她掠上房頂而去。

  起先水落還覺得有些害怕,可是很快他結實的臂膀和輕聲的鼓勵就讓她全然忘記害怕。她從他的懷裡探出頭來,興致勃勃的望著迥異於平時的風景。

  「哇~~將軍好帥!」

「好威風啊!」齊震和菜鳥暗衛呆呆的仰著頭,眼裡冒出崇拜的星星。

*** *** ***

無論什麼時候天子腳下都是最熱鬧的地方,而京城裡最繁華的莫過於位於城南的雲雀街了。

  青石板的大街齊整而寬闊,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潮,衣著光鮮的人們摩肩擦睡。大街的兩旁則是一整排的大小鋪子,陳列著綾羅綢緞、貂皮鹿茸、珍珠珊瑚、名人字畫……還有海外來的琉璃燈、西洋鐘……讓人目不暇接。

  水落左手拿著一枝糖葫蘆,右手拿著一包豌豆黃,嘴裡還含著一顆松子糖,把小嘴撐得圓鼓鼓的。她兩隻大眼睛更是骨碌碌的亂轉,東瞅瞅西看看,不管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

  這時,一股炸醬麵的濃香傳入她的鼻子,勾起了她的回憶。

  當初她們姊妹倆剛進京城時,也正是在這地方,她餓得一心想吃對街的炸醬麵,而後被人潮衝散,害得阿姊為了追她而一頭撞上青天大人的轎子……

  多日不見,阿姊她現在還好嗎?

  還有她可憐的阿爹……

  敖鷹手裡拿著大包小包,可他仍覺得沒買夠。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給心愛的女人買東西是件這麼快樂的事情。

  「水兒,前面有一家綢莊,不如我們去看看……」看見對街的周記綢緞莊,敖鷹又提議道。

  沒得到回應,他轉過頭,才發現水落不知怎地竟淚流滿面。

  「水兒,你怎麼了?快告訴我,是哪裡不舒服嗎?」他急壞了,一疊聲的問道。

  「幫我,大鷹你一定要幫我!嗚嗚嗚……」水落撲在他懷裡傷心的抽泣起來。

  「好好好,大鷹一定會幫你!」她的淚水大滴大滴的浸濕他的衣衫,同時也打濕了他那顆剛硬的心。

  敖鷹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起她走進附近的一間茶樓,要了一個二樓單獨的雅間安頓下來。他又要來熱毛巾,擦乾淨她那張狼藉的小臉。

  「別擔心,一切有我。」敖鷹將她攬入懷裡,一臉柔情的道。

  「嗯。」熾熱的體溫溫暖了她,背心靠著他結實的胸膛,水落忽然覺得什麼也不用怕了。

  「說吧!我聽著。」他倒了一杯熱茶給她。

  「嗯。」她點點頭,喝了一口熱呼呼的茶水定定神,開始述說。

  朝廷裡有關織染這一塊事物,一直是義父的手下在辦,而他以前的侍妾也有不少家裡是從事這行的,也就是說,她的爹娘雖然並非他所害,可他卻也脫不了干係。

  她越說,敖鷹的臉色越陰霾。

  當水落說到阿姊留在青天大人的府中,而她則被索御醫帶到御醫府時,喀啦一聲,他手裡的茶杯居然被硬生生捏碎了。

  「大鷹,你的手流血了!」水落趕忙掏出手帕纏住他冒血的指頭。

  「沒事。」他敷衍一句。

  「大鷹,你的臉色好難看,該不會是生病了吧?」她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不是普通的難看。

  「我沒事,只是昨夜沒睡好。」他總不能告訴她,他就是那個逼得她阿姊跳下懸崖的兇手吧!想到這,敖鷹的臉色更難看了。

  「都怪我,我竟然沒發現你不舒服。我該在家照顧你才是,怎能拖著你出來逛街呢!我真是太不懂事了……」水落很自責。

  「水兒,我……」他欲言又止。

  「不行、不行,你得馬上回去休息才成。我一定要親自看著你休息才放心。」她急吼吼的催他結了帳,拉著他要回府。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還會這麼關心他嗎?敖鷹的鷹眸直勾勾的望著她。

  「大鷹你怎麼了,怎麼變得怪怪的?該不會是發燒了吧?」水落將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涼涼的,沒有發燒啊!怎麼會……」

「水兒,我會幫你救出阿爹的,你不要離開我!」他抓住了她的小手。

  「大鷹,太好了!謝謝你!」水落一開心又掛上了他的脖子。

  要是換作是平常,他一定會因為她的投懷送抱而欣喜萬分,可這次抱著她柔軟的身子,敖鷹的心卻被黑暗所籠罩。

 他無法想像當真相揭開的那一刻會有多殘酷!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10:05 AM

第九章



  對面的茶樓,三樓。

  兩個男人對坐,一個是索中哲,而另一個赫然就是告假的海東青。而他們選擇的地方,足以讓他們能夠看見街上和對面茶樓所發生的情況。

  「美人鄉自古就是英雄塚,沒想到敖鷹也沒逃過,對像居然還是這麼不起眼的黃毛丫頭,真是沒眼光啊!」索中哲摸摸光滑的下巴,幸災樂禍的道。

  「你……」海東青欲拍案而起。

  「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這裡可全都是我的人。」索中哲指指周圍那些侍衛。

  「哼。」海東青忿忿的又坐下。

  「我這也是在救你,免得你以後在敖鷹和太后面前不好做人。」索中哲慢條靳理的喝口茶。

  「你怎麼知道我是太……」海東青霍然起立。

  他是太后很早以前安插在將軍身邊的臥底,從十五歲起就跟著將軍出生入死。入戲太深的結果就是,有時候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究竟算將軍的人還是太后的人。

