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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重生一門技術活之一】香妃好毒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1:06 AM     標題: 寄秋 -【重生一門技術活之一】香妃好毒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1-31 01:0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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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因為發現王妃和人有私情,她被迫喝下一碗毒湯,
本以為這下會魂歸地府,卻不料——
一睜眼居然回到剛嫁入王府、意外落水的時候,
王爺還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溫柔照料她,叫她愛妃?!
重生前,即使她再怎麼愛他,他眼中只有王妃,
所以老實說,這情況真是讓她心中驚嚇多於喜悅,
但這也是她的好機會,有助於她贏得他的心,
這回,她同樣細心打理他的食衣住行,卻不再讓王妃搶功;
想法子讓他和弟弟和好,不讓他有所遺憾;
並且販賣香品賺錢,好讓他在戰時能籌措糧草,
以免像前世一樣,因有心人插手而獲罪,
可沒想到這樣防備還不夠周全,敵人又生一計,誣陷他通敵……

【出版日期】2014/07/2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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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47 PM

第一章

這……這不可能……不可能是王妃

一定是看錯了,一定是她夜深了還待在外頭,受了風寒,燒得頭重腳輕,兩眼昏花看錯了,把哪個側妃錯當成知書達禮、婉約端莊的王妃,該找個大夫治治眼花的病了。

可是,那一身碧色繡荷花比甲、百花曳地裙,還有珍貴的月白繡柳錦衣,是何等的眼熟呀!不久前她還見那笑靨如花的女子穿在身上,玉指輕撫過衣裳,讚了一句--「三妹,繡得真好,真是巧奪天工,二姐沒白對你好,給姐姐我增彩不少。」

二姐……那件繡荷比甲和百花曳地裙出自她手,外罩錦衣的青柳垂湖亦是她的巧思。因為二姐說旁人縫製的衣衫穿不習慣,總是彆扭得很,還是自家姐妹的手藝合心意,於是她連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趕著在上元節前夕完成,夜裡燭火不足還傷了眼,連著好些時日看物不清不楚、模模糊糊一片白光。可為了二姐,她心甘情願,誰教她只能依附二姐而活,這是她卑微的命運。

但是今夜為何讓她看到令人痛心的一幕,高高在上又受盡寵愛的二姐,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背著王爺與人有私情,二姐對得起一心疼惜,給予她榮華富貴的夫婿嗎?

忽然房內的人往窗外看來,周盈瑞心一驚,轉身慌忙離去。

三月清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她慌不擇路地從竹林穿梭而過,微喘、面色蒼白而驚惶,手上繡著淺紅海棠的帕子因纖纖蔥指的緊捉不放而皺得不成樣子,有如廢布。

她慌著,不敢大聲喘氣,編貝玉齒緊咬著沁血的下唇,秋水瞳眸因驚懼而蓄滿盈盈淚光,她走得飛快,好似有人在後頭追趕著,不住回頭的張望,心跳始終沒法平復。

忽地,飄忽的黑影自周盈瑞眼前竄過。

「啊!」她驚恐低呼,雪白柔荑撫按著左胸,面上血色驟失。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是奴婢,你受了驚嗎?」說話者壓低聲音,好似怕人聽見。

「小、小青?」捂著胸,她驚魂未定。

月光下,影影綽綽,似有許多人。

「是奴婢。小姐,你有沒有事?奴婢想著夜風微涼,怕小姐你在園子裡散步受了寒氣,回屋取了件披風,誰知回來就瞧不見小姐了。」她嚇死了,以為小姐失足跌落足以淹死人的荷塘。

王府別院,坐落湖光山色之中,有一處荷塘是引溫泉水,池水冬日不結冰,一年四季可見各色荷蓮開滿水波蕩漾的池面。

傳言,曾有宮妃來此而不慎落水而亡,屍身未曾浮起,而後此池的荷花開得特別嬌艷,以朱紅色的血蓮最受人矚目,花開九十九蓮瓣,片片鮮紅似染上人血。

「我……我沒事,只是走岔了路……」一說完,她苦笑,心口的澀意有如食了黃連。

別人走錯路無妨,循著原路返回即可,無風亦無雨,風平浪靜,前路雖暗淡卻有引路燈籠。

而她走岔了路卻是再無回頭路,前路看似明亮平坦,可是她已明白了,這條路怕是走不下去了。

是盡頭了吧!

「小姐,奴婢扶你,你小心走……小姐,你的手好冰,手心全是汗水,你怎麼了……」小姐的手好像在發抖,是著涼了?還是被她嚇著了?小青不解又憂心地攙扶身子輕顫不已的主子。

臉色白如紙,她慌亂地捉緊忠心小婢的手。「扶……扶我回房,什麼都不要問,快回去。」

「是的,小姐。」小姐說不問就不問,她聽話。

「……還有,都入府三年了,你還改不了口嗎?不能喊我小姐。」寧王府裡的規矩嚴得會要人命,只要一句話回答得不得體,或者一個眼神有失恭敬,動輒摑掌、杖斃。可為了夏姨娘,她得撐住,行為舉止不能有一絲差錯,活得再卑賤也要咬牙活下去。

「小姐……是的,周側妃。」小青喊得彆扭。

周側妃……是呀!寧王側妃,是個妾。二姐陪嫁的媵妾,在她的要求下姐妹共事一夫。

二姐應該也是喜歡王爺的吧!

可是,在無盡的呵護下,她為什麼還做得出那種事,難道王爺的深情厚愛在她眼中不值一哂?

回到流雲小築,面容清妍、眉眼稚嫩的周盈瑞面上猶帶不安的驚色,芳齡十八的她看來如初入府時的稚嫩,白裡透紅的肌膚宛若初生幼女,乍看之下以為只有十五、六歲,少了少婦的嫵媚嬌艷。

她有著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純真面龐,可是她的心已經老了,與童真的面容恰恰相反。

尤其在今晚過後,原本不輕鬆的心更為沉重。

「小青,備水,我要淨身。」

「是的,周側妃。」

兩個服侍的丫頭一左一右抬進一大桶熱水,兌了冷水,待水溫適中後,光滑如玉的柔膩身軀滑入冒著熱氣的熱水裡,水面上輕灑一片又一片的月季花瓣,片片鮮艷若血。恍惚間,她看見自己的身體流出如月季花瓣般鮮紅的血。

莫名地,她為之一顫,明明泡在微燙的水裡,全身被清香四溢的熱水包圍著,可無來由地從腳底涼了起來,寒意穿過背脊直透頭頂,渾身上下無處不發寒,手腳冰麻無感。

她,被發覺了嗎?

她恐懼著,卻也為了他而心痛,悲傷。

他們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實際上竟是虛情假意,她曾經多麼的羨慕兩人的鶼鰈情深,以為情到深處便是如此,即使四目相望也是有情的,願化流螢默默守護這份深情。

沒想到情是假的,她更愛的是「權勢」。

「小青,幫我把發絞乾,點一支安神香助眠……」白玉足踝透著淡淡皂香,柔美而瑩潤。她一襲素白衣裙,蓮步款款,如細柳裊嫋,微帶著水氣的濕發如上等絲綢,黑得宛若夜色。

「你還需要助眠嗎?不如喝點百合蓮子湯甜甜口,夜深了也該歇息了。」長睡不起。

忽然響起的女子嗓音嚇著了獨自沉思的周盈瑞和小青,叭嗒,一條半濕的長巾落地。

「二……二姐」

身著華裳的女子貌美如花、眼眉如畫、艷色逼人,丹朱櫻唇似沾了露水,盈盈潤澤。好一位美人,艷麗絕倫,看似慵懶無力的眼角一挑,剎那風情萬種,銷魂蝕骨,叫人不飲醺然。

「妹妹喊錯了吧?在寧王府裡,本王妃的地位是你這輩子再怎麼仰望也不可及的。」憑她也配和她稱姐道妹,不過是螻蟻之輩,她輕輕一抬指就能將其揉成粉末。

稚嫩的臉龐上浮起一抹絕望的灰白,她身一曲行禮,不敢違逆,「是的,王妃,婢妾逾禮了……王妃深夜到婢妾屋裡不知有何事,你的身子可好些。」

她藏在袖子裡的蔥白纖指顫抖不已,必須很用力的握緊,指甲刺入肉裡,才不致讓表情暴露出她的恐懼。

眼尾餘光瞥見被摀住嘴,面露詫異的丫鬟小青,她一臉不解和困惑,以及一絲絲似有所覺的恐慌。

珍珠和翡翠,她另外兩個一等丫鬟則眼帶喜色的站在王妃身後,她有些……懂了。原來她們是二姐的人,從來就不是忠於她的姐妹。

平時銀鈴般的笑聲在此時相當刺耳,美色迫人的寧王妃揚起小指。「本王妃不怪你,誰讓你是出身低微的庶女,自幼未受嫡母教養,和商家出身的夏姨娘一樣低賤。」

一提到生母,她心裡的懼意轉為替生母難過的痛意。身不由己的母女倆從未有過一日的舒心,只能仰他人鼻息。「王妃說得是,婢妾是區區螢火,難以與日月爭輝。」

「憑你?」她輕哼,含嬌雙瞳一閃殺意。「本王妃的光華也是你能仰望的?月桂、月吟,還不把本王妃賞賜的百合蓮子湯送給周側妃,一滴都不許剩下,知道嗎?」

「是的。」

月桂、月吟、月梢、月季是寧王妃出嫁前嫡母所送的四個一等大丫鬟,寧王妃並非嫡母所生,乃是記名的庶女,因所嫁的寧王地位非凡,是當今皇上的四皇子,為了抬高她的身份才記在嫡母名下,成為名義上的嫡女。

而在多年的磨合下,月桂、月吟已是王妃視為左右手的心腹,而月梢亦是可用的幫手,私底下替王妃處理了不少見不得人的骯髒事,她較年長,已許給王府的管事,年後完婚。

至於月季,向來寡言少語,該她做的事從不推諉,為人伶俐但不多事,謹守本分,常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你……你想幹什麼?」望著逐漸逼近眼前的甜湯,她面無血色的倒抽了口氣,水眸圓瞠。

美貌過人的寧王妃捂唇輕笑,笑意森冷。「你看見了吧!你認為我會心胸寬大的留下你?」斬草不除根,死的人就是她。

「我……二姐……我們都是周府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會出賣你……」她說了就有人信嗎,在王爺眼中,誰也及不上溫情脈脈的王妃。

若非親眼所見,她也不相信今晚以前溫柔可親的二姐居然對王爺生有二心,繾綣柔情給了別人,辜負王爺的愛。

不過,會不會是她錯了呢!也許二姐並非如她雙眼目睹那般負心,而是另有苦衷,是逼不得已的?

不,若是如此,二姐又怎會想毒死她?

眼見百合蓮子湯越來越近,澄澈甜湯透映出她咬著唇,死白的面容,心底那一抹為其開脫的想法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悲憤的痛心。

她們是親姐妹呀!雖非一母所出卻也相處了十數年,這些年來她戰戰兢兢的活著,盡量不彰顯自己,藏起原有的本性,她總是迎和著別人生活還不夠嗎?為何還要逼她舉步維艱,再也過不下去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二姐幾時變得這麼心思歹毒?

或者,是她一直沒看清二姐,二姐不是她想像中的良善敦厚。

「我只相信死人開不了口,妹妹,你單純得讓人想笑。」美麗容貌忽地一沉,冷漠而無情。「月桂、月梢,還不動手,再不把百合蓮子湯蓮子湯灌入周側妃嘴裡,本王妃就賞給你們。」

賞給她們……想到加了料的百合蓮子湯,心有遲疑的月桂、月梢打了個冷顫,原本還有的良知全被掐斷了。

誰能不自私,死別人總比死自個兒好,月桂、月梢,一個拿著瓷白繪喜鵲登梅湯碗,一個從後將試圖逃跑的周盈瑞扣住,合力將嘴撬開,硬灌。

一旁的小青看得目瞪口呆,縱然她看不懂王妃突然蠻橫的舉動,卻也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掙扎著想掙開身後膀圓腰粗的婆子,卻沒辦法……

「……不,二姐……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們是姐妹……」澀澀的液體灌入口裡,她眼底的兩行清淚順頰而下,竟有股淒絕的美。

那是臨死前的絕美,伴隨著苦澀和不甘。

她不能這般死去,不能,她還有在周府被人拿捏的苦命娘親夏姨娘,以及放不下的……他呀!王爺、王爺、王爺……你會為我的死而難過嗎?

周盈瑞的眼中有著濃烈的不捨,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心中那位令她動心的偉岸男子。

「姐妹?」寧王妃冷笑,不屑之色溢於言表。「要不是你有可用之處,可以幫我做我不能出面做的事,你以為我會好心地帶你入王府,讓你分走我的夫婿。」

果真天真得可笑,到死還不曉得自己只是一把好用的刀,傻乎乎地擋在前面,掃盡一切不利於她這個王妃的阻礙。

「二姐,你……」一口血從口角溢出,她面色由白轉青,腹痛如絞,眼神多了難以置信。

「讓你死得更明白些,王爺有一正妃兩側妃、四名妾室的規例,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先把你弄進來佔了一個側妃的位置,後進的側妃就不是我的對手,我會讓你去斗倒她,坐收漁翁之利,王妃之位誰也覬覦不了。

「凡是嫁入皇家的女人皆出身不凡,即使是側妃,也必定有背景或靠山的官家千金,她們都是我不能輕忽的敵人,我不會讓其中一人借勢踩在頭上!」而被她點名嫁人王府的庶妹是她絕佳的兵刃,既聽話又順從,她有意無意地挑撥兩句,不用自個兒出頭就有傻子挺身去擋,她樂得作壁上觀,還能搏得賢名。

「王、王爺他喜……喜歡你,你為什麼還要……你不可以踐、踐踏他的真心……」若是王爺得知真心相待的王妃從背後捅他一刀,他是何其傷痛呀!

到了人生的最後一刻,周盈瑞心裡念著的還是少用正眼看她的人,她對他的愛意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說出口了。

「哈!真心?這才是天大的笑話吧!他若是一心一意地待我又怎會進你的房,還想讓你生他的孩子,哼!他作夢,不是從我肚皮生出來的,他休想有別的子嗣。」她要她的王妃之位牢不可破,她生不出來誰也別想生。

「孩子……」撫著平坦小腹,周盈瑞流露出渴望。

「看在你快死的分上,老實告訴你一件事,在你入府的第三個月,有一回你小日子連來七、八日,我讓太醫跟你說你身虛體弱,有宮寒之症,得長期服藥方能改善,實則在你的補藥裡加了一味,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孕在身。」

「什麼你……」她居然做出這麼惡毒的事。

「不過那次可惜的是來的是癸水而非滑胎,要不然就更有趣了,我真想瞧瞧你痛不欲生的神情。」她在笑著,那麼的愉快而……邪惡,彷彿看到別人痛苦給了她無上樂趣。

不斷溢出的鮮血染紅了月牙白衣衫,她眼底滿是紅絲,以及止不住的淚花。

「你……你會有報應的,我做……做鬼也不放過你,二……二姐……不,周盈雲,你得意不了太久……」

啪!一聲巴掌聲清晰的在屋內迴盪。

「珍珠、翡翠,還不伺候你們主子上路,遲了王爺可要問罪。」報應?她敢做還怕老天收她不成。

珍珠、翡翠手腳俐落的將軟癱在地的周盈瑞抬上床,拭去她嘴角血漬換上乾淨寢衣,動作俐落得好像常幹這種事,一點也不含糊,面上看不出半絲愧色和不安。

「妹妹不用擔心,小青很快就會去陪你,即使她從頭到尾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永絕後患,她不會留下禍根。

「王……王爺會追問我的死因……」二姐不可能瞞天過海,她再不濟也是王府側妃,宗人府會著人查探。

「急病暴斃還需要理由嗎?小青照顧不力,唯恐受罰,以身殉主以全忠心,妹妹一路好走了……」

不、不可以!放開她!小青是無辜的,一無所知,留下她一條命,她不會告密。

小青、小青,是小姐對不起你,你快逃,逃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了,小姐沒用,護不住你……

夏姨娘……女兒還沒喊你一聲親娘,對不起,你不要哭……

好熱、好痛、好難受,為什麼她全身像在火爐上烤一般,又熱又燙地想跳入冰池裡,讓冷水洗去火燎的灼痛。

王爺、王爺……別難過,妾身不能再伺候你了,往後的日子多保重,妾身只希望以後王爺能看見一些以前忽略的東西,明白人心最難測……

「什麼死不死的,不許胡說,安心養病。」低沉的男聲溫潤中帶著一絲憐惜,奇異的讓她舒服了些。

唔!好舒服,是誰的手掌好大,覆蓋在她額頭上,溫柔地撩去覆額落髮,給了她無比舒暢的安慰……

咦!等等,養病

她不是死了嗎?一縷芳魂飄向無邊無際的幽冥,她猶記得闔上眼之際,見到一條煙紫色腰帶勒住小青頸項,將小青高高吊在房樑上,小青掙扎著踢掉腳上的繡花鞋……最終再也不動。

不--不要死,是我害了你……

一口氣喘得急,面色漲紅的周盈瑞像是被無數白骨追趕,她驚慌失措地猛然睜開黑玉般瞳眸。

「怎麼了,瞧你驚出一身冷汗,夢魘了是吧!喝點安神湯鎮鎮心神,別慌,我在呢!」沉穩的嗓音能安撫人心。

一隻粗黝大手拿著精緻薄胚瓷碗,湊到鼻前的藥味深濃而難聞,不自覺喝了一口的周盈瑞想到死前的那碗百合蓮子湯,讓她驟然瞪大眼,不知哪來的氣力一把推開瓷碗,她不想再被害一次,人都死了還要毒害她不成。

但是她沒有聽到瓷碗落地的碎裂聲,只有近乎無奈的輕笑聲,近在耳畔,十分地熟悉。

「是……王爺?」難道是上天對她的補償,讓她能在有王爺陪伴的幻覺中死去……不,一定是聽錯了,是鬼差來拘她了。

「有本王在,誰敢拘你的魂魄。」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休想動他的愛妃,神鬼也不能。

咦!是閻羅王嗎?否則她沒說出口他怎知她心中所思?

周盈瑞眼前一片模糊,她很吃力地想看清楚周圍,可是只隱約瞧見桌上有一盞燭火,淡淡的燭油氣味飄散在四周。

她有些不解,也有些困惑,明明已經是死了的人,為何還能感覺到些微的疼痛,甚至感覺被人抱在懷裡呵護的安心。

是她陷入迷離幻境嗎?還是在作夢?沒聽過人一死還會入夢,或者是死前上天的一絲憐憫,成全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心願。

「看來你真的是病糊塗了,連自個兒喃喃自語都不曉得,讓本王看得好心疼。」應該退熱了還一臉迷糊,這一病小臉瘦了一大圈,好似更稚嫩了,讓人狠不下心斥責。

「喃喃自語……等等,我生病了?」不是魂歸陰司了嗎?她仍能感受得到月桂壓著她雙肩的力道,尖銳的指甲深深地扎入肉裡,但身體上的痛比不上得知真相的心痛……

「來,把藥喝了,你都病了三天,再不好起來本王都要溫太醫給你陪葬了。」連個小小風寒都治不好還當什麼太醫。

視線漸漸清明,看著放在嘴邊的濃稠湯藥,周盈瑞心驚的再度推開。

「不,我不喝,我不會再讓人害我……」

「你說本王會害你?」低低的聲音包含一絲不悅。

本王……她倏地一驚,錯愕不已地抬起螓首。

「你……你是王爺,我……我沒有死……」

「誰說你死了,本王先砍了他腦袋。」寧王陸定淵表情兇惡,單手扶著懷中女子,眼神凌厲駭人。

「我沒死……」她低聲輕喃,有幾分驚愕和迷惑。

她怎麼可能還活著,二姐不會容許她活著礙事。

房內嬌吟粗喘交織,二姐騎在全身赤裸的男子腰上,渾然忘我的前後搖擺細腰,而身下的男子不是寧王的面孔,而是……

驟地,她不敢再回想種種不堪的景象,湖泊一般澄淨的水眸慢慢蓄滿淚水,眨也不眨的望著近在面前的俊顏。

她沒死嗎?

還是上天再一次的捉弄,給了她冀盼再將她狠狠推入谷底,讓她在絕望的深淵爬不起來。

「小傻瓜,哭什麼,不過是著了點涼,喝幾帖藥就會好了,瞧你可憐兮兮的哭得像小花貓。」大概驚著了吧!又是高燒,又是叫人聽不真切的囈語連連。

「你……你真的是王爺?」周盈瑞有些不安,心裡惶惶然,成為寧王側妃快三年了,他從未對她有過半句溫言軟語,更遑論是……寵愛?

因為太過突兀了,一反她所知的常態,她反而沒法相信眼前柔情似水的男子是向來冷硬、獨斷獨行的王爺。

那是王妃才有的濃情蜜愛,她永遠只能是在遠處看著兩人恩愛難分的影子,走不進其中。

「小東西還沒清醒嗎?在本王的府裡,除了本王誰有天大的膽子敢抱著本王愛妃,除非想找死。」他一向冷厲的黑瞳中閃著水漾柔情,深深凝望巴掌大的小臉蛋,似是在看失而復得的寶物。

愛妃……她心口發澀,宛如吞下一斤黃連,他口中的愛妃從來不是她,而是王妃。

「二姐……呃!王妃她不在嗎?她……之前還在婢妾屋裡,王爺瞧見她了沒?」

周盈瑞不確定陸定淵知不知道王妃有意加害她的事,也不知道她是被救了逃過一劫,或是另有緣故,因此問得很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劫後餘生的異樣,唯恐又生變故。

她沒察覺屋內的佈置有何不同,只覺氣氛突然有些僵凝,半月形的格子窗照進一抹月光,看得出是夜晚了,似乎蟲鳴蛙叫聲也靜謐了,只餘夜半花香。

沒人察覺,陸定淵聽到王妃二字時,目光中略帶深沉冷意。「我沒讓她來,她在虹月院抄經。」

「抄經?」她訝然。

以二姐的性情怎麼可能抄寫佛經。太后六十大壽時的壽禮,那捲心經是她一筆一劃抄寫在薄如蟬翼的流光錦上,以寧王妃的名義送人宮裡的,深得太后喜愛。

那一回二姐得錦繡才女美名,在貴女圈子裡深獲好評,不少皇親貴戚紛紛下帖子相邀,聰慧賢良之名大為廣傳。

而二姐一次也沒提到她,甚至在各府夫人的交遊中也未曾帶她出席,只隱晦地提起她是庶女出身低,不好丟人現眼,為了不讓她受羞辱,所以還是別出府比較好,全是為她設想。

但是……庶女?二姐不也是姨娘所生的,就算寄名在嫡母名下為嫡女,但仍改變不了出身,同是庶女身份,她有何見不得人?

只是她不想爭,由著二姐折騰,只要夏姨娘在周府過得好,不受正妻刁難,她什麼都肯忍受。

「嗯!她在新婚期間衝撞了母妃,自覺為人媳卻不賢,因此自罰抄經以懲己過。」陸定淵口氣平淡,似乎並無半絲維護,不覺得王妃自罰己身一事有何不對,理當如此,他不做阻攔。

「喔!新婚期間……」周盈瑞對陸定淵異與往常的轉變,無法適應,她一直想著為什麼王爺的言行舉止變得好離奇,久久才聽出詭異之處。

「什麼新婚期間,不是已經……」過了好些年了,早已是老夫老妻。

「小姐,你醒了呀!太好了,奴婢煮了清心降火的蓮藕粥,你快趁熱喝一點填填胃,補補元氣……」

「你……小青」她也沒死--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死透的主僕居然都沒事,活得好好的,她不會真的只是作了一場荒誕的怪夢,夢到自己被毒死?

「大驚小怪什麼,喳喳呼呼地沒個規矩,驚擾了本王的愛妃,本王第一個拿你治罪。」陸定淵不悅地沉下臉。

「王爺恕罪,奴婢是太高興了,一時昏了頭才窮嚷嚷,小姐昏迷了好些天,奴婢好擔心。」小青連忙磕頭認錯,手裡的蓮藕粥還高高捧起,生怕濺出一滴。

「起來吧!先吃粥再喝藥,把湯藥放在爐上溫著,待會本王再喂瑞兒喝。」她臉都瘦得不見肉了。

「是的,王爺。」一臉歡喜的小青忍笑起身,將燙手的粥放在靠近床頭邊的瘦腰三足梨花木幾。

周盈瑞心底有說不出的驚悚,她偷覷一眼笑得好不開心的小青,她的頸脖並無勒頸的紅痕,小青的歡喜亦不是假的,好像不曾經歷過生離死別,而且那面容……

那是剛進府的小青,十四歲的身子還沒長開,五官和臉型還有點稚氣,笑起來天真而傻氣。但是十七歲的小青身形高瘦,本來圓圓的月亮臉也變得瘦長,人也因王府的規矩多而少了笑容,變得縮首縮尾的,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聽見小青的喳呼聲了。

一切都顯得不對勁,叫人難以理解,就像那只官窯青花玉轉心瓶,那只花瓶為何還在?她記得二姐在轉身時不慎碰落了它。

不過,真的是不小心嗎?

在驚見二姐隱藏在溫婉下的真實性情後,她不敢確定了,仔細地一想,其實有不少破綻,那只青花瓶高高擺在博古架上,二姐的袖子再長也拂不到瓶身,怎麼可能衣袖一拂就掉了。

那只官窯青花玉轉心瓶是夏姨娘的陪嫁物之一,當初二姐見了相當喜歡,語帶暗示地希望姨娘轉贈,但是姨娘聽若未聞地給了親生女兒,當了她的陪嫁品。

二姐確實以嫡女身份高嫁寧王府,可是身為正室的嫡母簡氏有親生的一子一女,在妝奩上不可能太豐富,一百二十台的嫁妝有一大半是空的,撐撐場面,給王爺面子罷了,私下的壓箱銀子也不多,大約五千兩左右。

反觀她自己卻是大不相同,她的生母是人人鄙視、瞧不起的商戶女兒,可是商人什麼都沒有,就是銀子最多,當年夏姨娘的陪嫁多為古玩字畫、玉石花瓶,父兄塞給她的銀票和莊子多到可以養活周府一府人十來年。

為人母者罕有不疼自個兒閨女的,夏姨娘也不例外,她把大半的私房全給了唯一的女兒,不求她富貴一生,只盼著她衣食無缺,平安度日不必依靠男人的寵愛。

因此同日出閣的她雖然只有七十八台嫁妝,但每一台都滿得插不進手,其中還有十幾台是母舅家的添妝,看似不起眼卻樣樣值錢得很,轉手一賣便是好幾千兩進帳。

更別提壓箱底的紅木小匣,裡面整整有七萬兩的銀票和三間鋪子,兩座莊子的地契,這是二姐所不知道的,她以為庶妹只有檯面上好看,事實上跟她一樣窮。

「我……我是怎麼了,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周盈瑞一如往常的謹慎,不露跡象。

「小姐,你忘記你被端敬公主推入池塘,差點救不回來的事嗎?」小青心直口快的一吐而出。

她被端敬公主推落池塘,幾時的事?「公主推……我?」

端敬公主陸明貞與寧王陸定淵是四妃之首的謹妃所出,兩人是嫡親兄妹,情分自是非一般的深厚。

只不過當今皇上有皇子十數名,但公主卻僅僅一名,因此早早得了封號的端敬

公主相當受寵,寵得比皇子更甚,因此人雖不壞但心性上難免驕縱,橫行霸道慣了。

在周盈雲有意的挑撥下,陸明貞和周盈瑞向來不合,不時鬧得不愉快,若是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陸明貞動手推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天下是她陸家的,只要看不順眼,她沒什麼不敢做。

「誰准你在主子跟前胡言亂語,還不退下。」陸定淵喝斥,不許下人在主子面前挑撥是非。

「是,王爺。」小青委屈地扁嘴,一張發駿的月亮臉明明白白地寫著:明明是公主所為還不准人說實話,她家小姐差一點就被害死人了,王爺太偏心了,只護著公主。她訕訕地退出,滿腹的不滿。

「王爺,公主為什麼要推我?!」她看清楚了,這裡不是巖山別院,而是王府的芳塵院,側妃院落。

她不是中了毒嗎?怎麼會變成落水受寒。

「那是意外,皇妹說不知是誰伸腳絆了她一下,她才不小心撞向你。」他知道,一向心高氣傲的皇妹不屑說謊。

哪來那麼多的不小心,若非她運氣好,公主一句「不小心」一條人命便輕飄飄的葬送。

周盈瑞內心苦笑,卻也沒打算追究,只轉開話題,「王爺說新婚期間,姐姐此時抄經怕是不妥當?」

「成婚已過了月餘並無不妥,讓她靜靜心也好。」

心不靜、家宅不寧,寧王府不做是非之地。

什麼,月餘?!美目微瞠的周盈瑞暗暗咬唇,將訝然藏在剪剪水瞳裡。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48 PM

第二章

記憶裡的種種,宛若黃粱夢……

過了三天,周盈瑞還是無法相信她又活過來了,而且還是回到剛嫁入寧王府,成為寧王側妃不久,一切的錯事尚未發生的時候,還來得及挽回。

這幾天她什麼事也不做的發呆,像是被餵食的小豬,閉眼睡、睜眼吃、腦袋放空地不去想死前的種種,只一味的消化她未死重生的劇變,以及適應與以往迥異的怪異生活。

當初王爺是喜歡上二姐,這才在二姐的要求下,由夫人做主讓她一起嫁給王爺為側妃,但對王爺而言,她不過是順便的,稱不上是如意良緣。

夫妻三年,在二姐刻意的擠壓下,她活得畏畏縮縮、沒有自己,和能言善道、小意溫柔的二姐一相比,她顯得安靜而怯弱,始終是一道不起眼的影子,因此不受王爺的喜愛,在府裡的地位並不高,也為人所鄙視。

可是重來一回卻發生叫人不安的異變,這一次的王爺不只未視若無睹陪嫁而來的她,曲意討好好不容易求娶到手的新王妃,反而對她這個備受冷落的側妃關懷備至,憐惜有加,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有驚無喜,這不是她記憶中的寧王,變化之大令人咋舌,他把對王妃的好全用在她身上了,這對她並不好,在明瞭二姐惡毒的真性情後,王爺的寵愛反將她推到風尖浪口,讓嫉恨她的人更加容不下她,百般算計。

坐在八角涼亭內的周盈瑞細細思索,雙眼微閉靠在身後的青玉雕花欄杆,小具姿色的珍珠,翡翠站在兩旁掮風,膽小懦弱的小玉縮在一旁看螞蟻搬家。

周府是御史之家,周御史為人公正、正直"敢言直諫,娶妻簡氏,生有一子一女,嫡子周新秋為戶部侍郎,嫡女周盈綵排行第四,為四小姐,年方十四,嬌俏可人。

三名庶女分別是余姨娘所出的庶長女周盈祥,雪姨娘生的庶次女周盈雲,以及夏姨娘的庶三女周盈瑞,四個女兒的名字合起來為祥雲瑞彩,意喻吉祥瑞和。

另有兩名庶子,庶長子周新雨和十歲大的周新辰。

而新婚燕爾的寧王身邊目前只有正妃周盈雲、側妃周盈瑞,以及伺候他時日最久的通房苗賽兒,苗賽兒原本是瑾妃身邊服侍的宮女,因為忠心而由瑾妃賜給當時尚未封王的寧王。

至於後來的歐陽側妃和四名如夫人則還未出現,要在一年後才會陸續入府,分走王妃的寵愛。

「怎麼又不聽話了,不是說風寒剛好吹不得風,愛妃又當馬耳東風,聽過又往腦後丟了。」帶著寵溺的笑聲如細雨沁入心底,伴隨著一件鵝青色銀貂縫邊織披風落下。

「王爺,你又來鬧婢妾了,好不知羞。」瑩瑩美目如玉石般晶亮,緩緩睜開,一抹碎玉般光澤流瀉而出。

陸定淵落坐愛妃身側,微涼的長指拂過她粉中帶酡的香聽。

「本王就鬧你如何,愛妃還能咬本王一口不成?不如你試試,看你牙口長得整不整齊。」

她很想啐一口罵他不莊重,不過她還沒向天借膽,只能說:「王爺左一句愛妃,右一句愛妃,置王妃姐姐於何地,她不是你珍之愛之的可人兒,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

雖然事情有出人意表的發展,可是向來謹慎細心的周盈瑞不敢完全放心,她偶爾試探兩句,想看看蹊蹺。

被自家庶姐親手毒害的經歷太過駭人了,一時之間她沒法相信別人,連一向對自己照顧有加、大方得體的自己人都會下狠手置她於死地,在宮廷中我爭你奪的皇子又豈是善荏。

只不過同是「受害人」,周盈瑞對陸定淵多了一份同病相憐的親近,他們都被最信任的身邊人背叛,讓她少了戒心。

一提到費心得來的王妃,陸定淵僅微微一笑。「她是王妃,該給她的皇室尊榮一樣不少,她再有埋怨就貪心了,本王對愛妃的珍愛可不亞王妃,小醋譚子。」

鼻頭忽地被擰,她有些愕然的睜大眼,稚氣的臉龐滿是怔忡。

「王爺又打趣婢妾,婢妾不是吃醋,只是有點疑惑,王爺變得教婢妾感到陌生,不久之前你還對姐姐百般憐愛,用白玉鋪地做了響板迴廊逗她開懷,怎麼不到月餘就變心了,寵起婢妾。」

重生前,她不過是掛著側妃虛名的可憐蟲,王爺的寵愛從不落在她身上,他一個月當中有十日歇在二姐居處,其餘是歐陽側妃和四位夫人,苗賽兒也有三、五日侍寢。

而她盼星星、盼月亮的最多是一夜溫存,更多地是兩、三個月見不到王爺一面,除非她幫二姐做了某事,隔日王爺才會在她屋裡過夜,否則他根本忘了還有一位側妃。

即便如此,她還是戀慕著他,當他是今生唯一的依靠,凡是為人妻該做的她從不假手他人,即使他並不曉得是她所為,她仍默默地做得開心,只求夫婿過得舒心,無事煩惱。

而重生後變得太多了,她幾乎跟不上措手不及的變化,只能靜靜地觀察,暫做局外人,弄清一切了再做打算。

目前她只有兩種想法,一是做自己,不再唯唯諾諾,為了讓生母在周府的日子過得好而向二姐妥協,助紂為虐地幫她害人。二是勇於面對感情,不要再隱藏真實的自己,她要王爺看見破蛹而出的她,繼而真正喜歡上她。

她不強求,但不退縮,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她付出了,也用心努力,成與不成她都不傷心,因為她認真愛過一回!

這一次她不會當二姐手中的刀,全無顧及的傷害人,王爺不欠她,他只不過不愛她而已,並非罪大惡極,她不能,也不可能為遙不可及的寵愛而傷他。

「那是你還不夠瞭解本王,多親近親近本王就不陌生了,熟得如同一個人。」陸定淵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近乎調戲的淺笑,長臂一伸將身側的清靈女子抱坐大腿上。

他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讓一時不察的娃娃臉側妃輕呼出聲,趕忙伸出雪臂環住他頸肩以免滑落在地。

此情此景看得珍珠、翡翠等丫鬟羨慕不已,又嫉妒周盈瑞的得寵,自認姿色不差的她們暗暗搔首弄姿,擺出最誘人的嬌態,以期望獲得王爺的青睞。

幾個丫鬟中大概只有小青一人是真心為主子開心,她不妒不嫉的做好本分,主子好她就好,不做非分之想。

「啊!王爺,你嚇著婢妾了,實在是胡來,萬一你沒接住婢妾失手了,婢妾豈不跌個鼻青臉腫。」太壞了,嚇人,王爺明明是嚴肅克己的人,幾時生出孩子般的頑性。

這也是她不解之處,太過離奇了,難道一個人的重生會改變某些人原來的個性,還是她從未認真地認識王爺。

周盈瑞很謹慎,在沒確切的看清每一個人的心性前,她不會有所作為,依舊維持低調、乖巧的模樣以避風頭,和二姐正面對上並不理智,要徐徐圖之,細細琢磨。

「愛妃多慮了,本王這不是接個正著,還把你眉間的愁緒嚇跑了。」有他這座山頂著,凡事不用發愁,他一隻手就能撐開天地,給她無須憂慮的安樂窩。

她眉間的愁……周盈瑞神情微微一僵,有些不自在。

「王爺別再叫婢妾愛妃了,若被王妃聽見了只怕會傷心難過,婢妾身為側室豈好掠王妃光彩,王爺折煞婢妾了。」

她還不打算和二姐翻臉,畢竟在這時候二姐只是利用她來突顯自己的賢淑端方,並未有加害之心,若是一下子變得太多,恐怕會引起二姐疑心,繼而查探她是否生有異心。

對周盈雲而言,身旁的人,只有可利用的助力和不可利用的敵人,前者她會施予小惠,使其感念其恩聽令行事,後者是不計代價的全面撲殺,絕不給自己留下一顆的絆腳石,自私自利的只看得見自己。

遠生母,親嫡母以求出人頭地的機會,棄生她的姨娘而費盡心機去討好周夫人,由此可見她的心性了。眼中無他,只求個人富貴。

人沒遭遇過不知人心有歹毒,死過一回的周盈瑞這才認清善做表面功夫的周盈雲有多工於心計,為了達到她的目的,不惜對阻礙她的人下手,不論遠近親疏,陸定淵似笑非笑地看著面有赧色的女子,以指輕劃她軟嫩唇瓣。

「這是愛妃的真心話,怕傷了姐妹情誼?」

姐妹情誼早已蕩然無存了,她在心裡回道。

「姐姐為嫡,妹妹為庶,本該有所區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不想挑起二姐心底的怒意,兩人再次撕破臉。

他若有所思地抿唇思忖了一會,嘴角微勾。

「好吧!從今日起本王就喊你小瑞兒,我一個人的小瑞兒。」

哲白的面龐一凝,她並不開心。「婢妾謝過王爺,不為難婢妾,畢竟姐姐才是正妃。」

她言談之間透露出姐妹間相處的不易,若王爺真的憐惜她,請讓她低頭做人,不要去爭一時的風光。

如果真心為了她著想就別明得對她好,女人的嫉恨比刀劍還可怕,防不勝防,足以致命。

「正妃……」他眼中隱隱有冷意閃過,但是定睛細瞧卻是了無痕跡。

「無論如何小瑞兒都是我的可人兒……」

「王爺,小姐該喝藥了。」不知是不怕死,還是憨膽大過天,小青端來剛熬好的湯藥。

「又要喝藥……我好了,不用再喝,王爺,婢妾不咳不發熱了,壯得像頭牛,這黑稠如墨的藥就別喝了。」

一日四回,苦得舌頭都麻了,這日子還叫人過不過得下去呀!

「小瑞兒怕喝藥?」他取笑。

她頓了頓,理直氣壯地說:「不怕,但是藥三分毒,既然病好了就不必以身試毒,藥喝多了積在五臟六腑也不好,傷肝燎心,王爺你說是不是這道理。」

「小瑞兒不怕吃藥怕吃苦,對吧!」他怎麼沒發現她有這麼點可愛的小性子,居然也會耍耍小無賴。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默認,把頭一次發覺她小性子的陸定淵逗得很樂,寵溺笑意止不住。

「來,一口喝了就不苦,等你身子骨完全康復了,本王就帶你出府看五月初五的划龍舟。」從不哄人的陸定淵溫言軟語地輕哄把臉皺得像包子的小女人,一碗藥端到她。

「王爺不食言?」她看了看湯藥,一張瑩白小臉像捏了五十六個花褶子。

「一言九鼎。」還沒人敢質疑他說話不算話,她是第一個,卻也是他最心疼的心頭肉。

「可是藥真的很苦……啊!這是什麼?」酸酸甜甜的,掩去了苦味。「仙楂。」

周盈瑞以舌尖頂了頂酸甜適中的圓扁物,品味仙楂果的滋味。「生津止渴,化痰去咳。」

「你倒是知曉仙楂的藥性,平日是小看你了。」她總是安靜地立於一旁,若不問她則不多話。

他當初怎會無視她呢!差點錯失了一生相守的至愛,她沒有周盈雲看似含蓄實則張狂的絕美,獨有一分清冷幽蘭的出塵脫俗,不張顯,但暗香浮動,使人沉迷。

「因為我姨娘是商人之女,娘家主要經營香料生意。」在極懂香料的夏姨娘的調教下,耳濡目染的她也跟著鑽研,在調香上頗有見地。

「婢妾喜歡香料,山楂也是調香的一種料材,可和其他香料搭配。」

「喔!小瑞兒還識得各種香料呀!哪天做個香囊給本王,最近本王覺得擺在書房的三色水仙膩味得很,香得過了頭。」聞久了腦門發脹,滿身膩香。

三色水仙可是二姐千方百計向洋人求取來的,價格不菲,花開三色,有股嗆人的野香,王爺卻不喜歡了。

近年來朝廷大力開展海上貿易,海外大船載來本朝難得一見的香料、毛毯、寶石和各種藥材販賣,再購買他們國內所缺少的茶葉、布匹、瓷器,互相往來。

其中以香料最為搶手,譬如奇楠沉香、惠安沉香、福山紅土沉香、順化沉香、芽莊沉香等,香氣包含清香、果香、藥香、蜜香、花香、甜香、濃香、奶香……味美柔順,婉約持久,使人心神寧和,充滿喜悅感。

而以奇楠沉香最為難得,價高而稀少,很難看到真的,是沉香中最頂級,奇楠又稱迦南木,味道清雅中帶著空靈,香氣有如蓮花、梅英、鵝梨、蜜脾之類,婉約而柔靜。

「天籟之香」指的便是奇楠沉香,不要說一整塊沉香木,單是巴掌大的奇楠沉香就價值三座城池,千金萬兩不可得,昂貴到小小的一片就足以暴富。

從事香料經營的夏家就得到一塊三斤重的奇楠沉香,可惜不識貨,當是一般婆羅洲沉香給了夏姨娘當陪嫁,而後她又給了女兒壓箱底,如今鎖在周盈瑞的雕花漆朱螺鈿榆木方匣裡,她死也不讓人得知她得此寶貝。

和氏無罪,懷璧其罪。

為了一塊沉香木招來禍端,得不償失,人活著才是福氣,為財而死也只是一堆白骨。

若非夏姨娘離不開周府,再加上自古以來兒女的親事皆由爹娘做主,不然以夏姨娘留給女兒的私產,周盈瑞大可不必嫁人為妾,隨便嫁一個小商戶就足以富裕一生,當家做主為一府主母,何苦自家姐妹鬥得你死我活,枉送性命。

「王爺的香囊還嫌少嗎?宮裡賞的,娘娘親手縫製的,還有王妃的心意,你一個人哪配戴得完。」她只說心意,不提香囊內的香料,視線落在他腰上淺繡雲龍騰空玉色香囊。

那正是二姐要她做的香囊,她花了三天才繡出維妙維肖的雲龍,以上等蘇杭水滑絲綢搭上精緻繡線繡成,二姐說要送給往來的貴胄,讓她加緊趕工切勿擔擱了,沒想到……

二姐到底哪一句話是真的,她越來越懷疑沒一句真話,說謊成了習慣,還有什麼能令人相信。

「就少你那一隻,本王的香囊、香帳和熏香就有勞小瑞兒了,別說你不識香。」他一口堵住了她欲拒之言,似乎早就知曉她精通調香一事。

「王爺你……」分明是無賴,哪有人強索香囊的。

「什麼香囊呀!妹妹和王爺可真有閒情逸致,羨煞我了,我也來湊個興如何?」

人未至,香味先到,橙花濃香撲鼻而來,嫁嫁而至的身影宛若扶風弱柳,不堪一折,她整個人有如浮波菡萏,含露弄嬌輝,纖白臂腕如凝脂。

從不讓人忽略自己的存在,一身藕荷色金絲暗紋琵琶矜窄袖上裝,下著六幅紫綃翠竹紋裙,臂挽同色系翠色臂帛,周盈雲特意張顯王妃的身份,看似清婉卻有種奢華,以昭高人一等的貴氣。

「王妃姐姐,妹妹有禮了。」不疾不徐地,周盈瑞進退有方的行了個禮,叫人挑不出錯處。

「自家人何必客套,姐姐瞧你這亭子熱鬧得很,挪個位置讓姐姐一塊說話可否。」她是正妃,一個小小的側妃有什麼能耐和她爭,還不識相點讓開。

擺足了王妃架子,她面上笑得和婉可親,可一字一句帶著扎人的剌兒。

既要裝得大度,又要不落面子,眉眼帶笑的周盈雲眼神染上一層薄薄的厲色,她以為沒人瞧見,卻不料她的一舉一動全落在有心提防的人眼裡。

紈扇輕裾到處宜,暖風搖曳細腰肢,相逢綺陌回眸處,瞥見雕欄轉角時,零亂佩環來冉冉,飄搖羅帶去遲遲,東昏未識凌波趣,枉著金蓮步步隨……

那步步金蓮花在腳底盛開,笑顏如花的周盈雲香腮敷粉,口脂輕點,柳眉細描,端得是娉婷生姿好風彩,眼尾兒輕輕一瞟,頓時是明媚好春色!

可即使她笑得溫婉,刻意裝出和善可親的樣子,仍難遮掩眼底的冷意,狀似無意地瞥了妹妹一眼,暗指她過了頭,為人輕慢,尊卑不分。

輕輕的一貓暗含諸多用意,腦子不癡愚的人都明瞭其意,不想太早和她對上的周盈瑞決定退讓,屈身一行禮,打算退出涼亭,當個溫順乖巧、凡事不爭的側妃。

還不到時候,她如是告訴自己。

尚是新嫁娘的王妃尚未起歪心,也未對自己起殺心,她只能靜觀其變,預做防範,在來得及阻止時先掐斷危險的根苗。

她是死於二姐的謀害沒錯,但是重生後她有了新的開始,她還活著,未遭受毒

手,她能在事情發生前做一番佈置,將傷害減至最輕,導正二姐偏離的心性,誰都有改過向善的機會,希望二姐的天良未泯。

雖然她覺得很難,人一旦有了邪念便會走歪,一路走到頭不肯回頭,總認為自己做的才是對的。

「想去哪兒?小瑞兒,本王還等著你的香囊。」陸定淵神色自若,看也不看微笑以待的王妃。

纖纖藕臂上多了一隻深黝大手,暗自叫苦的周盈瑞沒敢用力甩開,她輕輕抽了抽手臂卻絲毫未動,她貝齒輕咬下唇,橫了笑咧白牙的王爺一眼,那個苦字暗暗地由喉間嚥下肚。

這不是存心找她麻煩嗎?槍打出頭鳥,孤木難撐橋,萬一二姐心一狠,她哪是敵手,還不是挨打的分。

「王爺還缺香囊嗎?妾身屋裡還有好幾個剛繡好的香囊,王爺不妨隨妾身回屋內取,你好些天沒歇在妾身那裡了。」不等周盈瑞開口,周盈云「賢慧」地搶先一步挽住陸定淵臂彎,眼波柔媚。

沒有剛入門的新婦願意獨守空房,成親不過月餘,夫妻間的恩愛,蜜裡調油的難分難捨,她剛嚐出個滋味,怎能讓新婚夫婿轉過身又將這份愛憐給了別人?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洞房花燭夜那幾日王爺的確纏膩得很,幾乎夜夜宿於她房裡,每到一入夜便極盡癡纏,一夜未歇,把她折騰得快下不了床,兩腳是虛軟的。

當初王爺和六皇子,也就是燕王在一場宮宴上識得她,兩人都對她生有好感,是王爺小使了手段氣走了燕王,這才由瑾妃娘娘出面求娶了她,不日嫁入寧王府為妃。

誰知不到半個月,王爺不曉得又和燕王因為什麼細故鬧了起來,居然約好去了城外賽馬,以懷寧寺為終點,先到者為贏,輸的人得向贏家磕三個響頭。

王爺為了贏而抄了近路先上懷寧寺,寺前的石階卻因前些日子多雨而被雨水侵蝕而崩壞,馬蹄一躍其上,整個階梯便崩開,王爺連人帶馬摔落階梯。

在昏迷了一天一夜清醒後,人有了天差地別的大轉變,不再與她耳鬢廝磨、纏綿終宵,也少了言笑,整張臉繃得死緊,好像她一夜間失了寵。

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當她的面和周盈瑞那賤婦好上了,現在還無視她的面子,堂堂的寧王妃難道不如一名庶出的騷蹄子?!他把周盈瑞當寶似的寵愛有加,反而無視她。

沒關係周盈瑞不過是任她擺佈的狗,要她往東就不敢往西,要她往西不敢往南,軟肋捏在手裡,她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不成?

「你那此香囊在本王看來俗氣得很,不是牡丹便是芍葯,還繡上什麼並蒂蓮,本王一個大男人帶個繡花香囊能瞧嗎?王妃是存心讓本王在眾大臣面前難看是不是?」他手臂一抽,大步一邁離了一臂遠,不復當初為求佳人時的慇勤。

陸定淵對她算是一見鍾情,第一回是在店面古樸的香料鋪子,他因她身上泌人的暖香而多留點心,只覺得這名官家千金談吐有物,落落大方,美貌與才智並容。

第二次在宮裡相見也是因為她渾身獨特的幽香而多看了一眼,雖說稍有好感卻是非她莫娶。

而六皇弟也對她上心,一旁的三皇兄酒過三巡開始起哄,周盈雲在他心中本只有一點點的好感莫名放大,黃湯下肚起了好勝心,和一向交好的六皇弟因而鬧起來,誰也不服誰的欲求美人芳心。

但是等到和六皇子鬧僵了他才後悔,兄弟倆為了女人失和有失男兒本色。

聽他冷言嘲諷,頓感委屈的周盈雲眼眶泛紅,強忍鼻酸。「竹子有節,蘭草挺直有君子之風,楊柳垂岸,入畫致勝,明月當空,吟一曲大漠風光,王爺不愛牡丹清蓮,妾身自是隨王爺的豪情壯志,繡出壯闊山川。」

在繡技上,她下了不少功夫,若真用心去描繡,繡功不下江南繡娘,她曾以一幅觀音繡像討得嫡母歡心。

陸定淵並未因她的討好而動容,飛揚劍眉為之輕擰。

「王妃若有空閒多打理私人陪嫁,別由著外頭鋪子的掌櫃藉著王府名頭欺男霸女,做香囊這等小事就別費心了,底下的人若有手藝就由她們折騰去,別累著了自己。」

他話裡暗指她是正妃,別掉了身價,王爺的隨身小物交給側妃去弄,沒必要自己做芝麻綠豆大的事。

丈夫這話放軟,給了王妃台階下,原本心裡委屈的周盈雲郁氣稍消,揚眉一笑又想親近他。

「王爺此言說得極是,妾身正悶得慌,想找點事做做,不過妾身對鋪子上的生意是一竅不通,就怕插手太多反而讓掌櫃不好做,不如王爺教教妾身,讓妾身學著管府裡的小雜事。」她想趁機掌權。

身為王妃手上居然無權,說出去都要笑掉人家大牙。

陸定淵剛開府時,府中人手嚴重不足,便由最早跟在他身邊的通房丫頭管著府裡人事,有謹妃當靠山,苗賽兒即便在下人面前囂張,可也是知禮的,大小事仍會請示。

新王妃入府的第三日,苗賽兒便到周盈雲跟前主動要交權,可是不想被人戳著脊樑骨指稱奪權的周盈雲假意推諉,擺出賢良主母姿態,笑著說她信得過原來的主事,並未收權。

實際上她是以進為退,做做樣子好博得王府下人的愛戴,她以為她終究是王府的主子,推個兩三回,府中大權還是會回到她手上,一個身份低微的通房能壓過王妃嗎?!

殊不知苗賽兒是個一根筋的,腦子不懂得轉彎,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雖然性子烈了些卻是個奴性堅強的,主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一回身照常管著府裡的下人,沒讓王妃沾手。

悔得腸子都青了的周盈雲不好追回前言,眼睜睜看著到手的大權又從手裡飛走了,她又氣又惱卻又拿苗賽兒沒轍,只好明裡暗裡尋著機會向丈夫吹吹枕頭風,得點好處。

「賽兒管得不錯,就別去添亂,你是寧王王妃,就和各府內宅夫人多走動走動,只要不鬧出亂子,本王都會睜一眼、閉一眼由著王妃。」見她又想開口,寧王側過身看向正想開溜的小人兒。「小瑞兒,本王記得你的藥還沒喝。」

苦著一張臉的周盈瑞收回邁出的蓮足,訕訕地做出溫順怯弱的神情,她還偷瞄了面色和悅的王妃一眼。

「王爺,婢妾的病好了,不用吃藥,你看婢妾的臉色多紅潤。」

在手段陰毒的周盈雲面前,尚未在王府裡站穩腳步的周盈瑞還不敢輕易得罪她,她得先累積實力和人脈,有了相抗衡的力量,否則反被算計了,她的重生就毫無意義了。

周盈瑞仍對人示弱,等待對己有利的時刻,一時的隱忍不算什麼,若能在錯誤鑄成前扭轉回來,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她也不會抱憾而終。

終歸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二姐若是不好了,同宗所出的她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不過一同受罪罷了。

擁有一張稚氣的娃娃臉是周盈瑞重生後的優勢,她怎麼看都是個單純少女,清靈有餘、美艷不足,誰也料不到她十五及笄的軀體內是活過一世,經歷過後院婦人生活洗禮的十八歲靈魂,心態上有一定的成熟。

可是她是故作乖巧這件事,仍是逃不過陸定淵銳利的雙瞳,他一眼就看出她是裝的,企圖置身事外,暗含笑意的陣光閃了閃,他偏要一把將她扯進風暴之中。

「幾時在本王跟前縮手縮腳的,前兒個還指著本王鼻頭說話,這會兒倒是服服順順的,既然是本王一併娶進門的側妃,是上了玉碟,本王許你可不自稱婢妾,與王妃的稱謂相同。」

見她倏地露出「你在害我」的驚慌神色,他暗笑在心。

「什……什麼?!」他……他是在逼她去爭?