  「你忘了我的身份啦?」這回索中哲開始嗑瓜子了。

  「你要殺就殺吧!」他也豁出去了。

  「我可是御醫,只會救人不會殺人。」索中哲放下瓜子,開始進攻那盤泡椒鳳爪,咯啦咯啦的啃得不亦樂乎。

  「這麼說你還是一片好意囉?」海東青一臉不信。

  「如果我剛才跑到對面去,把敖鷹害死陳雨過和青天大人的事情告訴那女人,你覺得結果會怎麼樣?還有啊!你對太后也不是特別忠心……」

「胡說,我對太后她老人家忠心耿耿……」

「好了好了,就連我這外甥也算不上忠心耿耿,何況是你們。」索中哲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

  「呃,你不是太后的……」

「我是和皇上一夥的,誰教那傢伙裝傻的本事比我更強。一失足成千古恨哪!來,以茶代酒喝一杯吧!」

「大人,你說雨兒她死了?」驀的,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一直坐著沒出聲的乾瘦老者開口說話了。

  「是啊!」雖然他的人已經打探到,當日跌下懸崖後,郁青天他們並沒死,不過為了大局著想,還是先讓他們死了的好。索中哲毫不歉疚的想。

  「雨兒,我苦命的孩子……」乾瘦老人——陳老爹泣不成聲。

  「若要我說啊!你該慶幸死了這個親生的,否則你恐怕就要爛在監獄裡,冤屈更不可能被洗清。」索中哲的大嘴巴從來就尖刻得很。

  「索中哲你太過分了,居然這麼說話!」海東青氣得又一次跳了起來。

  「我一向都這麼說話啊!而且我這人只說真話。老實說我對這一切煩透了,只想快點結束目前的局面。」

「結束,談何容易啊!」他本以為九王爺和將軍是亂國臣子,可在他們身邊做了這些年的臥底之後,才知道其實他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就是不容易,老天爺才賜給我們這麼一個寶貝啊!」索中哲指指仍為喪女而哭泣的老染匠陳阿大。

  「他?」

「我?」此言一出,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你們知道九王爺和先帝是怎麼交惡的嗎?我告訴你們,就是為了一個叫寶兒的孩子。」索中哲將當年發生的事一一說來,「你想,如果我們能把寶兒找回來,又讓太后收了她做義女,再風風光光的嫁給你們將軍,這不就解決了雙方的問題嗎?以後咱們也不用這麼累了。」

「可是將軍不是已經有陳姑娘——呃……」海東青張口結舌的,「居然有這麼巧的事?!」他聽出了索中哲的話中之意。

  「就有這麼巧,所以我說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才出手化解了這僵局。萬一當年真的讓寶兒郡主死在了狼口,今天的事可就麻煩囉!」

「寶兒郡主?」陳老爹訥訥的說。

  「是啊!你們當年救的那個女娃娃是九王爺的女兒,當今太后又即將是她的義母,而她未來的丈夫是鼎鼎威名的敖鷹,所以我說你也真夠好運的。」

陳老爹的喉嚨呵呵有聲,卻漲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這是怎麼了?」海東青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沒什麼,就是太高興痰迷心竅了,扎兩針包好。」索中哲一邊說,一邊拿出隨身的金針。

  果然針到病除,才扎到第三針,陳老爹就醒來了,咳出幾口痰之後便好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海東青也很厭倦做臥底。

  「你先帶這寶貝去見那丫頭,我呢!進宮去見太后,然後把九王爺也請進宮去。」素中哲盤算著。

  「九王爺一向很謹慎,恐怕不會願意進宮。」

「不怕,我有這個。」索中哲亮出了一塊玉珮。

  這很明顯是一塊老玉,溫潤剔透,對著光細看時裡面似有流光閃動,是典型的山流水。雖然玉墜子很小,卻勝在通體毫無瑕疵,刀工也是絕佳的。

  這樣集上好玉質與上好刀工於一體的羊脂玉,在民間是很罕見的。而玉墜子上刻的分明就是篆體的「寶郡主」字樣。

  「這不是水兒她戴在脖子上的那塊玉嗎?怎麼會在你這兒?水兒她在哪裡?」陳老爹激動的問道。

  「玉是我向小丫頭借的。至於小丫頭嘛……當然是在將軍府裡享福了。」索中哲胸有成竹的道:「這塊玉是九王爺當年掛在他愛女脖子上的,看到這塊玉,他一定願意冒險進宮。」

「如果你弄錯了……」陳老爹顫巍巍的問道。

  「那恐怕我們幾個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九王爺他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喔!」索中哲開玩笑的道。

  陳老爹卻當真了,一張老臉頓時一片慘白。

  「我們分頭行動吧!」

「好。」海東青點點頭。

  『擎皇』計畫啟動。

*** *** ***

看見自家阿爹忽然出現,水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爹,你真的沒事嗎?」雖然已經請大夫看過,阿爹除了營養差點、長途跋涉疲憊一點之外,什麼毛病也沒有,可水落還是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的問道。

  「沒事,我很好。」比起水落的雀躍,陳老爹卻心事重重的。

  若換作平時,敖鷹一定早已發現他的不對勁,可是此刻他也快被心底的秘密給壓垮了。

  「喲~~後院都起火了,你們還在這兒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呀!」驀的,黑鷲的身影閃進來。

  「黑鷲你說什麼?」敖鷹皺眉。

  「你義父進宮了,還是一個人去的。」

「你怎麼不攔住他呢?」他一開口就是埋怨,隨即就清醒過來,「對不起啊!我知道義父的脾氣,你別往心裡去啊!」

「依你的臭脾氣,我要是真的每回都往心裡去,還不給你氣死?!」黑鷲開玩笑的捶捶他的肩膀,「還是想想該怎麼辦吧!」

「我馬上去求見太后。」

「如果太后想要對你義父不利,根本就不會放你進宮。」黑鷲毫不客氣的指出。

  「就算是殺進宮去,我也要護得義父的平安。」敖鷹毫不猶豫的道。

  「你是打算衝進去和你義父一起死吧!」黑鷲出言諷刺,而他竟默認了。

  「我也要去。」水落輕輕的道。

  「水兒……」

「大鷹,你若死了,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呢?」這一刻她忘記羞怯,將頭顱輕輕的靠在他的背後,纖細的雙臂環住了他的虎腰。「我願與你同生共死,這樣在黃泉路上還能與你結伴同行。」

「水兒……」大手握住環在腰上的小手,敖鷹心情激盪。

  他不敢想像當她知道他逼死她阿姊的事時,會怎樣的憎恨他。或許,與其被她憎恨,還不如這樣的結局。

  「好。」他點點頭。

  「將軍,我也去。」

「將軍,我要跟著您。」

「……」海東青、齊震、菜鳥暗衛紛紛表態。

  「我自然也是命苦的陪葬啦!」雖然狀似哀歎,可是黑鷲的聲音裡充滿了決絕。

  「好兄弟,我就不說謝了。」敖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陳老爹也開口道。

  「爹,你怎麼能去……」水落被他嚇了一跳。

  「水兒啊!你以為你們都死了,我一個老頭子還能繼續活下去嗎?」陳老爹慘然一笑。

  「……」她一時語塞。

  她以為阿爹說的『你們』指的是他們這些打算一起闖皇宮的人,只有陳老爹和海東青心裡才明白,『你們』指的是水落和雨過兩姊妹。

  他們一行人豪氣干雲的來到皇宮前,本以為要經過一番廝殺才能進得去,不料正好迎面遇見太后派去宣召他們的大太監。

  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場最不可思議的夢。

  太后和九王爺,這兩個最不可能坐在一起的人居然坐在一起下棋,而隨侍的竟是當今皇帝。

  最震驚的莫過於水落了,因為她竟被告知自己是九王爺丟了十七年、以為被狼吃了的寶貝女兒。而且,太后當即就賜下『寶郡王』的封號給她,還為她和敖鷹指了婚。

  一切的恩怨皆因當年寶兒的失蹤而起,一切的恩怨又因為寶兒的失而復得而消,這世界就是這麼神奇。

  「寶兒,這就是你的娘親。」不久,九王爺帶著水落回到九王府,直接來到妻子的畫像前。

  「她就是水兒的娘親嗎?」抬頭望著畫像裡美艷絕倫的絕代佳人,水落覺得有些奇怪,「可是我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

「像,我覺得你們的眼睛很像,都是一樣的清澈善良。」敖鷹親親她的大眼,而她則羞紅了臉。

  「音兒,我們終於找回女兒了!你睜開眼睛看一眼,看一眼我們的女兒啊!」在小倆口卿卿我我的時候,九王爺——這睿智、深沉的男人第一次嚎啕大哭了。

  「義父您別太傷心了,義母在天有靈一定已經看見了。」敖鷹笨拙的安慰道。

  「阿爹,寶兒會代替娘親陪著你的。」猶豫了一下,水兒終於張開瘦弱的手臂抱住這個陌生的阿爹。

  「鷹兒、寶兒,爹的好孩子。」九王爺將他們兩個一起擁在懷裡。

  這一刻,水兒第一次有了『這男人是我阿爹』的感覺。

*** *** ***

幾天後,從索中哲那裡傳來青天大人和陳雨落快要回來的消息。

  這些天水落沉浸在歡樂之中,因此忽略了陳老爹和敖鷹聽到這消息之後,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

  骨肉團聚、愛情完滿、姊妹情深,還有什麼比這些更棒的呢?這一刻,水落覺得自己被濃濃的幸福所包圍。

  可她不知道的是,原來要打破這幸福也是這麼容易,只需要一句話就夠了。

  她們姊妹的感情一向很好,因此當她聽到阿姊回來的消息,就立刻跑去位於甘澤坊巷的青天大人府上。

  等她趕到時,阿爹正在跟阿姊說話,而青天大人就站在一邊。水落利用小巷四通八達的特點,踮著腳尖悄悄靠近他們,打算出其不意的嚇他們一跳。

  「阿爹,真的是您!水兒她真的把您給救出來了?!」陳雨過滿心歡喜的撲進自家阿爹懷裡。

  「是啊!」陳老爹僵了一下才回抱她。

  「阿爹您沒事了,我太高興了!」

「雨兒,我以為你跌下懸崖死了。」陳老爹神色複雜。

  「我這不是沒事兒嘛!您就別擔心了。」

「……」有什麼不對勁呢?水落停下衝上前去的腳步,可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她一時又想不起來。

  「喂,你說水兒她怎麼會忽然要嫁給那個敖鷹呢?他那人這麼可怕,水兒她一定會嚇壞的。」

「哼!敖鷹那傢伙竟敢把你扔下懸崖……」衝著這件事,就算他們真的成了親戚,他也和他沒完!想起雨過被扔下懸崖的事,郁青天就臉色難看。

  「他沒扔我下去啊!」

「那就是他的手下幹的了。好雨兒你別怕,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可是……沒有誰扔我下去啊!」

「那——你是怎麼掉下懸崖的?」這也不走,那也不是,郁青天的兩道劍眉都皺在一起了。

  「當然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啦!『她一臉』你好笨,連這都不明白」的表情。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水落終於忍不住窺探一眼。下一刻,她愣住了——阿姊的眼睛才真的很像畫像中的王妃呢!

  莫非……

  「雨兒,我以為你跌下懸崖死了。」阿爹的話又一次迴盪在她的耳邊。

  李代桃僵、狸貓換太子,她想她已經明白阿爹的意思了!

*** *** ***

威遠將軍和寶郡王的婚禮定在半個月後,而根據京城這一帶的鄉俗,男女在成親前是不能見面的。

  可才兩天沒見到她,他的思念就快潰堤了!敖鷹簡直無法想像,自己能夠忍耐半個月不去見她!