「王爺,禮不可亂,妾身是正妃,妹妹為側,豈可上下不分,無視尊卑。」周盈雲柔聲輕勸,一派賢良模樣。

若正不正、側不側的攪和不清,那她這王妃的位置在哪裡,豈不是成了笑柄,側妃再受寵也是個妾,哪能越過正妻,更遑論與她平起平坐,凌駕並驅。

沒錯呀!禮不可亂,王爺你千萬別陷害我。「王爺,婢妾不敢僭越,王妃姐姐是婢妾心目中的婦德典範。」

「本王決定的事由不得你們婦道人家置喙。」他臉一沉,讓原本嚴峻的長相更為駭人。

陸定淵身上有一股在沙場上打滾過的煞氣,不笑時殺氣十足,令人不寒而慄,不自覺地想臣服。

他與號稱將軍王的燕王陸定禧同是戰場上的猛將,自幼友愛,在眾皇子當中兩兄弟的感情最好,幾乎是那背對背應對外敵,可以把命交給對方,彼此信任刀劍向敵。

可是為了周盈雲,兩個拉不下臉的皇子至今值持著,誰也踏不出第一步說和,雖然不到交惡的地步,但已許久不交談了,也刻意避開碰面。

他們需要一個不傷顏面的轉捩點,能把話說開重修舊好,但如今宮內朝廷黨派之爭漸浮上檯面,身有沉痾的太子漸落下風,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看準風向壓寶,扶持各自屬意的皇子。

朝廷上暗潮洶湧,皇子們也不安分的等候時機,戰爭一觸即發,寧王、燕王手握的兵力正是他們想拉攏的,能為己所用是助力,不能為己所用便滅之,奪嫡的路上難容阻礙。

「王爺!」根本是不成體統,恣意妄為!惱意掃過面上的周盈雲心中有怨。

「王爺……」你這是在幫我還是想我死得快,我已經不做出頭鳥,你還推我上風尖浪口刀,真要逼死我不成?小女兒嬌態微現的周盈瑞委屈一睇,暗暗埋怨王爺不厚道。

兩個女人,兩種面貌,同父異母的姐妹,在性情上截然不同,一個精於算計,老想著讓自己攀上高位,榮華富貴集於一身仍不知足,妄想爬得更高。一個不忮不求,心境平和,若不攸關性命絕不去爭,安逸過活是她小小的奢望,反求諸己不傷人。

兩名女子的神情落在陸定淵眼裡,既喜且憂,喜的是他沒看走眼,表面懦弱無能,只能一味聽從嫡姐吩咐做事的小瑞兒也有剛強的一面,以前沒察覺,是她隱藏得深,未被挖掘出來。

憂的是小瑞兒目前的處境還是太弱了,手邊沒人便落了下風,比起王妃有娘家嫡母為靠山,她背後的夏姨娘反而成為她不得不低頭的軟肋,未較勁先輸了一截。該怎麼讓她紮穩根基呢?他思忖著。

「本王說了算,再有異議,各罰抄經一百遍。」

一說到抄經,周盈雲暗暗微皺眉,她纖纖十指為此受了不少活罪。「小瑞兒,喝藥。」

以為他忘了這件事的周盈瑞面色發苦,在丫鬟們取笑的眼神中,鼻頭一捏,一碗苦藥飲得涓滴不剩。

「仙楂。」

一片仙楂塞入口裡,發皺的包子臉稍稍撫平,一臉欲言又止地偷覷神情和氣的周盈雲。

「王爺,那件事……」

「什麼事?」故意捉弄她的陸定淵板著臉,故作聽不懂地瞧她急得快跳腳,玉額香汗微沁。

「那個……呃!粽子,王爺想吃什麼內餡,妾……妾身手藝尚可。」當著王妃的面她不好明言,只好以粽子暗示。

「都好,本王不挑嘴,順便做幾個五毒香囊,你調的香本王十分中意。」

周盈瑞小臉微垮。繞來繞去,調香的差事還是落在她頭上。

兩人的親密對話,令看得有氣無處發洩的周盈雲恨到銀牙快咬碎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49 PM

第三章

「妹妹留步,姐姐有話要說。」

春天的日頭雖不曬人,但大病初癒的周盈瑞裡子還虛得很,即使只在園子裡走動一會兒也香汗淋漓、氣喘吁吁地兩腿發顫。

好在這些時日湯湯水水的進補,氣色好些了,不若剛落水那幾日慵懨的,小臉發白,本就不豐腴的小臉瘦了一大圈,既憔悴、又無神,活似那逃離烽火的枯瘦難民。

不過精氣養足了,消下去的肉也補回來了,紅潤雙腮像抹了胭脂似的楚楚動人,我見猶憐惹人疼愛,相對的,必定會發生的麻煩也會找上門,逼得她不得不面對。

望著不遠處浩浩蕩蕩走近的一群人,二姐身後有嬤嬤、有婆子、有丫頭,一細數不下二十餘人,個個高傲地抬起下巴,趾高氣昂的對她投以鄙夷目光。

反觀自己就顯得勢單薄弱了,珍珠、翡翠本就是王妃的人,她們的背主她只是心寒,不願去記恨或責備,可是也交予不了信任,她只讓她倆打理瑣事和管管院子裡的粗使丫頭,出入僅帶小青、小玉兩人。

小青是她信得過的人,打小就在她身邊服侍,從個小丫頭開始做起,家裡人是夏姨娘的陪房,有爹有娘、三個兄弟,兩個姐姐已嫁人,在夏姨娘的陪嫁莊子幹活,種三十畝稻子,一年兩獲,秋收後還能種種菜,多筆放入。

至於小玉算是可用可不用的陪襯,她膽小懦弱,是名符其實的牆頭草,看哪邊勢大就偏向哪邊,一遇到主子有事,跑得最遠的人肯定是她。

丫頭也是人,非常惜命,小玉的所做所為不能說是錯,大難來時誰不先顧著自己呢!只是她不會重用她,讓小玉成了一等丫鬟實是她手下無人可用。

「王妃姐姐,我頭暈,可不可以坐下。」周盈瑞氣虛地捂著胸口,有氣無力地道。

「坐吧!別讓王爺指責本王妃苛待妾侍。」一句雲淡風輕的話,其中卻不知暗藏了多少玄機。

她訕訕地笑,裝作聽不懂話裡的諷意。原來二姐早就看她不順眼,偏她傻得當二姐是好人,把冷嘲熱諷的話當關懷,感念二姐對她的幫助。

「姐姐別調侃妹妹了,若沒姐姐幫著沒用的妹妹,妹妹哪能在王府待下去,早就嚇出一身病了。」

「看不出來你還真會說話,三、兩句話就擠兌得本王妃羞愧,以前還在周府時,本王妃看你就是只畏首畏尾的小老鼠,聽到炮竹聲還會直打哆嗦!到了寧王府倒是把膽子養大了,不把本王妃放在眼裡了。」她的刀還沒磨得鋒利,只能先敲打敲打。

周盈雲一口一句本王妃,早把姐妹之情放在一邊。進了寧王府成為寧王正妃,她要的尊榮全了,而這些名利權勢豈能和人分享?她自然要用王妃名義將剛冒出頭的庶妹壓下去,讓她明白在這王府裡誰才是正主兒,「勸告」她莫要跟自己爭搶。

其實說穿了是她感受到來自庶妹的威脅,王爺近日來的疏離她看在眼裡,內心是惶惶不安的,一個女人若沒有男人的寵愛,位置坐得再高也是枉然,隨時有被取代的可能。

她有很深的危機感,對寧王、對她向來瞧不起的庶妹,他們的動靜似乎脫離她的掌控,越想掌握反而推得越遠,讓她有種手足無措的焦灼。

以為一切盡在掌中,沒想到一瞬間消失無蹤,她只得主動出手,坐以待斃是沒本事的人,她入了寧王府就不會把潑天富貴白送給人,山不就她,她就山,她手上還有一枚可用的棋子。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是姐姐教得好,妹妹跟在你身後學也能學出一番大道理,妹妹是個沒膽的人,凡事不敢自做主張,姐姐要多教教我,讓我變聰明些。」周盈瑞一臉天真地握住周盈雲的手,眼露崇拜和敬畏。

看她一如往常的單純,沒什麼心機,周盈雲低眉含笑,「王爺最近常往你屋裡去,說說有什麼訣竅。」

二姐在暗示她要收斂吧!叫她不要霸佔王爺。明明心裡不痛快還裝出賢良樣,不累嗎?她避重就輕地道:「大概是王爺喜歡妹妹屋裡的熏香吧,清清淡淡的、不濃不嗆、芳香宜人。」

聞言,她露出,絲興味。「是你出嫁前送給本王妃的香料嗎?本王妃聞了也很舒坦,幾時再弄幾份『留人』的調香,讓王爺也到本王妃那兒多坐一會兒,本王妃早有子嗣對你也有益。」

她言下之意是,正妃有子後才允許妾侍生子,側妃不能越過正妃先產子,否則她會不太愉悅。另外,她還要求周盈瑞做出有催情之效的熏香,不管王爺肯不肯,一旦聞了令人血脈賁張的香氣,他也會情不自禁地與她歡好,床第間的歡愛多幾回,夫妻間的情分還能薄嗎?

男人是禁不起美色誘惑的,越是撩撥越來勁,當年她的生母雪姨娘就是的花魁,文人雅士一擲千金仍堅持不賣身,以清倌之身被位侯爺贖身,贈於她的御史爹為妾,為一紅袖添香的風流韻事。

「妹妹很想說好,為姐姐盡一份力,可是王爺也不知被誰給勾了魂,妹妹剛一配好一味調香,王爺就搶了去,說要送人,妹妹屋內的香料都快用完了,還沒來得及補上。」她歉然的說道。

她再也不會傻傻地受騙了,為人作嫁還沒得到一聲好,勞心勞力做的宵夜、錦囊、熏香成就了二姐的賢慧,她因難為情而讓珍珠、翡翠以她之名代送到王爺書房,結果卻成了王妃的功勞,她殷切的心意成了二姐親手送上的關懷。

在重生前,王爺甚至不知她有調香這門手藝,總在她面前誇獎王妃人美心善好才華,能詩擅畫,還能調一手好香。

她在心裡暗暗垂淚,不敢直言那香是她調的,藏著腋著不去戳破二姐厚顏無恥的謊言,為了親生娘親、為了活命,她只能忍受。

但是這一回她學機伶了,不再被二姐牽著鼻子走,她想要香,沒有,把王爺這座大山搬出來,還能討到便宜嗎?

至少她不會做給她,人笨一次也就夠了,二姐的自私她還看不透,那就真的白活了。

美目一閃冷銳,周盈雲臉上的笑為之一頓。

「說來也是本王妃的不是,沒掌著府內的大權,不能給你備齊海外的香料,不如妹妹傳本王妃的口諭,找找管事的人去買上一大船,夠你用上十年、八年了。」

「妹妹是個傻的,哪曉得王府是誰管事,不是姐姐你嗎?」指使她和那剌頭硬碰硬,她又不是真傻。周盈瑞四兩撥千金,把王妃的算計又丟回去。

「周側妃哪是傻的,你只是不想為王妃分憂解勞罷了,想一個人獨佔王爺的寵愛,王府上下誰不知道府裡掌權是苗賽兒那賤婢,她遲遲不交權還不是小看我們王妃。」一名身著綠衫,下穿石榴花色長裙的丫鬟大聲一嚷嚷。

「夠了,月桂,還不自個兒掌嘴,本王妃與妹妹說話哪有你開口的餘地!」周盈雲低聲一喝,柳色繡帕輕按眼角,似有承受不起的痛,強忍淚水,不讓人看出她的委屈。

又在作戲了,她不耐煩了。看了看周盈雲眼中無淚卻假意拭淚,再瞧瞧振振有詞、盛氣凌人的丫鬟,默然無語的周盈瑞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可憐她倆是白費力氣。

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一搭一唱的配合著,把看戲的人當傻子耍,月桂那幾下巴掌連臉都打不紅,搔癢似的。

「王妃,奴婢是被氣的,再怎麼說也是一座府邸出來的親姐妹,周側妃不向著王妃還能向著誰,她還睜眼說瞎話戳著王妃心窩,分明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要是她有調香的本事早就毛遂自薦,撈個王府姨娘做做。

月桂是周盈雲身邊的大丫鬟之一,美貌不下王妃,小有聰慧,主子什麼樣、丫頭也一樣德行,一心一意要往上爬,當個被人伺候的主子,可是一直苦無機會接近貴人。

一度她想勾引王爺成就好事,誰知她剛扭腰擺臀要獻媚,月季卻不知從哪鑽出來,手上一盆洗臉水就往她身上一潑,當下她什麼想法都熄了,只想死。

而後王爺就少來王妃院落,她的伎倆全派不上用場,便把壞她好事的月季恨上了。

「是呀!王妃,不能怪月桂姐姐氣不過,周側妃實在太過分了,在這府裡也只有王妃和她最親了,她不幫著自己人難道要看個目中無人的通房丫頭坐大?!」接口的是愛嚼舌根的月吟,中等姿色的她最愛挑撥是非,哪裡最亂就一定有她。

被左一句、右一句戳著眉心罵,她這側妃還算個主子嗎?連個奴婢都能不把她當人看,氣焰這麼高是誰縱容的?一點也不輸給苗賽兒。周盈瑞苦笑著。

「還有沒有規矩了?!誰養出你們不把主子放眼裡的心性了,周側妃是何等身份,能由得你們非議。」見庶妹一聲不吭地低頭挨罵,周盈雲冷笑著在心底得意,拿捏一名憨子還不容易。

「是,奴婢錯了,請王妃責罰。」月桂嘴上說著認錯,等著受罰,可那朝天的鼻孔抬得比主子高。

「奴婢多話了,雖然是為王妃抱不平,可是奴婢是奴婢,說不得主子的不是。」月吟倒是頗有誠意地承認不該多嘴,但那一下一下掮在臉皮上的手輕得連蚊子都打不死。

「妹妹,話說多了羞人,不過也是實話一句,在寧王府裡也就二姐跟你親了,咱們姐妹若是不能同心,給了旁人可乘之機,你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沒她的照應,生性懦弱的三妹能鬥得過苗賽兒那潑辣貨?

又要故技重施了嗎?真以為上頭沒人頂著,她就活不下去,只有受人欺壓到死的分?不!這回不會如此了。周盈瑞淺笑道:「姐姐對妹妹的好,妹妹無以回報,當初要不是姐姐執意要妹妹陪嫁,妹妹也過不了今時的好日子。

「姐姐不用擔心妹妹會向著別人,王爺答應妹妹等妹妹病一好就帶妹妹出府逛逛,妹妹的娘舅在城北經營香料鋪子,這一回出去准帶上一大包回府,妹妹多做幾隻香囊、香巾給姐姐,你要自用或送人都方便,妹妹分文不收喔!」

她……她在打她臉嗎?嘲笑她只會佔人便宜。

玉容如花的周盈雲留不住面上的笑,她微微僵硬地扭擰手上的帕子。「王爺要帶你出府?」

她微紅著臉,滿是羞臊。「妹妹怕吃藥姐姐是知道的,雖然妹妹一再強調已養好了病,可王爺老是不信,硬逼著妹妹喝藥,妹妹嫌苦不喝,王爺他就……」

「就怎樣?」一條繡帕被她擰成麻花。

「就哄人唄!給妹妹畫了幾張大餅,也不曉得吃不吃得到。」她是不敢指望,王爺這陣子挺忙的。

一碗香氣清雅的花茶忽地出現於肘邊,橙黃色的茶湯飄著數片甘菊花瓣,甘菊具有藥性,能使人心神放鬆,解熱和舒緩不適,對失眠、胃疾也有極大的療效。

王妃面前也有一碗清茶,由碗內舒展開的葉片和香氣,玫瑰可緩解癸水來潮時疼痛,止怒消慮抗郁氣。

周盈瑞由眼角餘光一睨悄然退開的身影,她隱約記得那人叫月季,少言安靜,是王妃跟前頗為得力的大丫鬟。

她擅長花茶調配嗎?那她懂不懂調香?

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她想與月季交好,要不是她是二姐的人,她真想開口。

一碗芬芳的茶湯收買了周盈瑞的心,讓她有種找到同好的感受,對調香有相同喜好的人,本性絕對不壞,不論是香湯、香餅或香粉,香的本質不變,沁人心肺,清新婉約。

「你……」她在炫耀她的得寵嗎?周盈雲眼底有遮不住的妒意,她痛恨庶妹漫不經心地說起屬於她的溫存。

「誰說本王是在畫餅,小瑞兒背後話人不是的惡習是跟誰學的。」好在他聽個正著,不然豈不被這丫頭埋怨死,指他言而無信。

昂首闊步走來的男人正是氣宇軒昂的寧王陸定淵,一身黑色繡松竹暗紋勁裝更襯得他高大挺拔。

「王爺,妾身正與妹妹聊得歡快,你來湊什麼熱鬧,渴了吧!這茶妾身還沒喝過,你……」她眉頭細不可察的一擰,秋水帶媚的眼兒微微一瞇,那春色綿綿的笑意冷了幾分。

打磨成圓的太湖雨花石石桌上擺了兩碗溫熱適中的花茶,一碗八分滿,沒有動過,,碗不到一半,顯然有人飲了幾口,陸定淵看也不看地拿起周盈瑞手邊的茶一飲而盡。

不知是無意或隨興而做,他這看似尋常無奇的舉動卻像投入如鏡的湖面的一顆小石頭,在眾人的心裡泛起陣陣漣漪,一圈一圈地向外擴散,波瀾雖止心不止,動盪不停。

尤其是兩個女人眼裡,那就是難說分明的風浪,他明顯地偏向周盈瑞,為她豎立起王妃這位眼睛揉不進沙子的敵人。

「去換身衣服,本王可不想被指鼻頭罵騙子。」陸定淵似乎也不願她和王妃相處過久,語氣稍嫌不耐。

「王爺……」周盈瑞遲疑地看了姐姐一眼,像在請示她能否與王爺一同出府,姿態擺得相當卑微。

事實上她在心裡叫苦,十分怨懟王爺的「陷害」,她不信他看不出王妃的臉都黑了一半,強忍著怒氣的微笑。

「不換也成,在本王眼裡,小瑞兒荊釵布裙也好看得緊,是個天然去雕飾的妙人兒。」越看越順眼,小臉嬌俏。

周盈瑞已經不敢隨便開口了,全身繃得像直挺的木頭,感受萬箭穿心的驚懼感。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寧王這句話一出分明是打二姐的臉,她因大病初癒未著胭脂,而二姐是為了彰顯過人美貌而上濃妝,眉眼染黛,丹唇點朱,一層細粉抹在臉上。

此刻因為牙根咬得死緊、嬌軀氣得微顫的緣故,細白鉛粉竟然開始細細地往下掉,細畫淡描的粉妝微微龜裂,讓她原本的麗色硬生生地減了幾分。

「王爺,妾身也想陪王爺出府瞧瞧,老悶在府裡都快悶出病了。」她才是王妃,唯一能走在王爺身側的女人。

陸定淵未直接拒絕,黑瞳幽深如潭的直視笑容溫婉的周盈雲。

「取面銅鏡來,王妃艷色驚人。」

銅鏡?

王爺一聲令下,周盈雲身後一干奴婢、婆子手忙腳亂的亂成一團,有人回屋取鏡,有人呆站著擋路,一群撞在一塊。

此時,慌亂中伸出一隻蜜色小手,長相清秀的月季一樣不多話的遞出巴掌大小的手鏡,又無聲的退開。

「王妃以為以此時的妝容能出府見人?」嚇人還差不多!

「妾身的妝容有什麼問題……啊!這是……妾身先行告退,請王爺稍候一會。」她怎麼可以讓王爺見到這副鬼樣,捂著面,周盈雲神情羞憤地在丫鬟們的遮掩下奔回屋子。

周盈雲用香胰淨面,去掉粉妝重新上妝,炭筆描眉,胭脂抹腮,以最上等的天宮巧口脂點唇,梳了個同心髻,發上是銀紋穿蝶蘭花珠釵,累珠鑲蜜蠟插鈿,雙喜如意點翠長簪,妝點得有如畫上走下來的人兒,華美高資。

她還特意換上正紅色繡牡丹描金宮裝,兩手戴滿白玉手鐲、金絞絲翡翠鐲、蜜香琥珀珠串,貴氣中多了奢華。

「王妃,稍待。」

「月季,你敢攔本王妃?」好大的膽子!

擔心王子發現事實會回來遷怒,月季不得已先說了實話。

「王妃認為王爺還會在原地等嗎?不妨遣人先去探問。」

「你……月桂,去看看王爺還在不在。」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她,她是他的王妃。

月桂應答一聲,小腳飛快地往外奔去,她去得快、回得更快,寧王果真早已出府,根本沒等過她一時片刻。

「那個賤人……」她發怒地掃落妝台上的珠釵首飾。

想當然耳,你當你是誰呀!從潔面到上妝,又簪發又換衣的,誰有耐心等你兩個時辰,你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再說王爺本來就無意帶你出府,非要自找難堪,瞎子都看得出他中意的是周側妃,人家嫻靜貞雅才是他的良緣。

跪在地上收拾王妃盛怒之下砸碎的杯碗、花瓶,月季暗想著,不屑地一撇嘴。

「王爺,你為什麼要害我?」

疑惑堵在胸口快成暗傷了,一張小臉皺得像包子的周盈瑞再也忍不住了,她實在沒法心裡有事還硬憋著,那只在身子裡頭鑽來鑽去的小蟲子幾乎要破體而出,化為巨大魍魎,把她活生生地吞了。

能夠重生,她是相當珍惜的,除了想完成以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挽回及彌補已做過的錯事,最重要的是她得保命、得活著才能做一切她要做的事情。

可是對王妃傾心的王爺卻一反常態,不知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吃錯了藥,居然像欠了她似的,卯起來對她好,毫無原由地疼她、寵她、護她,讓她猶如身在雲端般不踏實。

她不是不惜福,對於王爺的寵愛她還是小有欣喜,只是來得有些古怪,讓她在歡喜中又有一些些不安。

若照她已知的過去,此時伴在王爺身邊的人該是美貌無雙的二姐,他倆儷影成雙受人注目,無人不稱羨,王爺更買下「傾城絕戀」送給二姐,親手為她戴上。

傾城絕戀是用深海挖出的紫晶寶石鑲穿成串的頸鏈,一共有一百零八顆,上頭刻上一百零八朵不同的花,又以細針雕出一個個風姿不同的仙女躍舞花上,在夜裡會發出紫色光芒。

而她如棄犬一般的守在府裡,默默地收拾王爺的衣衫、用過的器皿,將香料用在被褥、衣裳、帳帷上,讓他一回屋就能感受到無比舒暢的暖香,一夜無夢到東方大白。

「朗朗晴空下,怎麼見六月飛雪,是誰被冤了,好大的冤氣。」這天氣好得令人煩悶,才入四月便熱得不尋常。

「王爺,你不要說妾身冤枉了你,你自個兒做的事你不會不清楚,六月飛雪是為妾身下的。」她才是好大的冤情,請來青天大老爺也洗刷不了,只因害人的是她家的王爺。

「什麼妾身、妾身的,聽得令人心煩,本王允許你用『我』自稱。」她才有的福氣。

「王爺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明明知曉妾……我在說什麼,我會被你害死……啊!疼。」冷不防被敲了一下栗爆,不是很痛但丟臉的周盈瑞玉白面皮一皺,小聲呼疼。

「別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本王不愛聽,還有,出了王府別再喊本王王爺,就像尋常老百姓一般。」尋常夫妻做了什麼,他倒是想試一試,府裡的規矩大,把她壓得不敢展露真性情。

天子腳下誰不曉得你是寧王,還用得著藏嗎?她小有腹誹的嘀咕。「是的,四爺。」

「四爺……」他把這兩字在嘴裡滾了一圈,覺得這稱呼挺有意思。

「就叫四爺,本王……不對,本王也要改口,那就爺兒吧!爺今兒個帶你上街開開眼界,看中什麼儘管開口。」

「王爺……」他還沒回答她的話。

「嗯?你喊爺什麼?」他聲一沉,頓生皇族霸氣。

「四爺。」她頭一低,規規矩矩地喊人。

「記住了,別叫喊錯了,不然爺可要罰你了。」陸定淵旁若無人地拉起柔白小手,像是把玩的捏捏瑩嫩掌肉。

「罰什麼?」她面皮薄,不禁雙頰泛霞,想把手抽回來,但是頭頂傳來一聲不快的低哼,她只好繼續滿面緋紅,頭低得快貼地不敢抬頭見人,只敢用眼角很忙的瞧瞧左右的鋪子。

寧王出府雖未帶大隊府兵護於兩側,可是前前後後有將近三十幾名暗衛隱身在四周保護。

明面上的隨從丫鬟只有小青和清風、明月三人,清風、明月一個方形臉上面色嚴謹,不苟言笑;一個嘻嘻哈哈,很是愛笑,眼睛總瞇成弦月,臉型偏圓但不胖。

不過他們的功夫都不低,以一擋十是小意思,若是放在軍隊中磨練個幾年,正二品驃騎將軍手到擒來,砍頭比砍瓜還流暢。

「罰你夜裡替爺搓背,從腳到頭洗一遍,再伺候爺歇息……臉紅個什麼勁,都已經是爺的女人了,你渾身上下有哪一處爺沒碰過。」一想到她滑膩的凝脂玉肌,以及透著幽馥的暖香,陸定淵的身體為之發熱。

他有些後悔出門了,若是在府裡,他准讓她全身酥軟下不了床,婉轉吟哦地在他身下展露風情。

「……四爺,人家的臉皮沒你厚。」閨房內的事哪能在旁人面前說,羞都羞死人了,普天之下全無顧忌的人只他一個。

周盈瑞本來還想好聲地詢問王爺近日來令人不解的作為,若說寵她、疼她,他怎會像要截了她後路似的,將她堂而皇之的推到二姐面前,再對二姐不假辭色,刻意冷落。

愛之反而害之--以王爺的有勇有謀、文武雙全,他不可能想不到他這麼做的後果,他在製造對立,讓她從不受人看重的小角落走出來,對上京城四美人之一的二姐。

她想了很多的可能卻都覺得不合理,想當初他不惜和燕王鬧翻也要娶到二姐,為何二姐才入門不久就變了,棄如敝屣,反而對陪嫁品憐愛有加,讓人有種霧裡看花的茫然,摸不著頭緒。

可是她心裡的結無人可解,三兩句話又被帶開了,她真的很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王爺太狡猾了,以她的腦袋根本鬥不過油裡滾過一圈的男人,只能頻吃暗虧。