  這天他打了兩趟拳,又騎馬跑了大半個時辰。替"破虜"梳洗的時候,索性自己也跳下池塘,以冷卻那種熾熱的思念。

  把『破虜』牽回馬廄後,他就穿著那一身濕衫回到房裡。

  房間裡有人!一推開門,他就意識到這點。

  哧的一聲,火折子亮了,點燃燭台上的蠟燭,也照亮了出現在房裡的女子。

  「水兒,你怎麼在這裡?」他驚訝的望著這讓他思念如潮的小女子。

  「大鷹,我想你!」水落眼圈紅紅的撲了過來。

  「別,我的身上很濕……」敖鷹趕忙大叫,可已經來不及了。

  「來,先把這身濕衣服給脫了,然後上床蓋好被子,我讓人給你弄薑湯……」感覺到她在顫抖,他還以為是因為冷,趕緊把她推開些。

  「大鷹不要走!」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更緊的抱住了他。

  「水兒,怎麼了?」他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

  「我要和你在一起。」水落緋紅著臉,吞吞吐吐的道。

  「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你阿爹都同意我們成親了,太后她還……」

「我現在就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等到成親那天了。」水落打斷他的話。

  該不會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吧?敖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鷹……」話音未落,她圓嘟嘟的嘴唇就印上了他的,怯怯的、虔誠的,帶著幾分哀求的……

  「水兒你別玩火!」只是雙唇輕輕碰觸,他的情慾就迅速的被撩撥起來。

  「大鷹,我想要你。」她一臉認真。

  不需要再多鼓勵了!他的嘴唇迅速又熱烈的佔有了她的,恣意的品嚐她的甘美。因為過於急切,他的動作有些粗魯。

  水落的秀眉微皺,卻不曾退縮。

  「好水兒……」他輕聲讚美她。

  他用唇吻遍她的整張小臉,額頭、大眼、鼻尖、嘴唇、下巴、頸子、鎖骨……一路往下,把她吻得神魂顛倒。

  熾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肌膚上,她的感覺就像著了火似的。

  「呃……」背碰到了床,她這才意識到,身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肚兜。

  雖然她是心甘情願的,可她仍是羞怯不已,雙手抱膝蜷起身子,不敢再看他。

  「水兒你好美……」敖鷹的鼻息沉重,用唇舌在她光裸的肌膚上印下一個又一個吻。

  她還是不太放得開,柔軟的身子卻洩露了她的妥協。

  敖鷹噙著溫柔的笑,拉開她抱膝的手臂,又挑開那層薄薄的屏障。他低下頭用灼熱的唇含住了她胸前的一方柔軟,舌尖嬉戲著珊瑚色的乳珠。

  「嗚……」她的小臉漲得通紅,編貝陷入唇瓣,身子也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別怕,喊出來。」他柔聲誘惑。

  「喊出來?」那多羞人啊!殘存的理智讓她搖頭。

  「水兒,我喜歡聽你喊出來!」

「不啊……啊……」當他的大手覆上她那從未被人碰觸過的密處時,她終於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隨著火熱的撩撥,她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體內的血液像要沸騰似的,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既期待又害怕。

  「大鷹……」她情不自禁的喊著他的名字。

  她柔媚的呼喊對他來說就是一劑最強烈的春藥!敖鷹跳起身,飛快的扯掉身上的累贅,下一刻他們終於裸裎相對了。

  就像她想像中的那樣,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閃出絲緞般的光澤。他是一個天神般的男人,足以配得上真正的公主,而她不過是鍍了一層黃銅的黑鐵。

  「大鷹,抱我!」水落為他分開了雙膝,心甘情願的奉上自己。

  在他進入的那一刻,撕裂的疼痛令她幾乎無法忍受。

  有一刻他想退卻,可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用雙腿環住他的腰部,不讓他有退卻的機會。

  在她的堅持下,他屈服了。

  劇烈的疼痛之後,水落能感覺他在自己的身體裡面。

  「對不起。」心疼的親啄她疼得沁出冷汗的鬢角,他的眼神溫柔又狂野,「水兒,我愛你。」

「大鷹,我也愛你。」

聽到她的愛語,敖鷹再也忍不住了,低吼一聲,挺身奮進。

  她的驚呼來不及逸出唇,就被他的吻封住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感覺如排山倒海般的衝擊著她,讓她失控……

  她只有拚命的抓住他,喊他的名字,而他亦用低吟相合。

  「大鷹、大鷹、大鷹……」

「水兒、水兒、水……」這一夜,水落始終不曾合眼。

  她一遍遍的用目光描摹著他的俊顏,想把他永遠記在心中。她祈禱時間能夠慢一點過去,可——東方依舊漸漸的白了。

  「對不起,我的大鷹。」

*** *** ***

日上三竿,敖鷹才從美夢中醒來。

  他伸出手臂要將她攬入懷中,卻意外的發現大床上空蕩蕩的。

  枕邊放著一封短短的書信、一塊刻工精美的玉珮,以及當日敕封"寶郡主"的寶冊和賜婚的聖旨。

  「混蛋,什麼叫『對下起,阿姊才是真正的寶郡主』?!」

「該死,什麼叫『祝你和阿姊白頭到老』?!」「笨蛋,難道你不知道我想要的從來就只有你這野猴子嗎?!」

「……」看見那個哭濕了一大塊的枕頭,敖鷹的眼睛都赤紅了。

  嗯,他決定了,要不惜一切代價揪出這只逃婚的小野貓!