「看看想買什麼,珍寶齋的首飾樣式新穎,宮裡的娘娘也甚為喜愛,華裳坊裁繡的衣服相當別緻,軟煙羅、鮫珠絹、雪綾緞、蟬翼紗……還是想買些胭脂水粉,四屋居有海外的口脂和什麼面霜、乳膏……」

長長的一條街道商舖林立,各式各樣的商品擺滿鋪子,有本朝的、有海外大黑船載來的異國商貨,以及鄰近諸國的特產,琳琅滿目、目不暇給,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這是京城內最熱鬧榮華的市集,往來的人不是達官貴人,便是豪商巨富,一輛一輛的馬車比闊、比大、比排場,街上熙熙攘攘,顯示出國家的富裕康泰。

「王……四爺,我可不可以去瞧瞧那個。」她不愛華裳,不愛珠釵鈿簪,偏對香料有著執著。

順著纖纖雪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一間不算起眼的鋪子夾在大酒樓和當鋪中間,水楠木做的匾額有些歲月痕跡,「西華香料鋪」五個墨字微微褪色,卻顯得有股樸實之風。

「你想買香料?」

螓首一點。「嗯!我缺了一些調香的香料,想買些補上,有些香料我沒見過,想買回去試試。」

「好吧!看上什麼就知會掌櫃一聲,爺買得起。」故作財大氣粗樣的陸定淵拍拍銀魚錢袋,其實裡面一文錢也沒有,裝的是周盈瑞調配的香料,裡頭有甘菊、橙花、杜松子、月見草、茶樹籽揉碎的粉末和雪松。適合男子配戴。

「好,謝謝四爺。」

一入香料鋪子有如入寶山,看花眼的小女人根本忘了有王爺這尊大佛在,她一下子摸摸回青橙的葉子,一下子又問店家什麼叫佛手柑、薰衣草、天竺葵,搓了一小撮在鼻下輕嗅,以靈敏的嗅覺記住氣味,覺得不錯再問有何功效。

掌櫃一見她出手便知是行家,趕忙叫夥計把後頭少見的珍稀品搬出來,從她的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即貴,他知道是大主顧上門,東西不怕貴,就怕貴人瞧不上眼。

「這什麼鬼東西呀!長得像路邊野花,味道又辛又嗆的,這也是香料嗎?不會是拿出來朦人的吧!」

一道扎眼的銀光晃過,一名星目微瞋,柳眉倒豎的二八佳人仰著下巴睨人,指尖拎著褐色物一聞,又嫌棄地扔掉,舉止張狂跋扈,一進鋪子就把其他客人趕走了。

在她身後是個容貌嬌美的女子,年歲大約比同伴大上一、兩歲,肌膚勝雪,眉似遠山含黛,玉顏嬌艷恍若盛放的桃花,有和闇美玉一般的白牙,腰細如柳、不盈一握,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像會說話似,讓人多看兩眼就會沉溺其中,周盈瑞覺得她有些眼熟。

七、八名高耽貌佳的丫鬟候在鋪子外頭,顯然這兩名女子出身不凡。

「這叫茴香,有羽毛狀葉子,開黃色小花,花謝後的地方結出種子,整株茴香都會散發香味,根、葉、全草皆可藥用,味辛、性溫,可用來止痛、健胃、治療傷口和入菜。」種子也可用來釀「茴香酒」。

看到回話的是面容稚嫩的小女人,生性刁蠻的易香憐看不順眼的一推。

「你是店裡的掌櫃?這麼大的一間鋪子沒男人了嗎?」

哈著腰正想開口的掌榧一見她推人的蠻橫樣,嚇得臉都白了,不敢多說一句,開了幾十年鋪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此女身份不低,若非官家千金也是名門小姐,他小小生意人開罪不起。

「喂!你是哪個山裡出來的野人,憑什麼推我家小姐,有沒有教養呀!」嗓門大的小青不甘示弱,回手推了回去。

「你……你是誰家的賤婢,竟然敢對本小姐無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易香憐脾氣不小,兩眼冒火地直想把推她的丫鬟撕成碎片,她不是肯受氣的主兒。

「你才賤,一開口就像市井潑婦的罵人,我雖然只是個丫頭也認得『羞恥』兩個字怎麼寫,你真是可憐,白長了這個頭居然不曉得自己是誰,小姐,她好像是個傻的,我們要不要把她送到醫館找個大夫醫治。」

小青是個沒心眼的人,真心覺得易香憐是個傻子,自己很不厚道,殊不知對方聽起來完全是她在罵人。

你才是傻的,沒瞧見人家後頭一串人粽嗎?怒目橫視地想把你剝成肉末。撫額暗歎的周盈瑞將傻得憨直的小青拉到身側,又頗識時務的退到一臉看好戲模樣的陸定淵身邊。

一尊大佛在此,不靠著他,難道要獨力抗衡嗎?

「你們是死人呀!還不把那賤婢給本小姐拉出來,我要她命黯當場!」盛怒之下的易香憐根本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當這兒是自家後院,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命斃當場?」這名女子也太歹毒了,比她二姐還惡毒。「這位姑娘,我家丫頭雖然言語無狀了些,但罪不致死,朝廷律法也沒有那一條動手推人就得以命來抵,何不平心靜氣喘口氣,大家各退一步?我也沒怪你行事無禮呀?!」

他家王爺真的很不怕她死,明明她都躲在他這座靠山底下了,他恁是無情地把她往前推,要她當個盡責的好主子,把自家丫頭保下來,她擺不平他再出面。

被推出來的周盈瑞心驚膽跳,卻也不打算退縮。她忽然有種感覺,自己是只幼鷹,為了學飛被公鷹狠狠地推下山崖,不想死就得張開雙翼撲騰。

她想這一刻她有些明瞭了王爺的用意,他用他的方式逼她成長壯大,一次不行再來一次,一寸一寸打造她的戰甲,拿種種的艱難磨亮銀盔鐵甲,使她有能力自保。

「我管你什麼朝廷律法,她冒犯了我就該死,誰來求情都沒用,我要她死!」易香憐卻毫不退讓。

哇!怎麼這麼蠻橫,公主也沒有她這般不講理呀!挽起袖子想和人檢命的小青剛有動作就被她家小姐拉回去。

「算了,香憐妹妹,那是人家的丫鬟,不是咱們府中任人打殺的下人,你這爆竹似的性子要收一收。」聲音輕軟,身著碧青色繡雨絲紋衣裙的女子伸手一攔,將人拉住。

「不能算了,一個不長眼的奴才都敢踩在我頭上撒野,我不教訓她,日後還有誰瞧得起我?!」她就是不肯服軟,非要將人一腳踩死不可。

「能不能令人瞧得起要從自身做起,並非仗勢欺人,動不動就拿人命來立威,你以為人被逼急了就不會反撲嗎?今日你殺人,明日人殺你,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半夜惡鬼索魂你就別躲。」她是死過一回的人,知道生命的可貴。

與人為善,不主動招惹是非的周盈瑞實在氣不過她草菅人命的態度。又不是殺人放火、踩破人家祖墳的大罪過,她卻一再咄咄逼人不罷休,是聖人也會發火!

「你!」

「好了,香憐妹妹,你真要把事鬧大嗎?天子腳下多貴人,有的是你惹不起的人。」青衣女子低聲道,雙頰微微地飛紅,水漾清瞳如盈滿月光般幽柔的睞向一旁雙臂抱胸的冷傲男子。

「得罪了,是我表妹不懂事,常常口無遮攔地得罪人,我在此替她賠個不是。」她身一屈,行了個叫人挑不出錯的禮。

「表姐,我哪有錯!」以她們的身份豈能向平民百姓屈膝彎腰,表姐發傻了不成。

周盈瑞見對方釋出善意,也不再追究,代小青道歉,「我的人也有不是,太衝動行事……」她看著女子,猛然憶起對方身份,「啊!你是歐陽小姐?!」

面上一訝的歐陽清雪柔婉一笑。

「你認識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0 PM

第四章

周盈瑞內心苦笑。豈只認識,她們曾是誓不兩立的死對頭,互掐對方的罩門、互設陷阱陷害、互相攻其弱處,使盡各種手段只為了將對方扳倒,不死不休,恨之欲啃其骨肉、飲其血。

那時她還是二姐的刀,傻傻地把利用她的二姐當成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除了謀害人命,其他的二姐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從無二話。

她在歐陽清雪的茶水下過鹽巴,在她會走過的石階灑水,那時是銀雪覆地的寒冬,欲使其滑倒,也曾在安神香裡加蓖麻子,使其昏睡不起,差點一睡不醒。

種種不和睦的起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歐陽清雪不久後就成為歐陽側妃,是由三皇子肅王牽的線,她琴棋書畫皆通,又善音律歌舞,一入寧王府便相當受寵,威脅到王妃的地位。

對於歐陽清雪,周盈瑞說不上喜歡或討厭,她只是不想靠她太近,總覺得她後腦勺多長了一雙眼睛似的,無時無刻不盯著他人的一舉一動,讓人有種被獵人盯上的不自在。

她以為至少還有一年才會見到嫁入王府的歐陽清雪,沒想到一場重生打亂了既定的命數,有些事悄悄地在改變,未照她所知的行進。

「這樣就想走了嗎?」

咦!發生什麼事?略微走神的周盈瑞正想著她做過的傻事,耳邊忽然響起男子寒冽的冷嗓,她微愕地一抬頭,正見她家王爺神情慵懶地執起她細白手心畫著小圓圈,偏冷的俊顏嘴角微勾,似那山林裡的老虎蓄勢待發,準備撲殺誤闖地盤的小鹿。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割我的肉給她燉湯喝嗎?」一瞧見那凌厲的眼神,易香憐氣勢弱了三分。

「太腥。」陸定淵嫌棄。

「你……」看在表姐的面子上她都忍氣吞聲地放過那賤婢了,他還反過來找她麻煩,真當她不敢賞他一鞭嗎?

「香憐妹妹,忍一忍,表姐是為了你好。」認出陸定淵身份的歐陽清雪輕聲阻止,不讓她闖禍。

正想小聲告知表妹對方身份,易香憐已怒氣沖沖地喊道:「我已經不追究她對我的無禮,你還要留下本姑娘喝茶,向我賠禮是不是?」

憑什麼要她忍,她爹可是手掌兵權的定遠將軍,只有她能喝斥人,誰敢拚著命不要對上千軍萬馬。

「香憐妹妹……」糟了,她要闖大禍了。

「本姑娘……」他似笑非笑的揚睫一睇,在歐陽清雪嬌艷如花的面上停留了一瞬,深邃黑瞳再看向刁蠻成性的易香憐,嘴邊的笑意倏冷,薄唇吐出……

「放肆。」

一句「放肆」剛落下,一道快如疾雷的黑影掠過,兩聲響亮的巴掌聲驟起,易香憐細白的雙頰多了兩道紅腫的五指印。

沒人瞧見陸定淵身後的清風是如何動手的,人如其名,一陣風似的掃過眼前,眼睛還來不及眨呢,就見他又回到原處,一張臉面無表情,柱子一般站得挺直。

「你……你敢打我?!」難以置信的易香憐睜大雙眸,眼眶中淚花打轉,要掉不掉地盈盈閃爍。

「恭恭敬敬地向爺的小瑞兒道歉,爺可以考慮不拿你來祭旗。」五月端陽快到了,拿生人活祭。

「我為什麼要,她算什麼?!」這個羞辱她記下了,有朝一日她定會悉數討回,一個也不放過!

「因為你不做爺就打斷你雙腿。」養出這樣上無君、下無百姓的女兒,她的爹娘該羞愧的自絕。

「……你敢?!」她臉色發白。

「你說爺敢不敢?」他冷笑。

陸定淵身後的人又動了,此時走出的是笑臉明月,他昨地扳動十指關節,笑意不及眼底地看向尚完整的美人雙膝。

「等一下,你想幹什麼?!」她大喝。

明月笑笑的像給人糖吃的鄰家大哥,但一字一句說出的話卻讓人血脈凍結。

「別擔心,這位姑娘,腿斷了還能爬,小的一定讓你的腿斷得整整齊齊,還能在上頭繡花,你喜歡海棠還是梨花,丹桂也不錯。」

「你……你們是瘋子,我不要斷腿,滾開!不要靠近我,我爹是定遠將軍易遠山,他會率大軍殺光你們……」她嚇哭了,淚涕直下的抱著她表姐歐陽清雪。

陸定淵眉頭動也不動。「還不動手。」

「是的,主子。」讓美人落淚真是不捨。

明月剛一將手舉起,適才不可一世的易香憐嚇得面無血色,她嚎啕大哭著,「住手,我……我道歉,我……我跟你們賠不是,是我太胡鬧……」

「誠意呢!爺兒瞧不見,跪下,先磕三個響頭,不見血心不誠。」面對絕對的皇權,她只能低頭。

不見血心不誠?

這是怎樣的刁難呀!存心折了高貴嬌女的腰,不只在場的人因他不留顏面而訝異極了,就連被輕慢的周盈瑞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小手輕扯他衣袖,想告訴他此事就算了,手下留情。

可是陸定淵就像鐵了心似的不為所動,半步不讓的冷眼盯著,面上的寒意如同他渾身散發出的尊貴威儀一般懾人。

「還不跪,想讓爺助你一臂之力嗎?」他一揚手,明月及清風同時身子上前。

「你別得寸進尺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憑什麼要我跪,士可殺、不可辱,我爹是鐵錚錚的漢子……」

然而臉上一陣一陣的抽痛提醒她這名黑衣男子下手有多狠,一見到兩座大山似的男人逼近,哪有什麼士可殺不可辱、殺人不過頭點地的骨氣,原本腫脹的臉紅得快滴血了,上下兩片唇瓣咬出血齒印,慌得要哭爹喊娘了。

「等等,我跪。」

咬著唇,她哭得滿臉淚花,恨恨地瞪著每一張看她受辱的面孔,她在心裡發誓一個也不留活口。

很慢、很慢的,慢得周盈瑞都有點不忍心,很想叫停,可是她知道這一聲停不該由她口中發出,王爺此舉是為她立威,讓人知道她背後有人,不容小覷,動她一根寒毛就要有必死的決心。

同時也在警惕她婦人之仁不可取,雙方已經撕破臉,此時此地若心存仁慈的放過囂張跋扈的貴女,來日對方一旦得勢就是她的死期,以定遠將軍之女的氣焰,豈會是好相與的主兒,必定睚貲必報。

易香憐覺得很委屈,滿心的怒氣和屈辱,她明明恨到想殺光眼前的人,卻又不得不屈膝卑躬,她知道,如果連身為定國公嫡次女的表姐都不敢挺身相護,她還能不吞下這個虧嗎?

被捧在手心嬌養的千金小姐從沒跟人低頭過,也沒人敢給她氣受,她那腰幾乎是彎不下去,草草地以袖子抹淚,微屈的小腿肚打著顫,要跪不跪的抖著。

驀地,一隻微涼的大手攙扶住她欲低下的身子,不費勁地往上一扯,玲瓏有致的嬌軀因站立不穩而往後跌,落入一具厚實胸膛,雖不知是何人,她仍反身撲入那人的懷中大哭。

「得饒人處且饒人,老四,看在三哥的面子上放她一馬,別把人家小姑娘嚇得看到你就直打擺子。」

錦衣玉帶,頭戴紫金簪冠,一身華貴,俊挺中帶著灑脫的男子光華四射,眼中漾著淺淺的慈和。

「三皇子……」歐陽清雪不經意的一喊,屈身行禮。

三皇子……肅王?!

在陸定淵身側的周盈瑞驟地身體一僵,沒被陸定淵握住的手悄悄的握緊,明澈美瞳垂地低視,不看傳言中京城裡的美男子。

但是腦海中不自覺地閃過一幕幕的不堪--女子不著一物地在翻飛的床幔內上下搖擺,口中嬌吟嚶嚀地喊著淫穢字句,那個男人一臉邪笑地看著女子賣力扭腰,目光透過紗幔看向滿臉驚愕,站在窗外向內瞠目的她……

淫糜的氣味彷彿在鼻間流竄,她微閉了閉眼又勉強睜開,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別再想了,那些害她的,以及她所害怕的尚未發生,她會活得好好的,不會傻得再被利用。

周盈瑞的驚慌只有一瞬間,她很快平靜下來,唯有臉色有些發白,她以為一時的異樣沒人發覺,沒人知道她因肅王的出現而恐懼,殊不知她握拳、輕吁一口氣的舉動全落在一雙湛深黑瞳內。

大掌握住皙白小手,一緊一鬆握按,淡淡的,一抹暖意由她心底升起,胸口的不適頓然消失,染上羞澀的眸子似喜似歡地往上一睞,那張刀削石鑿的側臉是她今生的依靠。

很小心地,不讓人瞧見,周盈瑞反握有點粗糙扎手的厚掌,細蔥般的纖指在掌心中描畫,寫下四個字。

四爺,我的。

若不細心的話,誰也難以發覺他在「的」的最後一筆劃下時,眼眸深處滿溢濃得化不開的柔意,旁人只瞧見他冷得像岩石的沉面,敲不開的冷硬。

「嚇她?三哥該瞧瞧她剛剛目無君上的焊樣,好似這京城是她家的後花園,來往走動的全是低下的螻蟻,她想捏就捏、想踩就踩,易遠山那老匹夫是這樣教女兒的嗎?」有女如此,老子也好不到哪去,全是禍國殃民的人。

「咦!你是定遠將軍之女?」肅王陸定宗輕輕將懷中哭得一塌糊塗的紅衣小姑娘稍稍推開,低視兩頰腫得半邊高的女子。

丑。一抹嫌惡的眼神倏地掠過,快得不及捕捉。

陸定宗只愛美女,雖然易香憐本是綺年玉貌的美人,花一般嬌美,可是在腫成一顆豬頭的情況下,怎麼看怎麼奇醜無比,那細緞般的花顏一片驚人的血紅。

不過他並未真推開她,還輕拍她的背安撫,溫柔地輕哄,不為她本人,只為她父親手上三十萬兵馬。

易香憐滿心感動「三皇子?」她聽表姐是這般喚人。

「以前是三皇子,開府另受封號肅王,小東西,別忘了。」他輕笑著一點她鼻尖,狀似親暱。

聽他溫言軟語、笑語晏晏,周盈瑞忽然想起前世肅王最寵愛的易側妃便是出自將軍府,莫非是她?

「肅王哥哥……」一反先前的嬌蠻,易香憐嬌羞地低喚。

「好,好,衝著這一聲肅王哥哥,本王也不能不賣這張薄薄的面皮,老四呀!這事就算了,人家姑娘家臉皮薄,嚇嚇她也就是了,何必不饒人地硬要往死路上逼,嚇過這一回她以後肯定不敢了。」他代為求情。

陸定淵不屑,「我沒見過不吃屎的狗。」意指本性難移。

肅王的臉色微變,沒想到他不買帳。「打狗也要看主人,易遠山也不容易,戎馬一生,保家衛國,他七個兒子就這麼一個小女兒,難免嬌慣了些。」

陸定宗話中有話的提醒弟弟,他們父皇也是疼女兒的傻父親,和定遠將軍家的情形相同,都是獨寵嬌女。

「既然三哥這般憐香惜玉,不捨美人淚滿襟,那麼四弟我不好不成全你護美心意,小瑞兒,還不好好謝謝三哥。」你想做順水人情,那就得付代價,博美人一笑可是很昂貴的。

謝他?雖然不解,周盈瑞仍照辦,「多謝三爺。」

周盈瑞從善如流,不問理由。

「謝我什麼?」肅王一臉納悶。

「謝你為弟妹買單呀!我家小瑞兒不愛珠寶首飾、錦衣玉食,偏是對這堆枯草爛樹根感興趣,今日有緣和三哥遇上了,送點見面禮不為過吧!」他一點也不客氣的訛詐。

你英雄救美,我來訛銀子--陸定淵大大方方的表明了目的,讓陸定宗哭笑不得。

「成,看小弟妹喜歡什麼全算在三哥帳上,別說三哥小氣。」

肅王若知爽快的一句話會造成什麼後果,他鐵定會後悔地把西華香料鋪的水楠木匾額拆了。

「聽到了沒,難得三哥慷慨一回,趕快把鋪子裡的香料全掃了,窮死三哥。」

沒銀子了看他怎麼折騰。

大客戶上門、大客戶上門……兩眼發亮的掌櫃好不欣喜的上前,介紹剛由南洋進貨的香料,生意人最精明了,看準了下手,大力地推薦好痛宰肥羊。

「四爺,人家三爺客氣你還當真了呀!我要得不多,就這幾樣。」周盈瑞蔥指左一點、右一指,十來種香料成袋的從櫃子上搬下來,排滿一地,連想落足都十分困難。

這叫客氣?!

陸定宗看那根本是土匪打劫行徑,夫妻同心地搶他的銀子,搶得他心疼、肉疼、眼角直抽。

「等一下,這也是香料?」看起來像魚凍。

「這叫安息香,從一種夏天開花,花瓣外有白色絲狀毛,高約三十尺大樹的樹幹切口流出的樹脂,一棵樹要長至七年才能提取樹脂,往後十二年最多產出兩斤左右,以深棕紅色為最佳,氣味芬芳濃烈,持久不散……」

一提到喜愛的香料,周盈瑞可以眉飛色舞的談上一整天,飛揚的神情像抹上一層淡淡金光,整個人看起來清逸出塵,宛若一朵在晶壁朝露中綻放的白蓮花。

陸定淵看得出神了,眼底深幽處映照出柔美嬌顏。

「這不多見吧!」陸定宗想的是貴不貴。

他雖未為銀子發愁過,每年的俸祿和私下收的孝敬也不少,可是他也知道香料並不便宜,內務府年年花在這上頭的銀兩不下百萬白銀。

「還好,皇上聖明,開放了海上貿易,安息香、沒藥、乳香三種是調香的主要香料,在幾年前比黃金還貴,想得到小小的一片都相當困難。」如今隨處可見,但價錢仍是一般百姓負擔不起的偏高。

瞧她又挑了好幾樣他不認得的香料,陸定宗眉頭又抽了好幾下。

「咳!咳!買得差不多了吧!我看整間鋪子都快搬光了,總得留一些給別人,逛了好一會兒也該餓了,我請大家到滿香樓吃一頓。」一桌好菜說不定沒三片葉子貴。

「等一下,三爺,我再買一些肉桂、丁香、雪松、廣藿香。」不用花銀子的盡量搬,她幫四爺省錢。

「小瑞兒不急,慢慢來,爺有的是耐心等你。」同樣黑心的陸定淵笑看她忙碌身影,不時發出一兩聲笑聲。

「王……三爺、四爺,時候不早了,我與表妹不好擔擱太久,不如我與表妹作東宴請兩位,一來陪罪,二來感謝三爺、四爺的仁善。」歐陽清雪藉機與當朝兩位最有權勢的王爺走得近,逐漸沒落的定國公府需要貴人拉一把。

然而,看到周盈瑞毫無理性的買東西,她蛾眉微顰。

「好呀!有美人相伴何樂不為,這酒可不能少喝……」的確是美人兒,柳眉如畫面芙蓉。

「好什麼好,我家小瑞兒還沒挑夠呢!三哥若是銀錢上有困難不妨直說,寵自個的女人嘛!這點小錢我還花得起。」陸定淵不屑的撇嘴,手拿一根青草打算咬一口。

「你……」

「四爺!」周盈瑞一臉慌張的拍掉他手中的草葉。

「小瑞兒……」他寵她可不是寵出她的嬌性。

「四爺,這是烏頭草,有毒。」非常毒,足以致命。

「有毒?」他一訝。

見弟弟錯愕的神情,陸定宗哈哈大笑,順手拿起一塊長滿霉的灰色「石頭」。

「這總沒有毒吧!爺也不多說了,送給你。」

「三爺當真?!」望著塞到手裡的沉木,周盈瑞心口跳得飛快,朱唇微微輕顫。

「話語既出,豈能有假。」他還不至於人品低劣地哄騙一個小丫頭,不就是塊奇貌不揚的石頭。

她嘴邊的笑不住的揚高。「三爺好眼力,這是南方島國才有的白奇楠沉香,清香中帶有淡淡的果蜜香,這一小塊起碼要上萬。」

「上……上萬?!」他嘴角抖得厲害。

「是黃金。」一旁的掌櫃出言提點。

「什麼?!」巴掌大的石……沉香要萬兩黃……黃金?!

肅王不抽嘴了,他直接化為石頭。

「哈哈哈你賺到了,居然能從老三的銀袋子裡訛來這麼一大筆銀兩,他肯定要把你恨上了,日後見到你鐵定是繞路走,心疼那白花花的銀子……」

聽了香料鋪的事,與陸定淵對坐,臉上略帶病氣的男子舉著酒杯大笑。

一言既出,十匹汗血寶馬也拉不回,雖然肅王很想收回前言,可是嘴唇在顫抖呀!只能苦笑再苦笑的搖搖頭,直道遇到賊,盜技高明。

倒是將門無虎女,一看肅王為了幫她而破財,性子蠻橫的易香憐居然二話不說拿出兩萬兩銀子來幫襯。

打仗打了多年的將軍獲得不少聖上賞賜,私底下也趁戰事搜括了很多敵軍的財物,因此家產頗豐,金銀堆滿庫。

見狀,歐陽清雪不好不表態,只是定國公府不若定遠將軍府寬裕,因此她只拿出五千兩白銀,還是她個人的私房。

連同陸定宗的銀子,買下大半間香料鋪子都綽綽有餘,別人的心疼陸定淵視若無睹,毫無愧色的笑納了。

至於請客,經此一事,除了無良的寧王和他的側妃外,誰還有胃口吃得下,眾人各自散去。

不過飯還是要吃,同樣是滿香樓,可和陸定淵舉杯對飲的人換了,取而代之的是謙遜恭和、溫潤如玉的清雅公子--太子陸定傑。

「少喝一點,隨意就好,你的身子骨不堪折騰。」陸定淵皺眉叮囑。他又瘦了,臉色泛著病態的蒼白。

他輕笑聲響起,帶著無奈。「喝多喝少不都是一樣,再拖也是這兩、三年了,難為你為國事多操勞。」

陸定傑這病是胎裡帶來的,皇后不慎動了胎氣而早產,導致不足月便出生的太子心肺較弱,打小就是身不離藥的藥罐子,有好幾回差點救不回來,後來雖然經由太醫精心調理,病情略有起色,可是也是時好時差,每到春、秋兩季就會咳個不停,夏天還好一點,一入冬根本是出不了東宮大門,得日夜燒著地龍才行。

由於皇后和謹妃是自小玩在一塊的表姐妹,入宮後也彼此照顧,情誼不減,因此在諸多皇子中陸定傑與陸定淵感情最好,也是他少數信得過的手足,很談得來。

「誰又在你耳邊亂嚼舌根了,天命既定的真龍哪個沒三災五病,是你的就是你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替你保住。」太子是賢明寬厚之人,他不會允許有人為一己之私而對太子動手。

瞧他一臉肅殺神色,陸定傑微微一怔。「別擺出一副狠樣,想嚇誰呀!好歹我還有幾年好活,不要說得好像我明天就不在了,你呀!總是操心太多,思慮太多必傷。」

若有一日他真挺不住了,幾個成年的皇弟中,他最看好四皇弟,有謀略、有才智,能治天下。

陸定淵不快的沉下臉。「二哥,你才該寬心,父皇春秋鼎盛,多批幾份奏章無妨,你先顧著身子。」再者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滿朝文武百官難道是白領薪餉不做事。

「哎喲!不提這些,你每回一見我就念上幾句,也不曉得誰為長,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就多喝一點。」做兄弟是緣分,多看一眼是一眼,可得珍惜這些時光。

他不畏死,也做好死的準備,唯一放不下的是自幼相親的太子妃。

「醉什麼,你給我喝茶。」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破身體,放縱一回不知又得臥床多少時日,終日與藥為伍。

陸定傑好笑地看著被奪走酒杯的手,復又被塞入白瓷胎底茶盅。「嗯!這茶挺香的,有點淡淡的蜜香。」

一說到香,一旁沉溺在各式香料中的周盈瑞不加思索的回道:「加了肉桂和根橘,以及一些些地籐草,二爺的聲音中似乎有痰,多了這幾樣香藥能減少痰量,喉嚨不生癢。」能用嗅吸的話效果更佳,鼻通順氣,胸悶漸解。

「呵呵……瞧瞧你這位小側妃多沉迷,一提到香就來勁了,先前我還以為她是啞的,半晌不吭聲呢!」陸定傑打趣著,取下腕間配戴多年的虎斑紋沉香佛珠相贈,佛送有緣人。

「哼!平日要她開口多說兩句話像是要她命似的,可你剛才沒瞧見她在香料鋪子的模樣,簡直是攔不住的洪水滔滔不絕,連我都插不進話打斷。」他話裡發酸地責備,似有不快,可掩不住的得意流連在眉眼間。

聽出他話中的寵溺,陸定傑失笑的揚揚眉。「周側妃,你家王爺在吃味了,還不說兩句好聽話哄哄。」

「啊!哄我家王爺……」周盈瑞為難的顰起眉,還捨不得放下手中的白奇楠沉香,摸了又摸,看得她家王爺臉色有些黑。

「切!堂堂的王爺要人哄,當我還是奶娃兒嗎?!」他啐了一口,嫌惡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女人視若珍寶的香木。

「對了,二哥,說起洪水,你聽過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嗎?」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周盈瑞忽地豎直雙耳,她記得庚午年六月,也就是端陽節過去不久,北方會先下起一場大雨,漸漸南移,雨水不歇近月餘,洪水淹過堤岸氾濫成災。

數十萬頃田地盡毀,死傷十萬餘,近百萬災民無處可去,無衣無糧無棲身地,喝了混濁的河水又生病。瘟疫、痢疾連生,無米可食的百姓易子而食,幾乎動搖國本。

那一年很慘,她生母夏姨娘的娘家死了近半的族人,剩下的人也不好過,她偷偷的張羅食物和衣物,變賣了一些首飾和兩間鋪子湊了銀兩,才勉強渡過那段艱難時期。

可是別的人就沒有一樣的好運,他們嚼草根、典妻賣子、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有的最後淪為盜匪,佔山為王,朝廷派了燕王圍剿,費時一年才平定。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你是指……」陸定傑看向窗外明媚金陽,兩道濃密黑眉漸漸攏聚。

「有可能,不能不防。」陸定淵狀似不在意的說完後,神情慵懶的往後一靠,挑了一片最鮮嫩的清燉羊肉放入愛妃口中,一不留神的小女人差點被滑嫩的肉片噎死。

還好羊肉夠嫩,入口即化,周盈瑞冷不防嗆了一下,趕緊喝了口肉湯,水眸不滿的橫睨兀自揚笑的男子,他輕佻不羈地反以指腹滑過她紅潤唇畔,輕拭殘餘肉汁,並將撫過唇瓣的手指放嘴邊輕舔。

陡地,周盈瑞面紅如火,身子莫名一熱。

她連忙低下頭誰也不看,小聲的吩咐小青倒碗涼茶來,包廂一面靠窗,可那香樟欄杆外的東風卻吹不進來,讓她悶悶地發熱,香汗微沁濕了素白裡衣。

陸定傑點頭道:「連著兩年大旱,今年又出奇的炎熱,往年這時該是春雨綿綿,雨水豐沛灌概農作,可瞧這艷陽高照的天氣,我正打算發文讓各地官員掘井取水,掘深井。」

無水可喝,牲畜都死了,田里的稻作也蔫蔫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不可掘井,宜疏渠。」

「不可掘井,要築堤。」

一個宜疏渠,一個要築堤,陸定淵和周盈瑞分毫未差的同時發聲。

陸定傑先是一怔,繼而低低發笑,眉眼間儘是笑意地看著心意相同的小倆口,既是羨慕又感慨。

「同是庶女出身,你當初怎會求娶周府二女呢?」明珠蒙塵,屈居為側,可惜了,可惜了。

幽深的黑瞳蒙上一層黯色。「神仙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什麼意思,他娶錯正妻了嗎?周盈瑞不敢去想其中的深意,滿滿的困惑沉積在她心中,也許有一天得以解開,王爺的心思太深、太沉,她怎麼也看不透。

只是……是巧合吧!大旱之後必有大澇,民間有此俗話,王爺不可能未卜先知的。

「王妃,你不能再縱容了,入門還不到兩個月,王爺已多日未進王妃寢居,反而對周側妃呵護備至、同宿同出,再這麼下去,你的王妃之位置岌可危。」連帶著她們這些奴婢也出不了頭,一輩子只能當個看人臉色做事的下人。

月桂內心焦急,開口勸告。

寧王府裡,周盈雲帶了一群丫鬟在臨池的水榭歇息,憑欄處,是幾片青翠荷葉挺立於池面上,兩三株含苞的早荷直立水中,粉粉紫紫,風掠過,輕輕搖晃,水波輕漾。

反常的氣候讓人煩悶,天氣越來越熱,卻滴雨未落,搖扇的丫頭一下一下的掮著,一盆一盆的冰塊也擺在腳邊,可是仍揮不去悶熱的暑氣,叫人由裡到外感到不舒坦。

不過,真正不舒暢的是心吧!夫婿的日漸疏離才是周盈雲氣悶的主因,她不願接受貌美的自己竟不如是只應聲蟲的庶妹。

一個庶女,周盈瑞那女人憑什麼?!

是的,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嫡出,刻意撇清和雪姨娘的母女關係,她不認生母、不認庶出,只親嫡母簡氏,拚去討好嫡母,讓嫡母卸下心房視她為己出。

在這一點上她做得很成功,也順利地讓嫡母記入名下為嫡女,進了宮、面了聖,在眾皇子間討了個好,不需太費心思的就讓兩位王爺為爭奪她而反目,最後嫁入王府。

一切如她所願的進行,她可說是令人稱羨的女人,王爺夫婿疼寵,無姑嫂妯娌同住,不用侍奉公婆,一人獨大的正妃還有什麼不滿意,她歡喜得半夜都會笑醒,感謝老天的厚愛。

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正得意時,狠狠踩了她一腳的人竟然是她拿來當盾牌的周盈瑞,一粒她向來不放在心上的棋子。

「……不用說肯定是周側妃從中搞鬼,她也不想想她有今日的風光是誰的提攜,當初要不是王妃對夫人提起陪嫁庶妹,她還不知道和她那個沒用的姨娘躲在哪個陰暗角落相擁而泣呢……」月桂咬牙切齒的罵著。

簡氏是個心胸狹窄、嫉妒成性的婦人,她婚後多年無子才允許丈夫招入貴妾余姨娘,生下庶長子周新雨。

殊不知庶長子剛滿週歲她便有孕了,肚子裡那個便是嫡子周新秋,有子氣足的她開始凌虐陸續抬進的姨娘、通房,立規矩是小事,她還讓姨娘們在潑水成冰的冬日站在門外端著淨面的水盆一、兩個時辰,把人凍出病來才甘心。

余姨娘是生有一子的貴妾她動不了,周盈雲是雪姨娘之女,看在母女不同心的份上她不找她麻煩,唯有夏姨娘和其女周盈瑞是好拿捏的軟柿子,因此她一有不甘意便將怒氣發在她倆身上,兩人也只能逆來順受,再無可抗衡。

「是呀!養隻狗還能向我擺擺尾,汪個兩聲,我費盡心思讓她過上好日子,她給我的回報卻是令人寒心。」她不斷地踩低周盈瑞就是要她一輩子沒出息,沒法跟她一爭長短,怎麼能臨了卻前功盡棄呢!

當初是她在嫡母身邊咬耳朵,陷害夏姨娘,以至於夏姨娘差點被活活打死,此事讓本在父親面前得寵的周盈瑞驚覺庶女身份的無能為力,連生母也救不得,因此不敢再有顯眼的表現,謹守庶女本分。

「就是呀!比狗還不如的小偷,一定不能放過她,要讓她知道誰才是王府真正的主子。」

側妃一人獨佔王爺的寵愛,那盼著當姨娘的她們哪有什麼機會爬上王爺的床!月桂說了那麼多,其實是為自己抱不平。在她看來王妃不受寵是她太愛算計人了,面目可憎,換了她月桂就不同,她只會好好服侍王爺,把他侍候地舒舒服服,身舒心暢。

「那你說本妃該如何做呢!」素手輕托香腮,星陣迷濛。

「找個人和她鬥一鬥,把她斗趴了也就翻不了浪。」一日周側妃失寵,還愁沒有她的出頭日嗎?

周盈雲一臉慵懶地拾起一粒紅果子,輕咬一口。「上回本想把她往苗賽兒那裡推,誰知她臨陣脫逃了。」

「王妃,苗賽兒再手眼通天也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吵過、鬧過能翻出什麼風浪,要嘛!就鬧大點,一次讓王爺厭棄周側妃,認為爛泥扶不上牆。」沒有王爺的寵愛她還能靠誰。

「月桂,你近日變伶俐了,腦子活絡。」她不吝讚美,這幾個大丫鬟跟她很親近,知道她不少私密事,得把她們留住。

主子一稱讚,月桂得意地向其他姐妹揚眉炫耀。「是王妃你教得好,奴婢最忠心了。」

「好,有賞。」她取下金絲紋銀手鐲套入丫鬟細腕,適時的給予利益也是收買的一種手段。

「謝謝王妃的賞賜。」

「幫本王妃辦事的人本王妃一向不虧待,嗯!說起這天氣真熱呀!辦個賞荷宴似乎不錯,該請哪些人來呢?盧尚書夫人、陳侍郎夫人、張將軍家眷,還是……端敬公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1 PM

第五章

「……周小瑞,周小瑞,快給本宮滾出來,本宮親臨寧王府還不誠惶誠恐的跪地親迎……本宮可不管你是死了還是活著,爬也要從墳墓堆爬到本宮面前……」

一大清早,天才濛濛亮,東方出現一抹魚肚白,就有道女子嗓音響了起來。灑掃、灶台旁的丫頭已開始忙碌,好夢正酣的主子們感受不到一絲擦桌子、抹地的聲響,朱紅雙喜雲錦床幔垂落,紫檀木雕海棠嵌彩續琉璃的大床上,一雙人兒相擁入眠。

通常在這清晨時分,不會有客登門,打擾主家的安眠,除非有來自邊關的緊急軍情。

但這一日,眾人睡眼惺忪,似醒非醒的打哈欠、揉眼睛,陡地,平地一聲雷……不,是女子扯開喉嚨尖叫的聲音,把寧王府上下全都驚醒了。

陸定淵惱怒地朝外頭大吼,吩咐心腹,「是誰在鬼吼鬼叫?!把那人捂嘴、拔舌,扔到最髒、最累人的礦區。」

做到死,埋骨他鄉。

眼兒迷濛的周盈瑞藉著一絲夜明珠的柔光,看向擺在床頭邊直立的西洋掛鐘。

「好像是公主的聲音。」

「那個瘋丫頭又想幹什麼,整天瘋瘋顛顛的不做正事,她不知道天還沒亮嗎?」

「亮了。」以往這時辰王爺已起身練武。丫頭、小廝忙著打水,等他累出一身汗再回來淨身,但今日……一想到昨夜的旖旎繾綣,雪般嬌嫩的芳顏泛起淡淡薄暈,面紅耳熱地不敢瞧一身的青青紫紫。

重生前她對房事的認知僅是燭火一滅,摸黑脫光了兩人衣物,男子的身一覆匆匆了事,她還沒嚐到一點水乳交融的滋味便完事了,被撞得腰都挺不直的她還得下床準備事後的淨身,先將滿身黏膩的王爺服侍好才能清洗身子。

在床第間,她是逆來順受的,從不知道是要互相配合,那時她真的天真得可笑,聽從二姐的話,一動也不動地任由王爺擺佈,咬緊牙關不能發出有損婦德的呻吟。

一次、兩次,王爺本來偶爾還會在她屋裡過夜,後來就乏味了,言談中嫌棄她僵硬得像塊木頭,沒半點閨房情趣。

如今她終於懂得二姐的用意,過去的她被有心誤導了,使其原本就薄弱的情分更加稀薄,連一絲絲的憐惜也被磨光了。

「你在想什麼,小東西。」

一隻略微粗糙的大手探向光滑細腰,引起一陣戰慄的周盈瑞這才發現她走神了。

「王爺,別,人家還酸疼著。」

「就摸摸,沒別的,不過你想要的話,本王也不會反對……」他邊說大手邊往下滑,探到兩腿間害羞的花蕾,指尖輕輕撥開覆合的花瓣。

「不要了,王爺,天亮了,一會兒會有人來伺候。」她雙腿夾緊,不讓他進一步探入。

「那我們快一點……你可得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你抑制不住的求饒聲。」他扳開雪嫩雙腿,手指撩撥著她。

「王……王爺,不要,外……外面有人,他……他們快進來了……」她發出細碎的嬌吟。

「沒本王的允許誰敢擅闖,十顆腦袋也不夠砍……」小瑞兒是座寶山,越是探究越是樂趣無窮。

他想瞭解她的一切,想與柔馥身軀融為一體。

「周小瑞--周小瑞--你再不起身,本宮要殺到你榻前,把你抽筋剝皮、挫骨揚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綿長的回音特別宏亮,傳得甚遠。

蓄勢待發的陸定淵身子一僵,翻身下床,迅速地穿上單衣、裡褲,天青色繡雲紋長袍著身。

「她又來鬧什麼,動不動就來找你麻煩。」該提醒父皇替她找個駙馬,省得鬧得別人不得安寧。

「她……」只在外頭鬧是好事,就怕直接打進來。

「誰說我在鬧呢!四哥你不要老在我背後說我壞話,我都聽見了,我要跟父皇說你欺負人。」一道火紅的身影是跳進來的,從半開的窗子,張狂的紅顯目又狂野。

「滾出去。」他指向茜紅色朱紗門。

生就一張好皮相的端敬公主陸明貞朝他一吐舌。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你快滾啦!我要好好教訓說話不算話的賴皮鬼,我生氣了,很不高興,想用馬鞭抽細皮嫩肉。」

「陸明貞,這裡是寧王府!」他寸步不讓,冷沉著臉把向來恣意妄為的妹妹拉到外室,她的某些行徑叫人頭疼不已。

「我知道呀!」她一臉看傻瓜的表情,「就是寧王府我才來,別的人家求我我還不去呢!」

陸定淵臉色一沉,冷聲問道:「我是誰?」

這瘋丫頭太無法無天了。

「四皇兄。」打過招呼了,該讓路。

「我是指封號。」

她偏過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寧王呀!難道你睡了一覺起來就變傻了,和十三皇弟一樣只有七歲,連自己的封號都不知道?」

「我是寧王,你在我寧王府要滅了我的女人,你說我該直接將你丟出府呢!還是讓你去荷花池泡泡水冷靜冷靜,池裡的錦鯉好些時日沒餵了,不知吃不吃人肉。」尤其是皇家養出的嬌嬌女,皮肉鮮嫩、細緻可口。

「哇!四皇兄好狠的心,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耶!你居然這樣對我,我要扎你小人。」有些驕縱但性情率直的陸明貞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楓紅短靴重重地在地上踩了幾腳以示氣憤。

「去去去,快去,宗人府有我的生辰八字,你眼睛不好,別拿錯了。」他做出送客的姿態,要她好走。

「什麼叫我眼睛不好,去年的皇家圍獵我獵中三隻大雁、兩隻兔子。」父皇誇她箭術佳,巾幗不讓鬚眉。

「瞎貓碰到死耗子。」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一整天下來才五隻獵物,還是她身邊的侍女出手幫忙。

「你說什麼?」她不高興的大喊。

「我說要走請早,別把寧王府當你的紅藻宮,清風、明月,還不把公主請回宮。」待會再處罰他們阻擋不力的過失,隨意放任人間大凶器進來他愛妃的寢房。

一藍一淺青兩道身影忽地現身,其中一人手捧著吃了一半的大饅頭,饅頭內還夾了一塊肥嫩的紅燒肉,肉香四溢還滴著油。

連用早膳都不平靜。月亮臉的明月小小的在心裡埋怨。

一看又是這兩個討厭鬼,陸明貞氣惱地大喝,「等一下,不許碰我,可惡的四皇兄,你不可以棒打鴛鴦啦!我是來找周小瑞的,你快把她交出來,我不跟你吵架。」

一聽她亂七八糟的用字遣詞,陸定淵氣笑了。「這裡沒有叫周小瑞的人,你走錯地方了,乖,去玩沙。」

「討厭,不要當我是沒長大的孩子敷衍我,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寧王府她又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住的是誰她清楚得很,四皇兄是壞人,老是不要臉地跟她搶人。

他作勢以小指挖挖耳朵,表示沒聽清楚。

「再不動就不用動了,本王不奉陪了。」

再不動就不用動了,所以清風、明月動了。

不過皇家的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即使是被寵壞的陸明貞也有三分狐性,她一見四皇兄臉色有點難看,在清風、明月把她丟出去前,一個狐步一彎身,從他眼皮底下溜進內室。

見狀的陸定淵氣得牙癢癢的,寢房除了服侍的大丫鬟之外,誰也不能未經允許進出,就連清風、明月也得止步,偏他這皇妹仗著父皇的寵愛刁鑽得很,我行我素,膽大包天,哪裡都敢鑽。

好在他一入內就見芙蓉春睡的小女人已著裝完畢,梳了個簡單的懶髻,半邊攏髻,半邊以銀花纏枝插鈿固定攏不住的細發,慵懶中帶了股天生的秀逸婉約。

「周小瑞,你家這個男人很不講理,你幫我罵他。」更不講道理的公主理直氣壯,要人清理門戶。

她無可奈何地開口,嬌嗓有點沙啞。「公主,你說的這個男人是我的夫君。」

她的意思是以夫為天,她總是站他那一邊,何況她只能算是個妾。

「哼!你們是一國的,欺負我一張嘴說不過兩張嘴。」她吃虧了,輸在沒找個能言善道的幫手。

聽她孩子氣的說法,周盈瑞忍不住發笑。「公主一根手指頭就能將我搓死,我哪敢對公主有絲毫的不敬,你瞧,我多安分呀!一句話也不敢頂嘴,由著你數落我。」

「你還說、你還說,我們說好了不提那件事,你又說來酸我,我手指小小的一根,哪搓得死你。」而且周小瑞有皇兄當靠山,誰有本事搓死她。

周盈瑞裝傻的眨著明淨杏眸。「我沒說呀!是公主心性善良,對我深感愧疚,公主別掛懷,我原諒你。」

看著容貌清媚的公主,周盈瑞不得不讚歎她生得真好,細細的月眉、櫻桃小口、瑤鼻小巧,葡萄似的黑眼珠看來水汪汪的,好似會說話。

而這樣的嬌人兒被養在深宮內院裡,她的父親是至尊至貴的九龍天子,給了她無限的尊榮和嬌寵,卻忘了教她最尋常的人情世故,以至於被人一挑撥便一發不可收拾。

公主不是笨人,只是沒想到有人敢利用她,拿她當對付異己的利刃。

那一日,二直來一盤冷湯,珍特意下帖邀請公主島寧王府來作客,期間安排了她的丫鬟珍珠端來一上菜走過公主身側便佯裝被她絆了一腳,將湯灑在公主頭上,在求饒時說是她為報復當日公主推她下水一事而這麼做。

在二姐的計畫中,向來不合的兩人想當然耳會吵起來,一個辯稱並未伸腿,是珍珠自個兒踩到裙子跌倒,一個聲稱是有意指使,好出口怨氣,最後吵得王爺出面調停,二姐也出來扮好人說和。

同母所出的王爺和公主感情甚好,王爺十分疼愛唯一的妹妹,因此會怪罪沒事找事的她,從而冷落她。

但是她早對二姐請公主來做客之事感到蹊蹺,早預做防備,她更知道公主看起來倨傲,其實只是沒長大的孩子,偏愛一些有趣的小飾物,只要哄著她、順著她,她比誰都好相處。

原本二姐想算計她們倆起爭執,讓兩個人鬧得更不愉快,殊不知她借力使力反擺了她一道,兩人沒吵成卻結成以鬥嘴為樂趣的姐妹淘,把二姐氣得倒仰,牙都要咬碎了。

「什麼原諒我,你還真敢說出口,我的東西呢!還不給我,別逼我搜身。」陸明貞動動十指,做出要往她胸口抓的動作。

「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土匪,不給你還真搶呀!堂堂的公主還缺幾個香包嗎?」只要她開口,百個千個都送進宮。

「周小瑞,你給不給。」她威脅起她了。

看她真要撲過來,周盈瑞笑笑地朝她眉心一點。

「給給給,做好了,公主想要我敢說不嗎?」

打開放首飾的紅木小匣,有東西被紅綢包得四四方方,一攤開,裡頭整整齊齊疊放五隻形狀各異的香包。

「哇!好看好看,我的,全是我的!」陸明貞興奮地大叫,驚喜地瞠大雙眸。

「你……你是怎麼做的?實在太像了……」

「應應景嘛!香包我特意做成五毒的外型,直接將各色綢布剪成蠍子、蛇、蜈蚣、壁虎、蟾蜍,以細針縫邊,上扣,上頭編結,下頭打絡子,串出流蘇……

「香包的香料我也特意處理,將香料磨細,上漿、壓平、晾乾,做出五塊香味不同的香餅,有驅蟲的、防暈眩的、治積食的、醒腦的、止吐的……」

一提到和香料有關的話題,周盈瑞就關不住話匣子,一一細數香料的香味和作用,什麼是藥用的、什麼是薰香用,還能用在泡澡,甚至是摻入茶葉裡當茶飲,妙用無窮。

她幾乎是繞著香料打轉,而身為女兒家,沒有一名女子不對各種香料感興趣,公主興致勃勃地聞香,兩人志同道合,說起女兒家的話題,完全把陸定淵這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給忽略掉,讓他很不是滋味地瞪著相談甚歡的兩人。

「咳!咳!小瑞兒,你是不是忘了什麼?」陸定淵不笑的臉給人一種只能乖乖聽令的凌厲感。

周盈瑞迷惑地一抬螓首,滿眼茫然。

「王爺是指粽子嗎?王妃姐姐已吩咐膳房的婆子,明日前一定得趕得出來。」離端午節只剩一日了。

「除了粽子呢!你不覺得本王身上少了什麼?」他刻意往腰上一拍。

她看了又看,只見一隻青透螭紋玉珮垂掛墨色繡金邊束腰,不甚瞭解。

「王爺身上……嗯!少了束髮和戴冠,你先等一等,待會我讓清鳶幫你梳頭。」

清鳶是陸定淵身邊服侍的大丫鬟,她原本是宮女,有品級在身,與苗賽兒是同一批被選進宮的,只是一個分配在謹妃宮裡,一個在皇子居所,各侍其主。

不過清鳶明說了不為通房或姨娘,她要清清白白嫁人,當個親兒能喊她娘的正頭娘子,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一聽周盈瑞毫無良心的說法,陸定淵的臉色像春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刷地一下子臉色往下沉。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的女人吧!那些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可以直接忽略。」

「我……」

一聲嗤笑忽起,夾雜著不可一世的得意。

「四皇兄在吃味啦!他也想要你親手做的香包,嘖!多大的人了,還像小娃兒鬧脾氣,一會兒我說給母妃聽,讓她也笑話笑話你。」還說她長不大,他還不是一樣。難得看到兄長耍脾氣,陸明貞覺得有趣極了。

啊!是這樣嗎?櫻唇微啟,周盈瑞滿眼的訝異和驚奇,看著一直放在心上的男人,她眼底的錯愕慢慢轉為濃密的笑意,碎玉般的流光由充滿柔情的眼裡沁出,霎時間明亮了那一絲絲、一縷縷道不明的情意。

小女人眼中濃而深切的依戀迎面而來,倒讓耍了小性子的陸定淵有幾分不自在,深黝的膚色看不出變化,耳朵後面卻浮起淺淺的暗紅,惱羞成怒的拎起端敬公主衣領。

「拿到你要的五毒香包還不滾,本王王府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就會用話剌他,真不討人喜歡。

「啊--四皇兄,你快把我放下,動手動腳算什麼英雄好漢,欺凌弱女子非大丈夫所為……噢!痛,粗魯鬼,你摔痛我了,我得了很重很重的內傷,快給我補償……」

砰地一聲,是貼上童子弄麒麟窗花的門板被重重闔上,隔絕了陸明貞在門外不滿的叫嚷聲。

「王爺是我的天,我怎會少了你那一份,只不過被公主一鬧沒來得及拿出來。」嬌顏如花,笑眼暖暖,琉璃般雙瞳滿溢著栩栩愛戀,粉粉嫩嫩的面頰染上桃紅。

周盈瑞緩緩的從繡金銀花的米枕下取出小巧的雕花紫檀盒,鎏金嵌貝的檀盒在瑩白指尖下掀開,一隻神態威武的虎嘯山林香包躺在平鋪的流光緞上,深淺明黃斑紋針針分明,虎紋、虎毛、虎的形態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一隻小小的香包看得出用心,那真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依她的繡技亦要三、五日的功夫,要精挑銀絲金線,細細錯雜挑剌橫繡,手要巧、眼要利,讓老虎的毛髮更為生動。

「嗯!我很喜歡。」一股微涼的香氣沁入鼻翼,陸定淵深邃攝人的眼神放柔,深深地凝望如玉芙顏。

很小心的,又有些急迫的,她的小胳臂輕輕環上他的腰,螓首含羞地靠向寬厚胸膛。

「我的所有都是你的,你的喜歡就是我的喜歡,願長伴君側,此生不渝。」

終於說出口了,她二世為人,終能將心中所藏情意傾吐而出。

「小瑞兒……」頭一低,他目光含情地欲吮住殷紅小口。

「四皇兄,不要再抱著小皇嫂胡做非為,白日宣淫太可恥,還有,我要預訂中元節的百鬼面具和薰香鬼燈,叫小皇嫂無論如何也要趕製出來,我要送人。」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給父皇、母妃、皇后娘娘也樂一樂、湊湊興。

一百個鬼面具……周盈瑞傻了。

「滾--」得寸進尺了,她還可以更過分?!