  
緣聚


  平安鎮是南方一個縣城,這裡民風淳樸、風景秀麗,而它最出名的卻是印染的手藝,據說就連宮廷都要到這裡來採買染布。

  一年四季裡,除了那些闔家團聚的團圓節日,平安鎮幾乎都擠滿外鄉人。

  這天早上,在清新的晨光裡,一匹疲憊的老馬馱著一個鬍子拉雜的高大男人,踱進了平安鎮。

  男人的鷹眸裡有著一夜未眠的憔悴,更多的卻是火一樣的熱切。任何與他這雙鷹眸對視的人,都會有一種要被燒成灰燼的感覺。

  踏進平安鎮,最醒目的就是那座平安橋了。

  我們平安鎮的平安橋頭有一個張二叔,他的手藝可好呢!那些破了的碗啊盆的,只要拿去他那裡準能補好。

  男人——敖鷹牽著馬走向平安橋,果然在南橋頭看見了一個補碗的獨眼老人。

  「張二……」他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正要遞過去——

「張二叔,上次我拿過來的那只碗補好了嗎?」驀的,清脆而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終於找到她了!敖鷹一陣狂喜。

  「早就補好了,我現在就去拿,你在這等著啊!」張二叔一邊說,一邊走向他的鋪子。

  水落正埋頭從小荷包裡拿銅板,忽然一隻大手攫住她的手腕,隨後她整個人就騰雲駕霧的飛上了馬背。

  「你讓我找得好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裡。

  水落一下子呆住了。

  「小笨蛋,這次你別想再拋棄我了!」大手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對上一雙燃燒的鷹眸。

  「我以為你和阿姊已經……」這些日子,她不知偷偷的哭了多少次呢!

  「我才不管你阿姊,那是郁青天的責任。」敖鷹不客氣的道,「我只想和你算算我們之間的帳。」

「什麼帳呀?」感覺到頂著自己的熾熱男性,水落不禁羞紅一張小臉。

  「當然是要算你欠我的洞房花燭夜呀!」他含住她軟軟的耳垂,柔聲哄道:「水兒,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前、前面的那棵梧桐樹旁。」水落的臉紅得都快燒起來。

  「駕!」敖鷹一夾馬腹,馬兒箭一般的射出……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6-14 10:06 AM

番外篇 金玉良緣


  自從龍瑞皇帝登基以來,一直都是風調雨順、四海承平,因此被稱之為『龍瑞盛世』.可是就在龍瑞三十年夏天,赤羌人發動叛亂,平靜數十年的西疆再次燃起戰火。

  為了給予來犯之敵迎頭痛擊,老皇帝派出最驍勇善戰的九皇子出征。不料邊境的戰事還沒能分出勝負,心憂戰事的老皇帝就開始纏綿病榻了。

  於是民間紛紛傳言:禍起西野,帝星將殯。

  龍瑞三十一年初春,病弱的老皇帝接連五天沒有去上朝。掌管禁軍的二皇子公然把持了宮禁,即使太子想入宮去探望亦不能。

  消息一傳出,朝野上下頓時一片嘩然。

  雖然太子為人贏弱一向不為老皇帝所寵,卻是皇后嫡出的;二皇子雖為蘇妃所出,卻執掌禁軍,直接控制了內廷;而四皇子素有賢名,在京城百姓中享有很高的聲望;王於九皇子,是兄弟中年紀最小卻是戰功最高的,目前仍在邊關與赤羌人作戰。

  扳著手指頭算一算,這幾個誰都有當皇帝的可能。而隨著二皇子公然做出挾天子以令諸臣的事後,其他幾位皇子也蠢蠢欲動起來。

  於是朝臣們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站就錯邊,招致殺頭之災。

  朝堂之上固然是派系林立、各自為政,而民間小老百姓也難免會遇到諸如二皇子的人打了太子的手下、六皇子的人搗了五皇子的場子之類狗屁倒灶的事。

  而好好的承平城也被攪得烏煙瘴氣的。

  龍瑞三十二年春天,注定了會是一個多事的季節。

*** *** ***

開春以來天氣一直都很好,柳樹早早的鑽出芽頭,給大地添了幾分春色。誰知三天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降臨在龍瑞的大地上。

  漫天風雪幾乎掩蓋了大小的道路,天氣惡劣得連狗都不願出門!可通往承平的山道上,卻有一隊人正打馬狂奔在幾乎連路也看不清的雪道上。

  騎士們一個個形容憔悴、神色疲憊,身上還有血從甲衣下滲出!可是在這危急存亡的關頭,誰也沒想過要停下來包紮傷口。

  「王爺,翻過前面那座山再騎一段就是承平了!」衝下一個山頭,九王府的侍衛長張生巖指著不遠處隱在風雪中的大山,欣喜的道。

  太好了,馬上就安全了。聽得這話,疲憊的侍衛們均露出歡喜的神色。

  「切不可大意……」九王爺的話還沒說完,一個侍衛的懷裡忽然傳出哇哇哇哇的大哭聲。

  原來在他身上鼓鼓的甲衣裡,居然藏著一個才剛出生沒幾天的嬰兒!

  「王爺,寶兒怕是已經餓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九王爺的斗篷裡探出一張蒼白而美麗的小臉。

  「這小丫頭還真會挑時間,就容不得她老子有一刻空閒!」九王爺嘴裡笑罵,接過嬰兒的動作卻是輕柔至極。

  嬰兒水嫩嫩的小臉蛋讓他心生歡喜,忍不住低下頭去狠狠的啄了一口,卻沒想到他的髭鬚扎疼了小嬰兒。

  「哇——」小嬰兒握著小拳頭、蹬著小腿兒、張著小嘴兒,哭得聲嘶力竭。

  「王爺,你又何苦去鬧她?」雖然說的是責備的話,語氣仍是溫溫柔柔的,讓人聽了骨頭都要酥了。

  「音兒……」

「王爺您就先別鬧了。寶兒餓了,我得趕緊餵飽她。」見他又要過來膩自己,王妃趕緊道。

  「是啊!王爺,咱們趕路要緊。」張生巖也在一旁幫腔道。

  驍勇善戰、脾氣火爆的九王爺,在王妃面前卻溫柔得像兔子一樣,讓人不禁感慨一物降一物。

  「哼!你們幾個還不去一旁守著?!」九王爺瞪他們一眼。

  「是。」侍衛們一哄而散。

  「寶兒乖乖吃得飽飽的,長大了要幫阿爹打壞人喔!」王妃就著騎在馬上的姿勢,抱過了孩子,解開衣襟餵起來。

  小嬰兒餓了,看見娘親潔白豐滿的淑乳,張開小嘴便狠狠的一口咬去。

  「小丫頭你也輕點,別咬痛了你娘親!」王妃只是微皺柳眉,做阿爹的已經心痛得喊出來。

  「王爺,你別口沒遮攔的讓人笑話!」王妃斜睨他一眼,柔聲責備道。

  這廂話音還沒落,那廂就有侍衛忍不住笑出來。

  「誰敢笑話我?!」九王爺瞪著豹眼環顧四周。

  「不敢。」

「小的沒笑。」

「……」侍衛們紛紛撇清道。

  只剩下剛才笑出聲的那個倒楣蛋,望著自家王爺那張殺氣騰騰的大臉,哀歎自己怎麼如此倒楣。

  「甘蒙,你給我過來。」

「王爺,我、我可不可以不……」過來啊?聽見自己被點名了,那張坑坑巴巴的大臉頓時就垮了。

  「說吧!你打算要什麼處罰?」粗大的指節捏得喀喀響。

  「王爺,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你就別再添亂了。」驀的,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

  「好好好,今天的事就算了。」既然太座都說話了,『懼內』的九王爺只得悻悻的作罷。

  也只有王妃才敢說王爺是添亂啊!呵呵呵!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不,應該說是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啦!侍衛們既感慨又感激的。

  「你還不給我退遠點,別再來打擾我們一家團聚。」九王爺一瞪眼。

  「是。」又不是我自己想過來的。麻臉侍衛暗自嘀咕。

  小傢伙也該吃得差不多了吧!看著那小手捧著雪白淑乳不放、小嘴巴蠕動個不停的小傢伙,九王爺吃起醋來。

  「你等等,把郡主也一起帶走。」他從王妃手裡『奪過』孩子,一把塞進侍衛的懷裡。

  「哇哇哇哇……」到了嘴裡的美食被人奪走,小嬰兒揮舞著小手大哭起來,掛在小脖子上的一塊美玉也因此滑了出來。

  「王爺,寶兒她還沒吃飽呢……」

「該死,你傻呆呆的杵在這裡做什麼?!」王妃的話還沒說完,九王爺就衝著麻臉侍衛大喝。

  「是是是。」吃了九王爺一瞪眼,甘蒙忙不迭的跑掉。

  「王爺你是在鬧什麼呀?」

「我吃醋不成嗎?」九王爺悶悶的道,「音兒,你已經多久沒正眼瞧我了?我還以為你只要孩子不要我哩!」

「王爺,我喜歡寶兒是因為她是我們骨血的延續啊!」王妃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耳邊柔聲道。

  她的夫婿是威名赫赫的將軍王,也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朝廷的中流砥柱,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是這個帶著點孩子氣的男人。

  「王爺,等回到京城一切都安定下來,我就只瞧著你一個人好不好?」王妃將小巧的頭顱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哄道。

  「還有我們的寶兒。」嗯,音兒說得對,寶兒是他們的骨血,他不該隨便吃她的醋。九王爺側過臉親親她的鬢角。

  「還有寶兒。」她點點頭。

  「我們還會有更多的生命延續,不過他們一定不會再受寶兒所受的苦了。」堂堂的郡主居然降生在野地裡,還是由他的王爺阿爹親手接生的,真是恥辱啊!他在此對天發誓,此生再不會有人能逼他如此!

  「王爺,我要幫你生許多孩子。」王妃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裡。

  九王爺最愛她這模樣,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仍在逃命的路上,而她又剛生產不久,他早就忍不住……

  唉!愛做的事情做不了,偷一個小吻總可以吧!九王爺俯下身去要在那淡色的唇上偷一個吻……

  「王爺,有埋伏——啊……」話說到一半變成長聲慘呼。

  弓弦聲四起,伏兵們從兩邊殺上來。

  「大家都別慌,靠在一起殺出去!」九王爺大聲指揮道。

  「是。」眾侍衛紛紛應道。

  伏兵雖然人數眾多,卻抵不過他們個個都是好手,很快就突破重圍。

  眼見九王爺就要脫身而去,在山坡上觀戰的男人急了,也顧不得會被他們發現了。

  「放箭!」一聲令下,萬羽齊飛。

  「嗖嗖嗖……」箭羽如蝗,根本就不分敵我。

  「啊啊啊……」敵我雙方的慘叫聲混成了一片。

  「王爺小心!」

「保護王爺和王妃!」九王府的侍衛揮舞兵刀拚命的搏鬥,可箭雨實在太密了,不斷有箭矢衝破他們的保護圈。

  「王爺!」王妃大喝一聲,挺身護住自己心愛的男人。

  幾在同時,九王爺聽見箭矢射穿人體的聲音!