面色發沉的陸定淵冷冷地抽動眼角,再也忍不住地怒吼。

「快點、快點,這裡這裡,我的涼帳在此,小皇嫂和我一起坐,這兒最涼爽,看得最清楚……」

五月五,慶端午,划龍舟,吃粽子,門前掛艾草,防疾又驅邪,配上五毒香包遊街去……

一到端午節,百姓們湧向廟宇、江邊,拜神求平安、求風調雨順。看龍舟,吆喝著孩子別擠著,四處是熱熱鬧鬧的節慶氣氛,人人臉上掛著笑。

每年的端午節都會由朝廷撥下一筆款子,由地方官員舉辦划龍舟比賽,取前三名有優厚獎賞。

天子腳下的京城則由禮部尚書統籌,將踴躍參賽者分成老、中、青三組,辰時敲鑼點名集合,巳時正推舟下水,第一聲鼓聲一落下便宣告比賽開始,依河面寬度決定舟數,競賽中也有顧及百姓安危。

以往皇上會親臨現場主持開賽儀式,由內侍總管代為敲下大鼓,因為有皇上在場,因此河面上的參賽者更加摩拳擦掌地想求一個好表現,好被皇上青睞。

「小瑞兒,別東張西望,出門在外要謹守禮教,別學某些不長進的人大呼小叫。」陸定淵提醒著,卻更注意河面。這河水比往年低了些,乾旱的影響比想像中大。

由皇家侍衛開道,陸定淵帶著周盈雲、周盈瑞,一行人浩浩蕩蕩數十人,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走過列隊觀望的百姓,目不斜視的正視前方,儀威赫赫,至於多餘的「雜音」,那是河水聲,不必理會,直接進入寧王府搭建在高處的涼棚。

「四皇兄,你是不是故意裝作沒聽見我的叫喊,你心眼太壞了,居然連最疼愛的皇妹都視若無睹,小心雷劈你!」怒氣沖沖的陸明貞衝進棚帳,好不委屈的噘嘴。

陸定淵眉一挑,裝得一副現在才發現她也來了。「明貞,你也來湊湊熱鬧呀!還不見過你兩位嫂嫂。」

憋著氣,陸明貞心不甘、情不願的行禮。「雲皇嫂,瑞側妃,明貞給兩位見禮了,佳節安好。」

行了吧!這些繁文縟節煩死人了。行完禮,她很不耐煩的撇嘴瞪眼,一臉「你再找我麻煩我就掀桌」的神情。

「公主也好,氣色看起來很不錯,皇宮裡的水養人,養出水靈靈的嬌模樣,皇嫂這裡有些上不了檯面的小玩意就送你玩玩吧!」儀態端雅的周盈雲笑眼盈盈,一身的天水藍衣裙與河面上的雲彩相輝映,顯得端莊大方。

王妃身後的月桂手捧著彩繪富貴牡丹琉璃盤走了出來,上前三步身一低,雙膝落地、兩肘舉起、高捧托盤。

盤子上是繡了江南水景的七色香包,顏色各異卻繡出江南七景,七隻香包七種繡樣,華貴而別緻,適合皇家宗女配帶。

她在討好公主,藉機拉近關係。

「多謝皇嫂了,雖然我的香包已經很多了。」她順手一捉,看也不看的丟給身後跟隨侍的宮女,由宮女收著,看得出她不甚上心,讓送禮送得不得歡心的周盈雲眉頭細不可察的一顰。

一旁的周盈瑞安安靜靜的坐著,低眉順眼的不發一語,假裝和公主不熟,不做任何太過顯眼的舉動。

槍打出頭鳥,這些日子王爺老是宿於她屋裡,令二姐早已盯上她,就等著她出錯好罰她,所以她要更謹慎小心,不能有一絲錯處落入二姐手中。

「無禮,誰讓你這麼說話的,有人嫌禮多嗎?」陸定淵警告妹妹收斂點,別太放肆。

公主不以為然的嗤哼,故意擠到他身邊一坐,她的右手邊便是新結交的閨中密友周盈瑞。

「禮多扎手皇兄沒聽過嗎?這邊送幾個、那邊送幾個,宮裡娘娘的,朝中大臣夫人的,自家嫂嫂們的,我每年收的香包多到足以開香包鋪子了。」

禮多扎手……周盈雲目光一閃,狀似無意地輕睞被宮女草草收入懷裡的香包。

「公主真是活潑俏皮,皇嫂越看你越喜愛,有空多到府裡走走,多親近親近。」

「嗯!不忙的時候就去。」她回答得很敷衍,不帶熱情。

「咦!四皇兄,你這隻老虎好逼真,像在睥睨我耶!我要我要。」

看到喜歡就伸手去取,陸明貞將手伸向兄長腰際,不料他側身一閃,她的爪子落了個空。

「坐好,不成體統。」他兩眼一瞪,目光冷沉。

「你給不給、給不給,我要你的老虎香包。」她鬧著要搶香包,人家不給她越心癢難耐想要弄到手。

「你自個有,別吵。」他指的是她的五毒香包,五隻對一隻,她還賺了,沒事鬧脾氣。

見他不給,陸明貞沒心眼的找上香包製作者。「周小瑞,你偏心,你給皇兄的香包比我精緻,我不依。」

不然你還我呀!周盈瑞很想肆無忌憚的頂回去,那五隻香包她也費了不少勁才縫製好,更別提裡面的香料是獨一份的,旁人沒有的。可是周盈雲輕飄飄的眼神一睨,她話到嘴邊又收回去了,不想引人注目。

「公主若嫌香包做得粗糙,那下回就不做了,省得讓公主不快。」輕輕鬆鬆地過端午不是更好。

「你敢不做?」她雙目圓睜。

唉!皇家公主真難伺候,沒瞧見她已被二姐不悅地死瞪了嗎?

「公主有令,莫敢不從。」

「你……你……哼!你真無趣。」過幾日再找她算帳。

周盈瑞趁人沒注意時,在公主手心輕捏了兩下,表示王妃在場她不能暢所欲言,總要給王妃幾分面子,望她體諒,別明著和她太親近,日後定有大禮補償。

「無趣就滾遠點,回你的公主帷帳,少來這邊攪和。」陸定淵下逐客令趕人,口氣很不客氣。

她吐了吐舌,扮了個可恨的鬼臉。「呿!我偏不走,擠死你、擠死你,我不痛快你也別想好過。」

「陸明貞你……」真想捏她的臉,叫她別仗著他的疼愛就爬到他頭上了,他還治得住她。

「遠遠就聽見明貞的聲音,你又來欺負老四呀!」溫雅醇厚的笑聲從涼棚外傳來。

「太子哥哥。」誰欺負誰呀,太子哥哥怎能誕蔑她。

「二皇兄。」太子果真英明,明察秋毫。

陸定傑亮如陽的笑臉出現在帳口,隨即走進帳內,他一身雲青色錦袍繡著明黃四爪龍身。

見狀,周盈雲和周盈瑞起身行禮,有男賓入內,女眷理應避讓,王妃周盈雲率著眾女退到後帳,拉起布簾,隔開男女,此等有度的作為讓陸定傑大為讚賞寧王妃進退有方。

只是後帳的女眷少了一人,陸明貞捉著周盈瑞的手臂不放,因此所有女子都退避了,唯獨她被留下,神情略顯腫尬。

然而陸定淵的未做表示,讓陸定傑多看了她一眼,心下頓時瞭然,嘴角微揚,露出會意一笑。

「今年的天氣真熱,我看江南的稻作又要歉收了,國庫少了不少稅收。」陸定傑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提。

「那就提早采收,能收的糧食趕在六月中旬前收入糧倉,而放糧的架子得架高三尺,底下堆放草灰、石頭。」不然就來不及了,能搶救多少是多少,只盼百姓少受些飢餓。

陸定傑含有深意的笑看嘴快的周盈瑞。

「稻作未熟如何采收,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耕種可不是為了血本無歸,他們辛勤一季是為了養家活口、蓋新屋、買新鞋。」

「命都沒了還蓋什麼房子、買新鞋……」想到洪水肆虐,屍橫遍野的慘狀,周盈瑞神情略顯急迫。

「嗯?你說什麼,危言聳聽可是砍頭的大罪,連四皇弟也護不了你。」陸定傑聲音很輕,但威嚴懾人。

見到太子笑意轉淡,周盈瑞驚覺自己太衝動了,不該不分輕重地說話。「太子息怒,婦人見解未經深思,只是一時過於關切,唯恐氣候變化影響自身利益。」

「你別怕,太子哥哥不會生氣,他就是愛裝嚴肅,擔心人家說他不夠穩重,對吧!太子哥哥。」不許嚇我的好姐妹,不然我偷拔你心愛的蘭花。陸明貞咧牙威脅。

陸定傑溫和笑著要公主稍安勿躁,讓人把話說完。「你有何利益可言,莫非屯積糧食藉著農作物日漸枯萎而謀財。」

她看了看神色自若的陸定淵,見他全無怒色的把玩腰間的老虎香包,她心口微鬆地斟酌言詞。

「我家王爺說過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已進入五月,天候仍熱得有點不尋常,鄉里間的老人家也常說熱過頭就來水災了,要趕快逃。」

「你相信這說法?」他捂著嘴,輕咳了一聲。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信卻也信,老一輩的智慧值得小輩借鏡,雖不知是否真會大雨成災,但預做防範總沒錯,我有兩個陪嫁莊子,今年不種稻只下甘薯、易種、好照料、快成熟,大概五月下旬就能收四、五千斤。」

甘薯用途甚廣,可生食、可熟食、可搓成糰子當甜食,曬乾磨成粉亦能做成餅。

她等不及稻子收成才改種甘薯,水稻抽穗到結實耗時甚久,最快也只能趕在六月底收成,晚一點的還要拖到七、八月,若是洪水如記憶中在六月中到來,怕是顆粒難收。

「老四,你的側妃倒是把你說過的話牢記在心,她信的是你吧!」把丈夫放在第一位才是女子該有的品德。

陸定淵臉上看不出歡喜或不悅,黑眸幽暗地閃著旁人不得而知的心思。

「我的女人總要見過世面,老是圈養在府裡有什麼出息。不管會不會旱下去,或是大雨不停歇,提早收糧有備無患,旱地收成差也能貼補貼補。」

「你也認為會有洪災?」他不是不相信,而是站在他的位置得多方考慮,做最適當的安排。

肩一聳,陸定淵不予置評。「太子該想的是百姓要如何安置,旱與澇對他們傷害最大,我不種田,與我損失不大。」

他關心的是皇位由誰繼承,太子體弱是一大隱憂,而那個人……不配即位。

「你喔!說得輕鬆,一句話就讓我忙得景頭轉向,焦頭爛額,你上回說的疏渠我跟父皇提了,他考慮了許久才說交給我全權處理,但各地開挖渠道不是小事,你要不要搭個手……」好讓他減輕重擔、偷個小懶。

「不幹。」陸定淵想都不想的拒絕。

「四皇弟……」

陸定傑自認力有未逮,亟需幫手,而他唯一信得過,也敢交付重任的人只有陸定淵,別的皇子怕有私心。

其實他提防的是老三、肅王陸定宗,他近來風頭甚健,母妃謹妃娘娘又重獲聖寵,難免生出不該有的野心。

「老四,你也來看熱鬧,我帶了美女來助助興……啊!太子也在,我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兄弟們聚一聚……」

說曹操、曹操到,笑聲先至的肅王不請自來,他風流不改地擁著一名貌美女子入帳,微帶酒氣半調笑,一見到太子在內略頓了一下,語鋒一轉又多了輕佻,步履不穩地走得歪歪斜斜。

仔細一瞧,他懷裡摟的女人就是那日西華香料鋪裡囂張跋扈、死不認錯的將軍之女易香憐。

「三皇弟,你醉了。」醉得糊塗了。

「誰……誰說我醉了,不過應應景喝兩杯雄黃酒,你瞧,我還認得你是太子,沒醉,清醒得很。」他作勢要搭上陸定淵的肩膀,以示清醒,但是身子忽地一偏,好似站立不穩地往陸定淵身側一倒,撲向低著頭的周盈瑞。

「三皇兄,你想幹什麼?!」這個醉鬼!

眼看著周盈瑞要被醉酒的陸定宗撲倒在地,即使是無心,她的頁節也毀了,在這世道,女子無瑕的身軀若被丈夫以外的男子碰到,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死也無顏見人。

面帶惱意的陸定淵正要出手,心性率真的陸明貞先一步擋在前頭,被嬌寵慣了的她想都不想的伸手一推,把借酒裝瘋的陸定宗推得老遠。

好巧不巧的,陸定宗只是裝醉,想藉機探探周側妃在寧王心中有多重的份量,沒想到被這一推,反而壞事撞到易香憐,一個沒站穩往前一撲,他本能地伸手抓物想穩住身子,誰知卻扯到布簾,人連被扯下的布簾子一同落地。

驀地,一雙眼波生媚的眸子與他的對上,四目相對,久久不移,像是看對眼了,移不開視線。

見狀,周盈瑞瞠大雙目,看著互視的兩人,那明亮的清眸漸漸染上輕霧,心口發慌,不禁偷看陸定淵。

但最誰異的正是不動如山的寧王,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位,左邊嘴角往上一勾--冷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2 PM

第六章

「老四,好艷福呀!娶個王妃貌美如花,像天仙下凡似的美人兒,你肯定是樂不思蜀,夜夜流連忘返,沉溺美人香,讓人好生羨慕……難怪你當初和六弟搶得凶……」

端午佳節突發的插曲,很快地隨著龍舟比賽的落幕而消失,淹沒在濺起白浪的龍舟後頭,再也無人提起。

那一日,周盈雲早早就回了府,連午膳都沒用,走得匆匆,還派了一隊府兵護送,平安到府為止。

原來陸定淵只允諾帶周盈瑞一人前往賽龍舟現場,因此早幾日搭建的帳棚並不大,大約容納二十餘人。

殊不知臨出門前,已裝扮好的周盈雲在前廳等候,礙於她的身份是正妃,沒道理帶著側妃卻不讓她跟著,因此隨行的僕從多了一倍餘。

人一多,棚子就顯得擁擠了,所以肅王那一撲周盈雲根本是退無可退,兩人眼觀眼、鼻對鼻不到半臂遠,再進個幾寸連雙唇都碰到了,這意外巧得叫人不得不驚歎。

不過事過境遷,肅王倒「忘了」有這回事,他只說酒喝多了,有點昏沉沉,說了什麼渾話自己也記不得,可是他卻不忘拉攏寧王,多次主動邀他出遊,飲酒作樂。

六皇弟……黑眸一瞇,陸定淵冷淡地說:「過去的事有什麼好提,是六弟不如我,自然是我抱得美人歸。」

「是呀!你的運氣的確比他好一點,美人獨具慧眼的挑中你,雖然你一臉砍人像砍豆腐的兇惡相,可是和不解風情的六弟比起來,你勝他一大截。」六皇弟根本是油鹽不進的鐵板,又硬又剛直,想要他折腰比登天還難。

燕王陸定禧生性嚴謹,有些過於一板一眼,為人嚴肅不苟言笑,他從不因旁人的蠱惑而心志動搖,言出必行,就事論事,不因個人喜好而有所偏頗。

只是,他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癖好,除了練武、到校場練兵、排列陣式外,他這人的生活枯燥乏味。

不好美色、不重銀錢、少飲少食少欲,一句話要直截了當的說清楚,拐彎抹角的說上老半天他會乾脆走人,不會多耗一刻聽廢話,說笑話基本上他是聽不懂的,無趣得讓人不曉得該和他說什麼。

陸定宗曾試過和他大談治國之道,想藉由朝廷運勢和民心所向引起話題,可是他卻越說越灰心,陸定禧連點個頭都不曾,最後他說不下去,灰溜溜地摸摸鼻子離開。

「我的運氣是不錯,總是出人意料的好。」老天爺賞臉,不讓他敗得太難看,還能看清某人醜惡的嘴臉。陸定淵笑得意味深長,似乎能把人看透,他手持碧玉酒盅輕輕搖晃忠中橙黃酒液,聞其酒香,小抿一口。

「老四,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帶兵?老在六部裡轉哪有什麼樂趣,太子的身子骨又不是很好,你要為自己往後的日子多做打算,別一條路走到底。」他意指另謀出路,太子雖生性秉善卻靠不住,隨時有可能倒下去,靠人不如靠己。

「帶兵多累,走了一趟兵營渾身汗臭味,熏得我的女人都不肯靠近,朝廷沒事過閒雲野鶴的日子反而舒坦,誠如三皇兄所言,王妃既美且媚,做起那回事又挺銷魂的,我何若放著溫玉軟香不過去自找苦吃,人生得意須盡歡……」

「銷魂……」聞言,陸定宗眼睛一亮,微露出對美色的小小興致。「呃!話不是這麼說,美人窩、英雄塚,你不想做出一番大事好把老六的氣焰壓下去嗎?他越來越不像話了……唉!算了,提到他我都要替你叫屈了。」

「喔!他做了什麼,說來聽聽。」六弟那個腦子一根筋的傢伙還能做出什麼事?

陸定宗一臉苦惱的歎了口氣,飲下一大口酒。「這事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裡擱,老六也是直性子的人,被你娶走了心上人心有不甘,私底下對周御史說了不敬的話。」

他滿臉興味地一笑。「周御史治家甚嚴,在朝堂上也是敢言剛正的言官,他們一文一武還能扯發互擲鞋嗎?」

老六是顆臭糞石,撲通落水再無聲息,想由他嘴裡撬出話來,那得先把他敲昏了,說不定聽夢話比較快。而周御史是自命清高的文官,他當初可是下足了功夫,才能早老六一步從周御史身上下手娶得嫡女為妃。

不會說話的老六和清高的周御史,這兩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周御史看到老六一向繞路走,不會有任何交集。

「還不是為了你的王妃,老六大罵周御史不識相,一家女許百家姓,明明是他先瞧上人家閨女,周御史卻老眼昏花地許給別人,御史的官再大也大不過王爺,他要帶兵滅了御史府。」陸定宗邊說邊看陸定淵臉色,不時停下來喘口氣,做出為其不平的神情。

「那滅了沒,我好帶王妃過府奔喪。」老六要真敢砸了周御史家大門,他拍手叫聲真漢子。

周清文雖然為人正直,但太古板固執了,一旦有所認定便咬死到底,不管有多少證據證明他錯了仍執迷不悟,堅持所見,是非曲折他說了算,別人的話都叫狡辯,六弟如果能把這顆石頭敲開了才叫真本事。

周御史為了不讓人說他攀上寧王這棵富貴大樹,這位骨頭比人硬的老丈人硬是一次也沒到過寧王府,在朝堂上遇見也是頷首便錯身而過,絲毫不願污了御史清名。

聽他說得輕快愜意,似乎是對岳家毫不上心,笑臉有點掛不住的陸定宗在心裡打鼓。

「四皇弟說笑了,老六再糊塗也不會向朝廷官員伸出屠刀,他就是不甘心被你橫刀奪愛,嚷嚷著要你把王妃藏好,等你一不在府就上門來搶。」

「是嗎?改日我找他聊聊,看他要文鬥還是武鬥,心裡老是擱著事誰也不痛快,一次分個高下也就服氣了。」為了一個女人連話都說不上了,說來有些不值,當初還能攜手上山打土匪,夜宿荒嶺話三、兩少年荒唐。

「找他聊聊……」陸定宗語聲一頓,像吞了只蛤蟆般感到胃抽。「等等,老四,你不是和老六鬧翻了,怎麼還能不在意地先低頭,覬覦兄嫂一棒子打死都不冤枉,你可別服軟讓人笑話你沒膽氣,將軍一抽刀就下馬叫大爺。」

燕王又封將軍王,為本朝第一武將。

「三皇兄,你是樂見我和老六談和,還是繼續交惡,怎麼我覺得你話裡話外透著玄機,不希望我和老六走得太近。」陸定淵笑著以指輕叩圓桌,身後妙齡女子上前斟酒。

面色一僵,他呵呵笑地帶過。「喝,今朝有酒今朝醉,你瞧這十幾個美人兒都是精挑細選的江南佳人,你看上哪一個就帶回去,多帶幾個也無妨,當皇兄送你消遣的小玩意兒。」

詭計無用便色誘,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有婀娜多姿、千嬌百媚的美女投懷送抱,有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坐懷不亂。

陸定宗豪氣萬丈地張手一擺,環肥燕瘦,貌比西子的嬌妍女子巧笑倩兮、媚眼輕睞地擺動柳腰福身,那雪嫩豐盈呼之欲出,薄透衣衫令嬌胴若隱若現,回舞曼妙姿。

潭水般深瞳煞有其事的睨了眼陸定宗,入口酒香卻難醉人。

「三皇兄不厚道,你玩膩的女人才丟給皇弟,在你眼中我就這麼不中用?三皇兄,送禮要有誠意,就這幾個不知乾不乾淨的賤人也想我瞧得上眼?!」陸定淵蓄意譏剌。

「你……」他忽地坐正,慍色在臉上一閃而過,但隨即又是笑若春風。

「怎……怎麼會呢!她們可是百里挑一的可人兒,伺候起男人叫人欲生欲死。」

「你挑個仍是處子之身的我瞧瞧。」

「這……」

「沒有?」陸定淵挑眉,輕笑,長指扣著酒盅,懶懶往後一靠。「再不濟就弄個你沒睡過的女人來。」

陸定宗完全說不出話來,還真沒一個他沒碰過,個個都是他的小心肝,紅暖帳裡翻過浪。有美人他怎會不先嚐?

對好美色的陸定宗而言只有他不想要的女人,還沒他要不到的小冤家,肅王府稍具姿色的丫頭他全睡遍了,就連年輕寡婦也不放過,有美人不上,活著還有什麼趣味。

「三皇兄,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先走了,宮裡傳話來,母妃想我了,晚點我得進宮探望探望思子心切的好母妃。」以及她的兒媳婦、他的小瑞兒。

陸定宗目光微冷,閃著陰沉,面上卻堆著好兄長笑容。「別急著走,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提提,定國公那閨女你瞧過吧!排行第二的嫡女,容貌出塵、秀外慧中、能詩善賦,彈一手好琴,內秀外妍堪稱良緣,當配我朝好男兒。」

「三皇兄的意思是?」欲起身的陸定淵又坐回去。

「那日和你起點小齟齬的是她表妹,叫香憐,我前幾日收了她,等著冊立為側妃,我想你只有一正妃、一側妃,還少了個側妃,不如我們一併辦了,兄弟同喜。」要不是他先要了易將軍之女,這等好事也不會落在四皇弟頭上。

陸定宗有些扼腕未能得先機,定遠將軍和定國公皆是朝中重臣,他們的女兒為王爺側妃都委屈了,何況是妾,他心裡明白只能從中擇一,若是笑擁雙美怕是誰也不依。

他中意的是定國公府嫡次女,納的卻是為他所不喜的易香憐,因為易遠山手中的兵權是他想要的,他需要武將為助力,而定國公府式微了,老國公過世後怕也分崩離析。

「你指的是歐陽清雪?!」秋水為神、冰雪為膚,玉骨花貌,確實是謫仙似的美人,出水芙蓉。

「正是,那一日她見到你便心心唸唸,芳心暗許,願與你鳳凰于飛,小女兒心事不便道予外人知,只能與她交好的香憐表妹道個分明,我呢!便當個月老來牽線,牽個百年好合。」既是兄弟,又是連襟,關係更為密切。

他要在陸定淵身邊安插個眼線,一來監視他是否為太子所用,全心輔佐太子上位。二來是吹吹枕頭風,讓陸定淵偏向他陣線,有時女子的軟言軟語更勝明槍暗箭。

陸定淵思忖著,神情似乎頗為心動。「清雪小姐的確是美艷無雙,水靈靈的大眼活似琉璃珠子,若說沒那心思,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做為側妃之位還是委屈了,不過……」

「不過什麼?!」陸定宗口氣有點急。

「不過你也看到了,她那個表妹的蠻性子真叫人消受不起,也只有好脾氣的三皇子才容忍得了,兩姐妹的感情看起來似乎很好,可是萬一哪天她表妹到寧王府來碰到我另一位側妃,兩人一言不合鬧騰起來,我該護著誰?」

妻賢夫禍少,反之,雞飛狗跳,蛋破碗碎。

「這……」他再次無言。

「不是我拒絕三皇兄的美意,丟了個美人我也很不捨,但是家宅不寧我更頭痛,若是三皇兄沒有收了易將軍之女,此事一定成,美人情深,我憾之。」

能有多深情呢?一眼就情定終生?陸定淵微斂的眼眸中有一抹冷意和諷剌,絕艷容貌下是

長滿尖剌的毒籐,一寸一寸的將人勒斃。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你等我答覆……」為什麼是這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是要兵權,還是拉攏四皇弟?腦子裡頓然一片混亂的陸定宗咕咕噥噥,他魚與熊掌都想兼得,可是讓他左右為難的卻是一個女人--易香憐。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壓錯寶了,神情略顯焦慮,不知不覺中他走出花樓包廂,把一心交好的陸定淵給遺忘了。

「王爺。」

一道墨黑身影忽地現身於包廂之中。

「查到了嗎?」

「是的,在北堂山一處山坳,有近萬名精兵。」山勢險阻,高木參天,入山處設崗哨,阻百姓進入狩獵。

「有武器、馬匹嗎?」

一萬名精兵……

他想幹什麼?

「有武器,但馬匹不多,約五百匹中等戰馬。」若要攻城掠地稍嫌不足,可小規模撲殺卻是足矣!

「那他用什麼養兵馬……」右手搓著左手虎口,面露深思的陸定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牆上花鳥圈。他並不想查那人,曾經他信任那人,從未有過一絲懷疑,只當是自己多心,有所誤解。

可是真應了那句「皇家無親情」,不查不知懼,越查越心驚,表面勸和的人竟包藏禍心,笑裡藏刀,談笑間狠狠一剌,半點不留情……

「要不要屬下去查?」他定不負托付。

抬起眼,注視黑衣男子,陸定淵冷厲一笑。「查,翻天覆地的給我查,不可有一絲遺漏。」

「是。」

「要養那麼多的兵是一大筆開銷,他的銀兩從哪裡來……」驀地,他雙眸一利,迸出厲光。

「從賑災的賑銀、前方戰士的軍餉查起,一筆一筆的核查,一個一個的官員從下而上,任何用在災民和兵士的銀兩都給我查個徹底。」

「是的,王爺。」那位真敢貪這麼多嗎?