  「音兒,你怎麼了?音兒……」他低頭,正好看見箭頭從心愛女人的身體穿過。

  「不好,王妃中箭了!」

「大夥兒保護王爺、王妃先走!」

「弟兄們,上頭也不讓咱們活了,咱們一起殺出去啊!」

「……」被羽箭團團圍住的雙方人馬在求生的共同目標之下,居然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九王府的一行人挾餘勇衝過前面的山頭,接下去是一片平原,後面的追兵再也佔不了地勢之利。

  風雪慢慢的變小,他們已能隱約看見遠處京城的輪廓了。

  「王爺,甘蒙不見了!」才剛鬆了口氣,忽然有一個侍衛喊道。

  甘蒙就是剛才抱走寶兒的麻臉侍衛。

  「什麼?!」九王爺大驚。他霍然轉身,果然一起殺出來的侍衛裡已經沒了麻臉侍衛的身影。

  「王爺,我帶幾個弟兄回去救郡主。」侍衛長張生巖撥轉馬頭要去救人,可——「我、我好像看見甘蒙連人帶馬摔下了懸崖。」一個侍衛囁嚅的道。

  「你說什麼?!」九王爺一把揪住他,目皆欲裂。

  「真、真的,王、王爺……」那個侍衛被他凶狠的眼神嚇得雙腿發顫,卻仍硬著頭皮道。

  「寶兒,我可憐的寶……」王妃太過悲傷,竟昏了過去。

  「敖昭岫,我和你勢不兩立!」九王爺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剛才在混亂之中,他清楚的聽出喊『放箭』的那人正是他的二哥敖昭岫。

  「王爺,現在怎麼辦?」

「飛鴿傳書,讓弟兄們都進京。」哼!你不是一心想做皇帝嗎?我就偏偏不讓你如願!九王爺一臉的嗜血。

*** *** ***

從開春以來天氣就一直晴朗,大地一片欣欣向榮。

  黃綠的柳芽兒給大地平添幾分春色,迎春花早早的綻開花苞,就連南飛的小燕也提早飛回來了。

  就在大夥兒沉浸在初春的暖意中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迅速的降臨在龍瑞的大地上。

  風雪肆虐了一天一夜,地上的積雪深厚。

  人跡罕至的山谷裡,一輛老舊的牛車咯吱咯吱的跋涉在及膝的積雪裡。

  下雪天山路本就難走,何況這山谷裡其實並沒有路。車輪時不時的陷進積雪,趕車的男人只得跳下車去又推又拉的,一路上苦不堪言。

  「我說當家的,你該不是又迷路了吧?」牛車顛得厲害,再加上又冷又餓,李婉荷忍不住從車裡探出頭來叫道。

  她這夫婿雖有一手染布的好手藝,卻也有一個不認路的缺點,就算出發前已經打聽好這一路上該怎麼走,可真上了路他還是有本事頻頻的走岔。

  這會兒他們本該走在高嶺上,他卻偏偏把牛車趕到山嶺下。更倒楣的是,他們在渺無人煙的山谷裡繞了兩天,仍沒能找到出路,可真教人心焦啊!

  「娘子你快些進去,小心別凍壞了孩子!」看見她撩起簾子,趕車的男人可真急了。

  「切,窮家小戶的哪這麼嬌貴?再說了,你兒子還在我的肚子裡,哪有這麼容易就給凍壞了?」李婉荷在車裡悶了好幾天,一邊說著話,一邊就要爬到前面的車座。

  「不成,孩兒他娘,你給我乖乖的坐在車裡!」趕車的男人趕緊出言阻止。

  他倆成親十幾年了,卻一直膝下空虛,燒了不少香、喝了不少藥,好不容易才盼到肚子裡的小寶貝,可千萬不能出什麼意外啊!

  「我說當家的,我們在京城裡住得好好的,你做什麼要搬家呀?」那天他匆匆的跑回來,收拾了細軟就催她上路,還嘟囔著什麼晚了就來不及之類的話,弄得她到現在還糊里糊塗的。

  「你們女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也不想想眼見這老皇帝過了今天沒明天,真要是死了,這京城還不大亂嗎?」這二皇子、四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依他看,這換皇帝的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再說邊關還有一個戰功赫赫的九皇子,哪天他要是惱了,帶著十萬大軍殺回京城來可怎麼辦?

  他陳阿大早就暗暗盤算過了,這要真是亂起來,沒有三年五載的別想平息。倒是江南那片地方富庶且安逸,而且他的一個族叔在那裡做官家織染的小頭目,憑自己這身好手藝怎麼也能混口飯吃吧!

  「切,你的頭髮不長,見識就一定長了嗎?也不看看你這車給趕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們娘兒倆要餓了渴了找誰去呀?」李婉荷雙手叉腰罵道。

  「車上不是還有乾糧嗎?」陳阿大被戳了痛處,尷尬的道。

  「就這硬得像鞋底的燒餅啊?都啃三天啦!我吃不膩娃兒也膩了!當初是誰說要讓我們娘兒倆吃香的喝辣的啊……」抱怨的話還沒說完,牛車忽然猛烈一震,差點把她給顛下車。

  「當、當心啊!別傷著孩子!」看見她半個身子都探在車外,陳阿大嚇得三魂九魄都飛了一半。

  「當、當家的,你、你好像輾到人了!」他正要過去扶自家娘子,李婉荷忽然指著車底下,臉色煞白的喊道。

  「怎麼可能,這又不是在京城的大街上,荒郊野嶺的連個鬼也看不……」見!陳阿大一邊說著,一邊探下頭去。

  慘了,他果然看見一隻手。

  「娘、娘子,我、我真的輾到人了!」他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當家的,還不去看看人死了沒有?!」李婉荷頓足道。