「還有,江南的鹽商、兩江的漕運,我要知道是誰的人,派人滲透進去,從中破壞未在明面上的交易,若有貪瀆者,准你先斬後奏。」害群之馬留他何用,國之蛀蟲。

「是。」黑衣人面露興奮。

「厲大。」

「王爺?」他一臉疑惑。王爺很少喊黑衣衛的名字,除非是……報喪。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心思不露外,你沒做到。」他對見血的任務過於興致勃勃了,不好。

厲大面色一斂,冷銳精明。「屬下知錯了。」

「從你們之中找個身手不錯的女衛給我,我有用處,姿色以能看得過去就好,不用太顯眼。」他也該預做準備了。

「……王爺,能看得過去是什麼意思。」他們的女衛並不多,但挑人時以容貌佳為主,再者是筋骨奇佳。

他沒好氣地一瞪。「擺在人群中一看就是丫鬟,還需要本王多做解釋嗎?」

厲大冷汗直流。「屬下懂了。」

「另外,我會讓清風送一筆銀兩給黑衣衛,你們盡量在六月十七日前收購所有可以儲放的糧食,有多少買多少,銀兩不夠就從搜出證據的貪官污吏府裡『借』,多的賞給你們,聽懂了嗎?」要馬兒拉車也要先餵飽牠們,餓馬難馱貨。

「懂了,王爺。」太好了,有肉吃了。

「記住,糧食要往高處堆放,吩咐下去,所有潛伏淮陽一帶的黑衣衛六月十六前全部撤退,一個不留。」他好不容易培植的人手不能盡折於天災,他們的命屬於他。

「為什麼……」王爺的命令大有古怪。

「不許多問,下去。」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是,王爺。」

如來時無聲,去也無蹤。

青樓酒肆,歌舞昇平,燈紅酒綠一片糜爛,多少豪客一擲千金,卻不知大難就要來臨。

「王爺,大旱之後真有大澇嗎?」一直守在門邊,面色清冷的清風難得露出一抹憂色,兩眉間鬱結成山。

頓了頓,他冷眉低笑。

「也許吧!若你還有親友住在南方,趕在這日子前把他們接出來,寧可多此一舉也不要抱憾終身,有些事若不去做就來不及了,人不會有第二次重來的機會。」

重來的機會……

陸定淵低低的笑了,笑中有一抹苦澀和……淚光。

「哎呀!你這丫頭是怎麼做的,手真巧,三兩下就翻出一個花樣,看得本宮兩眼都花了……不行,不行,老了,不中用了,也就你們這些孩子才有精力倒騰,本宮累出一身汗了,要歇歇……」

番紅花、果子狸、小白兔、打瞌睡的小胖貓、站著敲花鼓的鯉魚精、大耳朵的小豬……琳琅滿目湖緞縫製的玩偶,花有花形,魚有魚樣,小豬小狗滿地爬,四隻腳的站,兩條腿的坐。

仿造海外來的絨布娃娃,自個裁剪再繡上精巧絲線,墨香染繡出眼睛,銀絲卷是鼻子,剝細的赤金絲線是粼粼發亮的魚鱗,毛茸茸的兔耳朵用的是雪蠶吐的絲,一根一根刮出毛絨。

所不同的是外地的商人在布娃娃裡塞的是棉花、軟軟膨膨的,一壓就沉下去,而周盈瑞採用的是香料,一樣柔軟好揉卻不易變形,不論抱多久都有一股清雅的香味。

「不准喊累,母妃還像花一般的年輕美麗,你看你的十指修長柔美,白嫩嫩的比我還好看,我才是笨手笨腳,連朵花也捏不好。」真喪氣,明明別人指尖一翻就成朵,她捏來捏去還是一坨看不出形狀的碎花布。

提議做絹花的陸明貞也是第一個放棄的,她看好姐妹頭上簪的頭花和真的沒兩樣,知曉是親手紮的,一時興起也要紮兩朵,好一顯她也有精巧的好手藝。

只是有些事要靠天分,不是想做就一定做得到,在被針扎到手三次後,她恨恨地甩下剪成碎布的細絹,發誓再也不自找苦吃。

「知道自個兒笨還不用心,你瞧瑞丫頭那雙手多靈巧呀!能縫、能繡,還會調香,本宮聞了她送來的熏香後,這幾日好睡得很,一沾床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隔日醒來精神特別好。」往年因失眠引起的頭疼也減輕了不少。

「不許讚她、不許讚她,她是我發現的,母妃要稱讚女兒聰慧有眼力,從皇兄府裡撿到個寶。」陸明貞驕傲的仰起線條優美的玉顎,得意洋洋的自誇。

無驚人美貌的謹妃笑笑地以纖白食指戳向女兒額頭。「這不要臉的性子是跟誰學的,本宮怎麼生出個臉皮厚的,要不是宮裡只有你一位公主,本宮都要懷疑抱錯孩兒了,你是哪裡來的小妖精。」

在後宮裡,美麗有心計的女子才有機會活得很好,像謹妃這般只能算尋常姿色的,照理不該怎麼得寵。

幸好本身的個性八面玲瓏,和誰都處得來,也不會去得罪人,跟皇后更是親近,加上娘家父兄有出息,皆是國家棟樑,她竟穩居四妃之首,被皇上視為解語花。

「誰是小妖精,母妃亂說,父皇明明說我是他的心肝寶貝兒,一日不見我就心肝犯疼……」

忽地一聲噗哧笑聲,說得眉飛色舞的陸明貞雪顏頓然一皺,嬌蠻地一瞋目,罵道--

「笑,再給我笑,好你個周小瑞,當著母妃的面也敢取笑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呀!我……我讓你笑不出來……」

她要報復,堂堂公主怎能任人笑話。她舉起雙手,朝周盈瑞襲去。

「啊!咯咯咯……我錯了,我認錯了還不行,公主……咯咯……別再搔我癢了,停……好公主,咯……姑奶奶……我怕了你……」

周盈瑞邊笑邊閃避公主毫不客氣的「招呼」,她越笑越大聲,笑聲清悅動人,整座寢宮佈滿令人愉悅的歡笑聲,連一向端敬秀雅的謹妃也忍不住以絹帕捂著嘴笑。

笑睨著兩個孩子追逐嬉鬧,謹妃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時以帕子按按眼角,化去滲出的淚花。

但是笑著笑著,心裡難免感慨,曾幾何時她也有道樣的無憂歲月,爹娘寵著、兄長慣著,她撒潑鬧脾氣也有人哄著,家裡人只當她是寶貝,捨不得她受一絲委屈,有好吃的、好玩的全往她面前擱。

公主是她肚子裡滑出來的一塊肉,那嬌蠻的性子她還不清楚嗎?行事乖張容易得罪人,說話太直又缺心眼,老是以為別人唯唯喏喏的恭敬便是對她好,被人算計了還樂呵呵地把人當好姐妹看待,什麼心裡話全無遮無掩地一古腦說了,讓人拿捏住把柄。

原來她是看不起四兒這新納的側妃,覺得既懦弱又安靜得不像話,畏畏縮縮地像見不得人似,凡事依賴著嫡母、嫡姐沒主見。

不管是正妃或側妃,凡是做皇家兒媳的,多少得有擔當,不說要有心機,起碼要有能力自保,別想靠這靠那的扯四兒後腿,皇宮是吃人的地方,那些個龍子鳳孫絕非吃素的善荏,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盤中飧。

不過多相處了幾次下來,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看走眼了,當初的懦弱是隱忍,審勢度時不做出頭鳥,先把自己的位置坐穩了才敢露出真性情,而畏首畏尾是本分的不搶王妃鋒頭,畢竟身為側妃仍得尊長敬正,若是恃寵而驕反落下乘。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她是看這瑞丫頭越覺得她是知進退、明事理,懂事又謙虛的好孩子,能真心對待公主的有幾人,是不是發自內心的良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倒是那個王妃就有點令人不喜了,看似端方有禮脾性好,眉目含笑像個菩薩似的人兒,可是那不經意流露的眼神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心術不正又善於借刀殺人,沒點小手段的人怕是應付不了,平吃了暗虧。

「不停,不停,要真怕了我才行,別口頭求饒,一回頭又笑我孩子氣,把我氣個七竅生煙。」陸明貞不停手的搔人胳肢窩,看人笑得前翻後仰,她自己也開心得直咧嘴。

「真怕,真怕了,公主英明神武,力拔山河,一肩能頂九個鼎,小女子身嬌體弱,弱不勝衣,哪能不怕公主,真是怕了,好怕好怕,怕死了……」她故意抖了兩抖,好似小猴遇到虎,不驚也腿軟。

「你還有心剌我兩句,哪是怕了,什麼英明神武,力拔山河,我又不帶兵,你當我是六皇兄只會悶頭打仗呀!我看不讓你笑到沒氣你不會乖,你根本是個壞的。」

被公主追得無處可躲,還有宮女幫著擋人,勢不如人的周盈瑞只好開口求饒,「真怕了你,公主,我自罰給你繡十二條香巾,以十二生肖為圖樣,讓你連拭的汗都是香的。」

「香巾?」她一聽,兩眼發亮。

「一繡小老鼠偷燈油,二繡懶牛翻身,三繡河東獅吼,四繡咧嘴兔,五繡小龍簪牡丹,六繡雙蛇搶珠,七繡馬兒抽水煙,八繡……」她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捂嘴輕笑聲。

一見謹妃笑得眼角有淚花了,後知後覺的陸明貞才覺出一絲不對味,她將周盈瑞念過的繡花圖樣重新回味一遍,頓時氣惱得想打人。

「你說誰河東獅吼,十二生肖排名三是老虎,哪來的獅子,母妃,她欺負人,你打她手心。」

周盈瑞也有點皮的一眨眼,高舉起瑩白雙手。「把手打腫了就不能幫公主做香巾、香帕,唉!我委屈點,用包子手縫縫補補,若做丑了,盼公主別介意,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哼!母妃,你瞧瞧她,才三天不打就學會了威脅人,咱們不打她手板了,改敲她大腿肉,讓她站著給本公主繡香巾。」陸明貞嘟著嘴找謹妃撒嬌,彎彎月眉都豎起來了。

「公主好狠的心,妾身可憐又無辜的腳……」周盈瑞自怨自憐的喃喃自語,清婉的嗓音不輕不重的讓週遭的人全聽清了,一個個捂著嘴巴竊笑,暗道她真逗。

「又陰我,又陰我,周小瑞你真是個小人,我哪裡心狠了,還不是被你吃得死死地,我才是要喊冤的人好不好。」陸明資氣著氣著又笑了,挽起好姐妹的手啐她一口沒良心的。

她是十足的孩子心性,說風就是雨,個性直率,不需對她耍心機,只要對她好她就感受得到,熱呼呼地掏心掏肺。

「你喊冤,那被你欺負過的名門小姐、世家公子豈不是冤死了,瑞丫頭呀!是本宮對不住你,沒能把公主教好,往後得勞煩你多費心了。」

謹妃揶揄心直口快的公主,她不求公主行不搖裙、笑不露齒,只盼能讓她少操心點,平平順順地找個好駙馬生兒育女,夫妻舉案齊眉。

「是的,兒媳謹遵娘娘的教導,定會幫著娘娘盯住公主,不讓她當街策馬,揚鞭傷人,無法無天的胡作非為。」她說得一本正經。

「當街策馬,揚鞭傷人?」笑容變淡的謹妃一睨臉色漲紅的公主,眼底的笑意漸漸凝結。

「周小瑞,你出賣我--」陸明貞氣得大吼。

周盈瑞一臉無知的眨眨臉。「難道公主沒做過?」

她這般作態真把陸明貞氣出淚了,指著她鼻頭大罵,「你……你們都欺負人,我不過是好玩厘,又沒真的傷到人。」

「此話差矣!對公主來說是好玩,但在黎民百姓眼裡是災禍,萬一有人被馬踏傷,更攸關性命,公主如今有皇上、娘娘護著,自是能肆無忌憚的逞一時之快,可若一朝為人妻、為人母呢!公主的夫家能毫無怨言,由著你率性而為……」

「你……」謹妃卻捏了捏她手心,讓她安靜地聽下去。

從未被這般教訓,陸明貞就要開口反駁。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拿我來說吧!我的生母夏姨娘在周府是個毫無地位可言的小妾,上有嫡妻打壓,下有姨娘、通房欺凌她勢弱,多有侮辱,可是她為什麼要忍受這些罪呢!因為有了我。

「不論是不是被叫聲親娘,孩子都是肚子裡掉下的一塊肉,她為了我的安危忍氣吞聲,為了我的將來受無數白眼,為人父母者可以豁出一切為兒女拚命,而公主你……說句不敬的話,人真的萬壽無疆嗎?若有一天你失去了依靠,你今日的種種小脾性便成了明日的大惡行,人家想往你身上潑污水你絕對逃不掉。」

陸明貞咬著下唇,眼眶泛紅。

「……說得真好,肯對你說真話的人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貞兒,你要能判斷是非,牢記在心,一味吹捧你的只是想藉由公主名頭得到好處,記得母妃說過的『捧殺』嗎?」日子過得真快,她都忘了貞兒快十六了,是到了該說親的年歲,為人媳的道理她還未教給她。

「嗯!」她點頭。

謹妃笑著一手拉一個,拉起周盈瑞和女兒的手。「瑞兒,你是個好孩子,多提點公主,她性子直,人不壞,雖然有點嬌蠻,不過還分辨得出是非,你多念她兩句她就懂了。」

「娘娘,你折煞兒媳了,公主這性子很好,恩怨分明,她是嘴巴壞,心地善良,旁人說她脾氣大,兒媳看她是傻大姐,和她在一起,兒媳吃得也香,不怕茶不是茶,湯不是湯。」明面上的刀光劍影何懼之有,就怕暗箭難防。

茶不是茶,湯不是湯……謹妃目光一閃,了然她話中之意,在宮中待久了,豈會不知那些下作手法。

「你說誰是傻大姐,說我嘴巴壞,我擰你小嘴兒,看你還壞不壞……」香的都被她說成臭的,太壞心了。

陸明貞又嗔又惱的追著周盈瑞,要掐她腮幫子,眼看著就要逮到人,準備大肆的蹂躪一番,不料一隻男人的大手橫空而出,她下手不輕地一掐,疼的反而是她。

「誰說她心地善良了,分明是個沒長大的瘋丫頭得派人日夜盯著。」明真都及笄了還這麼不懂事,瞎胡鬧,日後該怎麼做好人家的妻子。

「四皇兄……」頭一縮,訕訕一喚。

長臂一攬,將自己的女人摟入懷裡,陸定淵佯怒地一點妹妹鼻頭。「都不小了還調皮。」

她沒好氣地用鼻子頂開他的手。「就是不小了才要有赤子之心,誰像你少年老成,十二、三歲就頂著一張生人迴避的臭臉,周小瑞沒被你嚇跑是她人好、膽子大。」

「你的意思是指皇兄的為人差嘍!」他掄起拳頭,朝空輕揮了兩下。

「知道就好,四皇兄只比六皇兄那根木頭好一點點……啊!不要揉我的頭,你揉痛我了,莽夫、粗手粗腳……母妃,你快救我,四皇兄要謀害我的頭髮……」

兄妹間的玩鬧,謹妃看得欣慰一笑。「老四,這瑞丫頭母妃看了很喜歡,想留她在宮裡住幾天。」

「不行,有明貞這瘋丫頭在,她盡會折騰人,說不定過兩日我來接人只看見一件衣服飄過來,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他不信任的一瞥,把爆竹似的陸明貞氣得直跳腳。

「你胡說,你胡說,我才不會,我跟周小瑞好得很……」四皇兄真討厭、造謠生事、挑撥她和周小瑞的好感情。

「叫皇嫂。」陸定淵一記栗爆往她腦門輕敲。陸明貞氣哼地一撇頭,不理人。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3 PM

第七章

「小瑞兒,本王真是小瞧你了,你是進宮來送禮的,還是打算搬空母妃的小金庫,來時一輛車,連丫鬟、嬤嬤在內,四、五人還坐不滿,出宮時連本王這輛車都塞得無處伸腳了,嗯哼!長本事,懂得如何斂財了……」

陸定淵兩聲輕哼,令周盈瑞心虛得不敢抬起頭,看了看杭綢三匹、蜀緞兩匹、瑪瑙盆栽、象牙箸、赤金頭面整副,玉呀銀的首飾裝滿好幾匣子,還有半人高紅珊湖屏風……

說實在的,她拿得有點手軟,也有些心驚膽顫、惶惶不安,謹妃娘娘的賞賜太貴重也太多了,她一瞧見禮單為之傻眼,頓覺燙手地想丟回去,問一問娘娘是否送錯人了。

雖然以往也有賞一、兩件小東西,大多是珠釵、鐲子之類,以謹妃娘娘的品級來說,百兩的蝴蝶管、冰種青玉錫子不算貴重,拿了不心慌。

可是這一回卻是大手筆的賜予,連她也料想不到,光是那副點翠鑲藍寶鎏金頭面就價值萬兩吧!幾顆鴻卵大的粉色珍珠鑲在寶石旁,米粒大小的碧璽為點綴,將藍寶拼成的石榴花襯托得華貴雍容。

照理說,這副頭面應該給王妃,對她來說太貴重了,可是皇家的人根本是一個脾性,不容人拒絕,她剛要開口婉拒,謹妃娘娘就命人裝入梨花木匣子裡,送到馬車內。禮物太貴重總讓人不安心。

「瞧你這沒用的,收了點小禮就擔心得小臉發皺,真把金山銀山捧到你面前還不嚇傻了。」她還欠磨練,沒見過大場面,日後多帶她出府兜轉兜轉,眼界就開了。

「王爺,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娘娘這些賞賜哪是小禮,你瞧我就是個沒見過大富貴的小財奴,手裡攢了千兩、百兩銀就氣粗了,當是財大勢大的地主婆,可娘娘這……唉,餅太大了,飽了哪嚥得下去。」多大的胃裝多少東西,過了就爆肚了。

一聽她自嘲是財大氣粗的地主婆,陸定淵登時就笑開了。

「母妃給的你就拿,沒什麼餅大不大,她這是疼你,看你合她眼緣,換了旁人,想哄她一匣子翡翠美玉比從老虎嘴邊搶食還難。」母妃看出她的性子才多疼了些,宮裡的人誰不生就一雙火眼金睛,知道最難得是真心良善。

小瑞兒的付出,有心人都看得見,不遮不掩地待人以誠,人不怕偷奸耍猾,就怕無心,她的上心就顯得彌足珍貴。

難怪母妃會對她另眼相待了,光憑她說的那番全然無私的真話,就值得千金、萬金了,真情難買。

「可是不會逾矩嗎?那是王妃才用得起的配飾,我是小小的側妃,用那些東西太顯眼了,怕會引來事端。」側妃比正妃顯貴,二姐第一個饒不了她。

陸定淵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玩起她柔白小手。「總會用得到,先擱著當私房,日後送你更好的。」

總會用得到……什麼意思,她一臉迷惑。「王爺,要不要退一些回去,娘娘的賞賜是福氣,可為人小輩者總不好照單全收,人情有來有往,我怕還不起。」

宮裡的貴人出手大方,動不動是金呀銀的大物件,她雖有鋪子、莊子,可一年賺的錢還不及貴人指縫裡漏出的一點金沙,她拿什麼還禮。

一想到龐大的開支,周盈瑞就開始苦惱,雖然在一般百姓眼裡,她那點資產算是富得流油,可是在宮裡娘娘眼中,她真是家徒四壁的貧婦。

「嗯!好香,你發上抹什麼香油,淡淡地,像花蜜,又有點……竹葉香氣,很是清幽淡雅。」聞之靈台一清,身心舒暢,莫名地感覺心胸都開闊了,恍若站在白色花瓣飄落的梨花樹下,溫一壺好酒,瞧仙鶴翩翩漫舞雲霧深處。

驀地面一熱,周盈瑞小臉羞紅地輕推靠在面頰的男人。「人家跟你說著要緊事,你怎麼沒個正經樣,不就是平時調的發油,王爺的是雪松和龍涎香,我正琢磨給你換個味兒,清爽又不失穩重。」

這些話她以前不敢說出口,默默地調著香,熏染王爺的衣飾和配件,連鞋子也不放過地泡過防臭的香湯裡,令汗濕的大腳不會有臭味,生癢長菌。

可是不說,他又怎麼知道她為他做了什麼,人與人再親近也不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麼,唯有說出來才不會有誤解,如今的她不是那個被周盈雲踩在腳底的可憐蟲,她是勇於面對自己感情的周盈瑞,這一世要為自己而活。

他低笑,輕吻白藕一般的小指。「髮香不如你人香,那幽香令本王這心口熱得……巴不得在這馬車上和你……」

「王爺……」她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羞窘至極地阻止他探向裙擺的大手,聲音嬌軟無力。

陸定淵狠狠的在她唇上一吻,吻得她嬌喘吁吁才罷休。

「你調香的這門好手藝便是你最大的依恃,皇宮內不只有母妃,還有皇后、德妃、謹妃、淑妃,還有無數想在後宮站穩地位的嬪妃,她們的日子很寂寞,只為等帝王的到來。」

「王爺的意思是……」她有個和銀子有關的念頭一閃而過,可惜沒能及時抓住。

「你知道宮裡的香料局每年要花多少銀兩調製供給宮內的熏香和各類香品嗎?」那是不能想像的天價。

周盈瑞屏住氣息,靜靜地聽他闡述,她也是小有所成的調香者,知曉上等的香料、香脂有多難尋。

「從皇上到下等的宮女,甚至是太監都離不開香,為了一求好香氣,再高的價錢也願意付出,你自個兒想想從頭到尾你一共送了母妃和明貞多少香品,有些香味連香料局都做不出來,母妃送你的重禮和這些一比就算不得貴重了。」

「王爺是說我受之有理,不用感覺有愧,覺得自己洗劫了娘娘。」她兩眼亮晶晶,像是發著光的寶石。

陸定淵大笑著擁著她,朝朱唇一啄。「開窮了,孺子可教也,事實上你還吃虧了。」

將她調的香品拿到鋪子裡去買,怕是搶手得千金難買。

「那我下次多弄些香油、香脂、香粉、香膏、香巾、香餅、香囊……給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試試香。」周盈瑞咧開八顆牙,笑得像看見滿山遍野的金子。

看她一副小財迷模樣,他幽沉黑眸更深沉了,染上難洗的濃墨。「皇宮內院的東西不能亂送,尤其是聞的和入口的,你雖無意卻難防有心人,宮裡的骯髒事多不可數。」

「啊!」她想起來了,差不多是這段時期,皇上的新寵周婕妤滑胎了,聽說是聞了許美人送的麝香,三個月大的龍種沒能保得住,周婕妤哭了月餘,而許美人被眨為采女,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杖斃,一夜死了百來人。

「對了,過些日子府裡若有事發生,你有多遠離多遠,別去插手,別人愛怎麼攪弄一灘渾水就由他們去,你在屋裡調調香,調教調教院子裡的丫頭,別讓她們看到主子就想貼上去。」他指的是珍珠、裴翠,她倆不只一次以送湯、送衣為由大送秋波,著薄透衣衫試圖勾引。

有什麼事發生,不就是六月中的水患……霍地,握在大掌中的小手微微一僵,周盈瑞略帶困惑的水眸一抬,看向神色自若、怡然自得的王爺。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

她一直記著這一句話,因為她知道這會是事實,不會早、不會晚,就在六月十七,月圓之後。可是為什麼未經歷過洪水肆虐的王爺會如此肯定呢!一再重申治災和防澇的重要,先讓人購足米糧,命人在城外辟菜圃,自種常用菜蔬和養雞餵豬,似乎早已預見。

有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又沒法說得分明,王爺近日來的表現和她所熟知的寧王有些許出入,以前他行事較為衝動,從不給人留情面,手段殘酷得讓人不願靠近他,但現在的他變得叫人看不透。

周盈瑞想著陸定淵到底有哪裡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怪怪的,透著蹊蹺。變得深不可測的王爺行事頗耐人尋味,若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詭異,她幾乎要以為王爺他……呃!不太可能吧!他不可能也跟她一樣……重生了?