  「別跳腳、別跳腳,我們的孩子要被你給嚇哭了!」看見她這樣子,陳阿大又急了。

  「屁話,孩子還沒出世哪裡會哭!」李婉荷被他的蠢話弄得哭笑不得。

  「是啊!看來我是急糊塗了——咦?不對啊!我真的聽見有孩子在哭啊!」陳阿大傾耳聽了一會兒,才發覺這細細的哭聲來自他的車底下。

  「下面,在車下面!」李婉荷也聽見了哭聲。

  陳阿大彎下腰鑽進車底下,才發現牛車壓住的是一個死人。拉開那凍得硬邦邦的甲衣,他發現了一具——不,是一個凍得渾身發紫的小嬰兒。

  「娘子,你看……」奇蹟似的,那小嬰兒仍活著,甚至還發出如小貓般的哭泣聲。

  「天~~這麼小!快、快點交給我!」李婉荷快手快腳的接過快凍僵的小嬰兒,扒下那塊幾乎被血和雪浸透的襁褓,把那冷冰冰的小身子放進自個兒暖烘烘的懷裡捂著。

  「娘子,你小心別凍著了我兒子……」陳阿大眼巴巴的望著她。

  「你別囉嗦,還不快趕你的車去!」李婉荷一腳將老公『踹』回前面的駕座,那塊染血的襁褓也因為這動作掉下牛車。

  「可是我兒子……」

「再不趕車,信不信我讓你再也見不到兒子!」救人一命如造九級浮屠,這傢伙卻還在這裡囉哩叭唆的,李婉荷終於動怒了。

  「是是是,我馬上趕車,娘子你可千萬不要氣壞身子啊!」天大地大,肚裡有小孩的娘子最大,陳阿大趕緊賠不是。

  有了體溫的溫暖,小嬰兒身上駭人的青紫消褪了一點。李婉荷拿過酒葫蘆,用手指蘸了點酒放到小嬰兒的嘴巴裡。

  小嬰兒似乎是餓慘了,含著手指頭狠狠的吮吸起來。

  李婉荷本就心地善良,自從懷了孩子之後,一顆心更是軟得像豆腐似的。她看見這情景,眼角不由濕潤了。

  餵了幾次酒後,她又咬一口硬燒餅,先在嘴裡嚼得爛爛的,再哺餵到嬰兒嘴巴裡。

  「嗚嗚……」餵了幾口之後,那小貓似的哭聲似乎大一點了。

  看樣子這條小命是救回來了!李婉荷這才鬆了口氣。

  「乖寶貝你就別哭了,我疼你呢!」她哄著小嬰兒,忽然牛車猛的震顫一下,措不及防之下小嬰兒差點脫手飛出!

  「當家的,你又在搞什麼鬼……」李婉荷不由河東獅吼。

  「娘子,外面有好多屍體啊!」外面傳來陳阿大顫抖的聲音。

  "屍體?什麼屍體?"她拉開車簾,這才發現山道上真的躺著好多具屍體。

  雖然血跡已經被白雪所掩蓋,就連屍體也被積雪掩了一半,可散落的兵器、插入人體的箭矢……無不昭示著這裡曾發生過多麼激烈的廝殺。

  「娘子,剛才那死人和他們好、好像是一起的,這、這孩子恐怕是有些來歷的,輕易留不得呢!」陳阿大眼尖的發現先前那具屍體和其中一方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

  「難不成你要我把小傢伙丟這兒凍死嗎?」李婉荷兩條柳眉倒豎。

  她的相公手藝雖好,膽子卻只有芝麻點大,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把娃兒留在這裡不就等於判了娃娃死刑嗎?

  「娘子息怒,我、我不是這意思……」留著娃娃很可能會惹禍上身,可是真要丟下這娃娃,別說娘子不答應,就連他也不忍心啊!陳阿大左右為難。

  「哼!我可不管什麼留得留不得,這娃娃我是留定了!大不了以後我們娘兒三人一起過日子。」李婉荷一跺腳——她今天是豁出去了!

  這娃娃和她很投緣呢!她幾乎是一看這小模樣就喜歡上了。

  她心裡盤算著:如果是個男娃娃,以後就給她肚裡的兒子做兄弟;如果是個女娃娃,長大了就給兒子做媳婦兒!

  「呵呵呵呵……」她越想越開心,一邊笑一邊往小嬰兒的小肉腿中間一看——喲~~是個水噹噹的女娃娃哩!腿根上還有一塊鮮紅的胎記,脖子上還掛著一塊玉牌。

  李婉荷也不認得玉牌上刻的字,只知道女娃的隨身之物拿來做文定是最好的。於是她拿出事先給肚裡的娃娃準備好的小金鎖,換下女娃娃脖子上掛的玉牌。

  黃澄澄的小金鎖襯著奶油色的膚色,別提有多漂亮了呢!呵呵呵~~她家兒子還真是艷福不淺哪!李婉荷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喲~~多俊俏的小媳婦啊!咱家兒子還真有福氣呢!」看見娘子不理會自己,陳阿大諂媚的道。

  「乖媳婦兒,快讓婆婆我親親你的小臉蛋兒。」李婉荷假裝沒聽見他的話,親完了左邊再親右邊。

  她肚子裡的娃娃也來湊熱鬧,東打一拳西踹一腳的,充分表達出對未來媳婦兒的熱情。

  「好兒子,你也喜歡你媳婦兒對不?」李婉荷摸摸自己圓鼓鼓的大肚子,笑瞇瞇的道。

  「好媳婦兒,也讓你未來的公公親親你好不?」陳阿大腆著臉湊上去,而李婉荷也沒有拒絕。

  水嫩嫩的小臉蛋、水汪汪的大眼睛,紅菱似的小嘴巴還沾著燒餅糊。呵呵呵……這小模樣怎麼瞧怎麼討人喜歡哩!

  親親那仍帶著奶香味的小臉,陳阿大決定了——為了娘子,為了兒子,為了他未來的媳婦兒,他今天是豁出去了!

  「駕!」他手裡的鞭子一揚,趕著牛車走得飛快。

  「嗷——」雖然天色才剛變暗,可遠處已經傳出狼嚎。

  不知是恐懼給了人勇氣,還是沿路的屍體為他指引了方向,這次牛車終於找到正確的方向。

*** *** ***

之後,九王爺帶著侍衛偷偷的潛回來。

  當他帶人冒死爬下懸崖時,卻只找到一地被狼啃壞了的殘屍,以及那塊已經被狼牙撕成幾塊的帶血襁褓。

  「啊……」撕心裂肺的大吼聲迴盪在山谷裡,久久不曾消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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