甩了甩頭,周盈瑞不做無謂的猜想,她只想做好自己,其他的事她管不了,也無力可管。

只是王爺的要求太難辦到,數日後,她安安分分地在屋子裡調香湯,該來的還是會來,避也避不開。

「王妃要我去前廳?」

屋外雨勢滂沱,連下了十數日的雨仍未見放晴,窒悶的潮濕味撲鼻而來,讓人的心口跟著發潮。

大雨來勢洶洶,整片天空是黯沉無光,無一處是乾燥的,到處可見淹過足踝的雨水,泥濘的地面已被黃土水淹蓋,落花、草屑、鮮綠的葉片浮在水面上。

漸漸的,南方傳來災情,有稻田被淹沒、有房子被洪水沖走,大人、小孩涉水而行逃難到高處,商舖關閉、舟車難行、油、鹽、米等雜糧價錢飆高,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陸定淵說中了。

現在朝廷百官正為救災一事忙得昏天暗地,連家也回不去,搶收的搶收、儲糧的儲糧,疏渠、築堤迫在眉睫,還有疏散百姓、安置災民,運送糧食和衣物到災區。

幾乎沒有一個官能安穩地睡大覺,皇上下令由太子坐鎮指揮全局,肅王、寧王、燕王、頤郡王、恰郡王等等親王也不得閒,全投入救災的行列,務必將災情減到最輕。

「是的。」來者暗示著,你有麻煩了。

來者是月季,她有一張清秀的面孔,不甚美,但沉靜,眉目間有股令人信服的靜謐。

麻煩大還是小?周盈瑞用眼神問。「可以等雨小一點再過去嗎?你看這雨珠大得足以將人敲暈。」

很大,要謹慎應付。

月季微搖頭回應。「怕是不行,請周側妃不要為難奴婢,奴婢只負責傳話,請周側妃別再搛擱了。」

「好吧!淋了一身濕也只有認了。」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去了就曉得。「請周側妃跟著奴婢,天雨路滑。」

「嗯!你帶路。」周盈瑞暗地撇撇嘴。

很沒良心耶!一點也不肯透露,虧她們因為香料而結交,知曉月季早看不慣二姐的為人,只是身不由己……

紫竹骨繪江南煙雨油紙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臉,被雨水打濕織錦紋福裙的月季手握傘柄,對著周側妃恭敬地一福身,低聲道:「我的雞舌香別忘了給。」

「聽見了。」

沒人聽見這兩人私談了什麼,僅是眼神一交會便曉得對方的意思,各自狀若無事。

周盈瑞身邊帶了兩名丫鬟,一個是小青、一個是剛來不久的,叫洛錦。小玉被打發出府嫁人了,配給莊頭上的小管事,珍珠和翡翠嫌雨大不肯出門,佯稱鞋底沒納好而留下。

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幾條人影穿過雨幕來到前廳,正位高椅坐的是笑顏歉然的周盈雲,在她下位的則是拿著一本厚厚冊子的苗賽兒,她一臉怒色的瞪著匆匆來遲的周盈瑞。

「王妃姐姐、苗姐姐,這麼大的雨不在屋裡休息,怎麼還冒雨到費腳力的廳堂?萬一淋了雨受了寒怎麼可好,讓人送上薑湯祛祛寒吧。」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滿臉笑,溫順地說。

重生前,她就是因這場雨受了風寒,二姐故作賢慧的送來湯藥,卻將湯藥換成絕子藥,讓她一生無子。

這回她有了防備,裡衣多加了一件,出門前先含了一粒自製的祛寒香丸,再把防發熱的、頭脹目眩的藥丸也放在香盒裡,真有不適趕緊吃一顆,避免臥病在床遭人暗算。

「少裝出一副為人著想的噁心樣,你要真的對王妃有三分敬重,給我一分面子,今日也不會一聲不吭的打我的臉,讓我像個傻子似的沒臉見人。」苗賽兒氣憤地一拍紫檀木雕花圖幾,手勁之大讓人忍不住為她叫疼。

「苗姐姐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別傷著了自己,身子是爹娘給的,自個不心疼還指望誰心疼你,你喝口茶、緩口氣,先平靜平靜細說分明。」爭鬥便中了二姐下懷,她巴不得兩人吵起來,吵到撕破臉,再也沒好臉色。

見周盈瑞把溫茶遞到她手中,苗賽兒滿腹的怒氣略消了一些。「別假惺惺的裝模作樣,做了什麼你自個兒心裡有數,我自認處事公道沒嚇過人,你也少來坑我。」

周盈瑞面露迷惑的眨著眼睫,小模小樣的吶語。「苗姐姐,我膽子小,壞事真沒敢做一件,你心腸好,有見識,知人善用,你好好跟我說我做錯了什麼,我一定改。」

苗賽兒是宮裡出來的,打小伺候謹妃也有十餘年,雖然由謹妃賜給寧王,當個位分低的通房,可是看慣宮中捧高踩低,個性稍受濱染,以至於態度高傲了點。

人是不壞卻有著宮裡的作派,管起下人來略顯囂張,眼高於頂看不起出身低的奴僕,總認為高人一等。

不過她也很好哄,愛聽好聽話,高高地捧她兩句就眉開眼笑,轉個身就忘了剛才在氣什麼,對先前的主子謹妃娘娘十分忠心,可說是事事聽從。

她掌管寧王府的人事調派,也就是說除了王爺、王妃、周側妃幾個主子外,府裡的下人全是她管的,由她指派每一院子的人手和管理,連王妃想插手也插不進去,相當於一府管事。

知其習性的周盈瑞好生的吹捧了幾句,又自眨身價,果真把張狂的苗賽兒哄高興了,她眉眼間少了要找人算帳的戾色。

「我不管你是真認錯,還是假敷衍,你自個跟我說說,為什麼你院子裡多了十名服侍的丫頭,而管理人事的我卻毫不知情,她們的月銀要由誰發?!」平白多了十個人,她也沒法往上報,王爺一旦怪罪下來,她吃罪不起。

「咦!有嗎?我只知屋裡服侍的四個大丫鬟,整理衣服、首飾的二等丫鬟和外頭傳話、跑腿的三等丫鬟,再下去的粗使丫頭我可是一個也不認得,你說多了我還真沒察覺。」那幾個人是誰塞的她心知肚明,想推到她頭上,沒門。

「妹妹,自個兒院子的丫頭怎會不曉得呢!你要沒開口誰敢給你人,又不是吃飽了撐著,你呀!別仗著王爺寵你就胡來,府裡的規矩不能因你一人而破,你低頭認個罪,這事我做主,就給你抹了去。」周盈雲一臉擔憂妹妹的神情,好像多有維護,實則句句都在為她定罪。

周盈瑞一揚眉,笑得天真嬌憨,稚氣的娃娃臉更顯幼小。「姐姐幹麼這麼急地替我安上罪名,似乎早就認定此事是我所為;我以為姐姐一向疼我呢!沒想到青紅皂白還沒分清楚就給妹妹定罪,叫苗姐姐誤會妹妹是個不知羞恥的黑心腸。」

「你……」她幾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敢跟她頂嘴!周盈雲惱怒在心,暗暗察覺向來任她擺佈的庶妹已和她離了心。

「姐姐不用急,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妹妹沒要了這十人,那是誰讓她們來的呢!」她一偏過頭,笑意可人的以嬌軟嗓音道:「苗姐姐最厲害了,肯定能查明真相,其實只要知道她們原本在哪裡做事,賣身契上寫的買主是誰,又是誰帶她們入園子,不就水落石出了。」

「啊!周妹妹……呃!周側妃真聰明,我還傷腦筋要怎麼處理這十個人呢!你一句話就解決了我的困擾。」苗賽兒也不是不長腦,一思索也發覺古怪。

是周盈雲在她面前說了不少周盈瑞的壞話,她才信以為真地找人麻煩。

「我年紀小不懂事,還要苗姐姐多教教我,我人笨,你可不能嫌棄我,我真當你是好姐姐了。」周盈瑞裝小的拉著苗賽兒的手撒嬌,乖巧的模樣甚為惹人憐愛。

沒有妹妹的苗賽兒一見她天真單純的模樣,心下一軟地摸摸她滑嫩的粉頰。

「你哪裡笨了,分明是討人喜歡的小東西,我不藏私,都教給你,看你想學什麼。」

人與人的感情很微妙,有人一見就生厭,到死不相見,有人特別得眼緣,幾句話語,就令人把人疼到心坎底,傾全力相護到底。

一看周盈瑞並沒有周盈雲說的那麼壞,還一口一個苗姐姐喊得親暱,滿嘴甜的像個要糖吃的小姑娘,想起自幼離散的家人,苗賽兒心裡暖呼呼的,好似真多了個妹妹。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那個不知好歹的小賤人,她居然敢像個小偷一樣的偷走所有我在意的一切,還明目張膽的和我作對,我饒不了她,絕對不放過她!」

像是洪水肆虐過的廢墟,周盈雲瘋了似的將屋子裡能砸的器皿全都給砸了,包括她心愛的白玉紅釉梅瓶、青瓷美人斛、天青色刻花角燈、垂玉檔粉紫釉描金珠瓶、青花白瓷敝口魚缸、西洋掛鐘……砸個粉碎。

幾個月前她還是人人稱羨的待嫁新娘,府裡門檻幾乎被想來攀親附貴的各府夫人、小姐踩平,一箱箱的小元寶、一匣一匣添妝的金釵銀簪、珍珠寶石、流水般的錦緞杭綢不要錢似的送到她面前,更有人送鋪子只求當個掛名掌櫃。

那時她多風光呀!連嫡母嫡妹都要看她的臉色,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也是燕窩魚翅;穿的是綾羅綢緞,出入有數十婢僕婆子前呼後擁。

周盈瑞算什麼,不過是被她施捨,撿拾她不要的剩菜剩飯,一條搖尾擺首的狗,她高興時摸摸牠的頭,賞牠一根帶肉的骨頭,不需要時一腳踢開,任由牠躺在牆角哀嚎。

可憑什麼,憑什麼周盈瑞能一舉翻身?!論容貌、論地位、論才智、論手段,縮著腦袋做人的小賤人有哪一點比她強?遠遠落在她後頭,甚至還不如她受父親寵愛愛,連真正嫡出的周盈彩都要靠邊站,搶不了她的鋒頭。

可是她太大意了,全然沒料到養熟的狗還會反咬主人一口。「王妃,你何必為了個不知感恩圖報的小賤婦氣壞了自己,你是王府正妃,她不過是妾,掛個側妃名頭也越不過正妻,你有的是辦法整治她。」哪有正室鬥不過妾的道理。

周盈雲冷冷的咬唇,點朱唇瓣咬出幾滴血珠。「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利用嬌蠻的公主折辱她,她反而搭上公主這條線和謹妃娘娘走得近,感情好得親過正經婆媳,再來是那個不著調的苗賽兒,簡直是個沒用的,三、兩句話就被哄走了。」

她才是謹妃娘娘的親兒媳,八抬大轎從正門迎進府的王妃,初見面還親親熱熱地喊她乖兒媳,挽起她的手要她早日為寧王開枝散葉,早日生個大胖娃兒叫祖母。

誰知猶在耳邊的話轉眼就變了味,謹妃娘娘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十次求見有八次被拒絕,說是身子微恙要休息,可是對周盈瑞那賤人卻是另眼相待,不但主動召見還留上大半天,若非王爺去接還不放人,打算留宿宮中。

自以為是半個主子的苗賽兒更是不識時務,早早把府裡的權力交出來也省得她算計,偏偏是個榆木腦袋,她沒開口就當沒這回事,徹底把她這個王妃忽略。

她圖的是什麼,不就是高高在上的地位,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掌握王府大權自己當家,財權一把抓,當個人人仰望的王府主母,把曾經瞧不起、蔑視她的人踩入泥裡。

但現在,一切都快被周盈瑞那個小賤人毀了!

「王妃,靠人不如靠己,與其讓不靠譜的愚人替你出手,王妃不妨找個信得過的自己人去拉攏王爺的心,讓他覺得你是知情知趣的賢慧妻子,自然而然就偏向你。」穿著一身亮麗衣衫的月桂攏了攏細發,眼神異常明亮地擺弄妖嬈柳腰。

「你倒是個知本王妃心意的,沒白疼你,男人不都,個樣,沒半個是長情的,見一個愛一個,喜新厭舊,負心薄倖,才說要好好地相守,生,一轉身就抱著另一個女人。」陸定淵當真她非他不可嗎?要不是他是寧王、皇帝親兒,她才懶得理會。

心高的周盈雲自認才貌雙全,當配當代豪傑,她哄著嫡母將她記入名下是為了攀上一門好親事,原先她想的是進宮為妃,以過人的美貌和手腕迷住皇上。

但她一瞧見皇上的老態便打消念頭,覺得他給不了她床第間的滿足,於是她將目標轉向尚未有正妃的皇子們,故作婉約的接近他們,再,一試探,若即若離地勾起他們爭奪的念頭,再一舉擒獲。

哪知千挑玩選的如意郎君狠狠地打擊她,讓她像傻子一般受人嘲笑,籠絡不了夫婿的心還備受冷落,這種羞辱叫向來高傲的她怎麼承受得起,她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不到蓋棺論定誰知道誰會笑到最後,王妃你別心急,現下重要的是把王爺拉回來,有了王爺的寵愛,周側妃還能翻出你的手掌心嗎?!」不過仗著一時的新鮮才得償所願,沒得長久。月桂亦嫉妒周盈瑞的得寵,認為若在王爺身邊的女人是自己,以她的姿色肯定更受寵,連王妃也比不上。

周盈雲看了看她面前四個丫鬟月桂、月吟、月季、月梢,若有所思的沉吟一會兒才道:「你們都是本王妃最信任的人,我該挑誰好呢!」

月桂、月吟扭著腰肢將其他兩人擠開,又是摸發,又是拉拉衫子的,臉上露出明媚笑容,紛紛表示忠心,雙眸晶亮得好似落在水盆子底的金元寶。

月梢也有心一爭,她把發一攏齊往前靠,十分慇勤地送茶又槌背,咯咯咯地說起討好主子的話。

唯有月季無動於衷的調配著精油,她在一盆子的花瓣中挑出形狀較完整的茉莉,放在鼻下嗅了嗅,開敗了的不要,含苞的也不要,要選將開未開的那一種。她和周盈瑞有相同喜好,她們都喜歡從香料中提煉出精醇的香品,或嗅、或抹、或入藥,使人身心舒緩,安撫情緒、療治病痛。

「王妃,你曉得奴婢沒什麼長處,就是一心一意跟著王妃,其心可表日月,生死相隨,王妃到哪兒奴婢就跟到哪兒,比狗還忠心。」為了讓王妃看上眼,月桂極盡的諂媚。

「奴婢不只是狗,還是老鼠,幫王妃探聽王爺的動靜,讓王妃能時時掌握王爺的去向。」不落人後的月吟也趕緊討好。

月梢更是直接的眨低自身。「奴婢可以是豬狗牛羊,任勞任怨,聽王妃差遣,王妃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

看著爭著和她搶丈夫的丫鬟們,周盈雲笑了,眼中滿是不屑。

「你們每個都是好的,本王妃看了很滿意,可是本王妃想讓你們當正頭娘子,受這種委屈,本王妃心疼呀!」

「王妃……」

「王妃……」

三個丫鬟急了,唯恐王妃不挑她們,另擇他人。

「月季,本王妃記得你對花花草草特別感興趣,那你應該曉得哪種花草最容易令人沉迷,尤其是對男人而言。」她暗指令男人動情的春藥,要月季用藥物來控制多情的風流男兒。

月季放下手上的花瓣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王妃的抬愛奴婢銘感五內,但奴婢……」

不等月季把話說完,周盈雲兀自下了決定,「很好,就是你了,本王妃挑個好日子替你開臉,即日起你便是王爺的通房,我會將你的賣身契還你。」

目前最重要的是搶回王爺的心,將賣身契還給月季對她而言無所謂,另外月季不美,所以她很放心。

「……是。」月季未福身謝恩,僅冷淡的一頷首。

她可從來不想當通房或妾,之後她得找個機會拒絕……

月季眼底浮起一抹冷笑,她看了看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周盈雲,又瞧瞧一臉沮喪、不甘、憤怒的月桂、月吟、月梢,暗諷在心。

有人悲、有人喜,在王府的另一側是完全不同的景致,比起周盈雲的算計和陰鬱,周盈瑞這邊是一片歡樂。

「什麼,要把管府裡下人的事交給我?!」

沒有人比周盈瑞更訝異,原來她應該與苗賽兒誓不兩立,事事與她作對,不斷地從中挑剌,兩人越吵越凶勢如水火,幾乎是欲置對方於死地,不死不休不相讓。

哪知重生一回事情峰迴路轉,她們的關係出現令人瞠目的轉變,不只姐妹相稱,她以前求也求不到的好事,如今卻像天上掉餡餅地掉到她手上,叫她好不驚訝。

「不許推辭,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瞧你耍得那一手把那十個丫頭的來歷一下子弄得清清楚楚,簡直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換成是我肯定想不到這好辦法,只會把王府翻了天,從門房到採買下人的小管事全都敲打一遍,一人賞二十大板,逼出實話。」

先打了再說,不怕有人嘴硬撬不出話來,但是耗時長,牽連的人也多,真相查不查得出是一回事,她凶殘不仁的名聲也傳出去了,府裡府外的人不會認為她被人使絆子了,反而當她辦事不力,自己沒做好卻拿別人出氣,不要臉到極點,把過失推給別人去承受。

苗賽兒知道她在王府的人緣並不好,不少人在她背後偷罵,因為她管得嚴又不近人情,動不動就挑下人的錯處,不是打便是罰的讓人怨聲載道,他們私底下並不服她。

再怎麼手眼通天也只是宮裡出來的丫頭,又只是個通房,別人憑什麼聽她的,她也管得很辛苦。

「苗姐姐別害我了,我才多大的肩膀就要我挑起一府的重擔,你也不怕壓死我,我可沒有管人的魄力,姐姐就好心點放過我吧!」她上有王妃,能順利的接手而不受阻攔嗎?

「就是交給你了,少跟我推三阻四,我管了這麼多年也該歇一歇了,換個人教訓這些陽奉陰違的人,他們服能不服管,你是有能力的人。」年紀雖小膽氣大,看得出是個硬氣的,不怕人家踩到她頭上。

她失笑,哪有人硬塞的,也不擔心她肚子小,撐不下。「苗姐姐如此看重我,我可要偷笑好幾天了,不過你沒想過交給王妃姐姐嗎?她才是王府的正主兒。」

「王妃?」一提到裝模作樣的周盈雲,苗賽兒不屑地一哼。

「你還當她是好人不成,丫鬟的事就是她來告訴我的,還一副委屈往肚裡吞的傷心樣,說你不尊重她也就算了,怎麼連我也不放在眼裡,藉著王爺的勢想奪我的權,將我眨到最骯髒最累的浣衣房。」

「啊?她真這麼說?」一道嚼著核桃仁的聲音從中插話。

陸明貞把寧王府當皇宮御花園,想來就過來串串門子。

「我本以為瑞妹妹是個心壞的,其實不然,王妃總說她有多疼瑞妹妹,把她當眼珠子疼著,可是話一說完又抹起淚,欲言又止的要我多照顧瑞妹妹,說什麼你本性不壞,只是心眼小、愛計較,見不得別人好,對嫡母不孝,不敬兄長……」真疼妹妹會對外人說妹妹的不是?藏都來不及哪會家醜外揚,平白壞了妹妹的名聲。

「桂!小皇嫂,原來你這麼壞呀!看不出你渾身上下沒一點優點。」陸明貞故作驚詫。

「是呀!有夠壞的,所以我決定今年的中秋不做兔子燈,你找別人替你做吧!」

一聽她不做熏香燈籠,陸明貞急了,對人刁蠻的公主放下身段,好聲好氣的相求。

「小皇嫂,我嘴巴臭,說的不是人話,你聽過就忘了,我們重新來過,小皇嫂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我陸明貞心目中的大菩薩。」

「夫!還有求必應呢!我是菩薩,那不就得天天聽大和尚唸經,你還真是對我好呀!」偶爾看看佛經,聽聽佛謁能讓人心情平和,若日日暮鼓晨鐘,她可受不了那分寂寞。

「呸、呸、呸,不可以褻瀆菩薩。」信佛的苗賽兒蹙著秀眉不敢附和。

菩薩有靈不會在意這等小事。周盈瑞在心裡想著,以她匪夷所思的際遇,她相信天地間有神靈。

「小皇嫂,你放心的接下管理寧王府後宅的權力,我想四皇兄那是沒問題,這事我回宮也會跟母妃提提,有母妃的意思王妃不敢習難你。」那個王妃初看是好的,怎麼越來越不像樣,連自家人也欺侮。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陸明貞念著人家的香製品,對口中的小皇嫂可好著,心都偏了。

「那更好,有娘娘的一句話,我給你打下手都不成問題,瑞妹妹,我真的累了。」與王爺之間並無夫妻情分,卻被困在後宅之中,她真想回去伺候娘娘,或是離府。

兩雙亮得像星子的眼兒同時看著她,很想說不的周盈瑞苦笑著揉揉發疼的額頭。

「做不好不許怪我,你們得幫襯著,幫我壓壓府裡的老人,新人上任總有異聲。」

「沒問題。」陸明貞大方的點頭。

「沒人一開始就能做得好,邊看邊學著,我也是摸索許久才成氣候。」覺得肩上一輕的苗賽兒吁了口氣,伸伸僵硬的腰。

「太好了,我終於能去嫁人了,再不嫁都老了。」

「嫁……嫁人?!」

「你不是已經嫁了……」

周盈瑞錯愕,陸明貞訝然,兩個人扭動僵住的頸項,一寸一寸的移,震驚不已的雙目圓睜看她。

「你……你們幹麼這樣看我,好像我是水性楊花的女人,紅杏出牆,我名義上雖是王爺的通房,可是他從未碰過我。」一度她以為王爺不行,要找藥替他補補。

不過她很慶幸王爺沒碰她,還答應若她想,便放她出府。

「什麼,沒碰過你?!」

苗賽兒囁嚅的低語,「你們不覺得王爺很凶嗎?眼睛一瞪嚇死半城百姓,我根本不敢看他。」

周盈瑞和陸明貞聽了面面相覷,沉默半晌,噗哧笑出聲。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4 PM

第八章

江南一片好風光,魚兒優遊天地間,天青雲朗讀書天……

童稚的吟唱聲不見了,天青雲朗讀書天被漫漫水澤淹蓋了,天水共一色的美景成了滿地災民眼中的恐懼。他們無神的雙眼望著被大水覆蓋的土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雨幾時會停?

連年大旱後終於盼來冀望已久的雨水,大夥欣喜若狂的神情猶在眼前,期盼著有個好收成,豐衣足食慶瑞年。

誰知那臉上的歡喜才剛掛上不久,綿延不斷的大雨又打散眾人的希望,豪雨成災、屋毀橋斷,等著結穗的稻米如腐爛的雜草泡在水裡,大夥的心血皆沒了。

幸好,風雨無情,人間有愛。

屋沒了,人還在。

大批的農作物流失,可是土地仍在那裡,天晴了之後,人們又能再站起來。

「終於放晴了。」

一聲喃喃的低語從陸定傑龜裂的灰白唇瓣逸出,一雙滿是擦痕的大掌搭在雙眼佈滿紅絲的陸定傑肩頭,頓時他感到無比沉重,挺直的背微微頹傾,似有千斤、萬斤壓在雙肩。

無能兩字如鐫刻般深深刻在他心底。

「夠了,你做的夠多了,不要再自我譴責,老天爺要發怒誰也阻止不了,我們能做的是盡人事,聽天命。」太子下令做的防範是有用的,比他預估的損失少了不少,災情雖慘重卻能勉強應付。

「不夠,遠遠不夠,他們是我們的子民、我們的百姓,為什麼會流離失所,求救無門,在泥濘的黃土裡哀嚎哭泣?是因為我做的還不夠多……咳!咳!不夠,不夠……」他還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他確實做到所有對水災的防範。

站在城牆上,看著城門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百姓,他深深的自責。

「太子要保重身體,你不能再操勞了,藥吃了沒,我扶你去躺一會。」他沒有硬撐的本錢。

陸定傑紅著眼,推開陸定淵攙扶的手。「吃什麼藥,百姓連飯都沒得吃,只能啃觀音土,我……我有愧於心,若是當初堤防、早裂,做好

準備,也許……也許……」可以救助更多的人,挽回更多的人命。

「你想太多了,若非連著兩年雨水不豐、旱地難收,哪年淮南一帶不淹水,你發文各地要地方官員疏渠、築堤,落實做到的又有幾人,只能說這是官場陋習,無官不貪,無吏不污,治水、賑災的銀子不知又被吞去多少。」

「若是殺伐果決的四皇弟便能有所遏止吧!我不如你。」文不成、武不就,他何以為太子。

「不,太子有一顆胸懷天下百姓的仁心,這是為君者最需要的,也是我所不能及的,大水氾濫的災難換成是我也無能為力,誰能擋得住奔流而下的洪水呢!」人力太過卑微了,力有未逮。

「應該可以做得更好……」望著天邊破雲而出的日光,連日來的疲累終於令他熬不住了,陸定傑瘦得見骨的身子微微一晃,身後的內侍趕緊上前一扶,並送上參茶。

「相信我,太子,這是我們能做到最好的境界,你看他們還能回到自己的家園,重新建設,不用離鄉背井到外地討生活,那對他們而言已是天賜的福分。」

「是你的功勞,四弟,要不是你及時派人送糧到災區……」只怕沒辦法這麼快遏止災情。

陸定淵舉臂一阻。「太子慎防人多口雜,上位者本多疑慮,如今父皇龍體康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什麼也沒做,是太子英明,有真知灼見,預做了準備。」

他將救災大功推給太子,本身不願居功。近年重獲聖寵的瑄妃為肅王之母,怕這功勞會被有心人扭曲,若是不想讓皇上多生猜忌,最好提都不要提,以免多生是非,疑心生暗鬼。

「你……你怎麼就是個傻的,若把此事呈報父皇,你居首功呀!」陸定傑苦笑,卻也明瞭他此時所憂。

他笑道:「但也招來禍端,咱們那些兄弟也不是個個安分守己,總有那麼一、兩個蠹蠢欲動。」

「你是指燕王?」六弟手握六十萬大軍,又和四皇弟鬧得連話也不說了,若以戰功和勇猛來說,他堪稱一代雄主。

陸定淵黑眸一閃,不明幽光暗動。

「不是他,太子還是防著老三,他最近……不太平靜。」又練兵、又囤糧,居心叵測。

「三皇弟他……」太子心中微微一動,暗驚。

他是有看出些端倪,但不敢確定,瑄妃頻頻進言太子體弱多病,理應退居深宮療養,讓有為皇子代為監看國事,以防太子身體不支而病倒,反而延誤江南的救災,而她口中的「有為皇子」指的正是肅王。

「誰在念著我,大老遠的耳朵生癢。」爽快的笑聲揚起,一身白袍的陸定宗神清氣爽的走來,錦衣緞袍不沾半絲塵土。

他完全看不到為民所苦的愁容,反而像剛從溫柔鄉爬起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女子胭粉味。

「呵……呵……就念著你,四弟捐出白米十萬石,你呢!打算拿出米糧多少石,別說你的封地顆粒無收,你的封地在東北。」少數未遭災的地區,主食是玉米和高粱。

陸定宗臉一僵,略微笑得勉強。「你也曉得我那地方多山少平原,生產不易呀!不過為了替父皇分憂解勞,我也略盡棉薄之力,跟四皇弟一樣捐出十萬石,以解燃眉之急。」

陸定傑與陸定淵相視一笑,眼中各有盤算了。

「太好了,三日後我讓六皇弟派軍護送,務必要送到百姓手中。」

「啊!這麼快?!」他大驚。他不過口頭說說,先敷衍敷衍,十萬石大米也不一定要斤兩足,少個兩、三萬石也不為過,再摻些陳米、米糠、沙子什麼的,湊出個四、五萬石也就夠了。

可是趕得這般急,他哪有機會動手腳,十萬石白米他囤積得多辛苦,太子這麼做根本是把他的心血奪走。

「早一日送達就能少死一些人,對了,三皇弟,你那邊不是有剛從東北收來的藥材,也一併送去吧!缺糧少藥的,苦的是百姓。」能壓搾盡量壓搾,陸定傑發現自己也挺壞心的,算計皇家手足。

「什麼?!」連他的藥材也要?!陸定宗的臉色有些明暗交錯,俊美容貌多了陰影。

「我代黎民蒼生感謝你,三皇弟你功德無量,救民於苦難,在父皇面前定記有一大功。」陸定傑握拳一揖。

「不敢不敢,理應如此。」他不敢受的側過身。

「有諸位皇弟的慷慨解囊,我鬆了一大口氣,我這不濟事的身子撐不住了,先行回宮,你們也不要為籌糧的事太過勞心勞力,該適時的歇息就不要硬撐。」

在太監的攙扶下,陸定傑走得巍巍顫顫的,更顯單薄的身形貼著城牆,從城頭上往下走,上了等候一旁的馬車。

「咳!咳!四皇弟,你真的捐出十萬石白米,沒摻半點糙米?!」他哪來的米糧,今年的稻米根本來不及采收。

陸定淵眼尾一挑,面露促狹。「我剛好娶了一位好王妃,她見這天候不對,早開始儲糧,以防萬一,不料真派上用場。」

其實周盈雲並不曉得她低價收購的稻米已被丈夫派人私下運走,本來不論是旱年還是澇年,她這一轉手都能賣得高價,利潤一翻數倍,她原本打算發災難財,毫無仁善之心,只為個人私益。

陸定淵拿走它也是為民造福,只是她尚不知米去倉空,還兀自作著發財夢,算著能賺進多少銀子。

一提到貌美如花的寧王妃,陸定案的心口一陣搔癢難耐。

「你真是好福氣呀!皇弟媳既美又仁善,你是有福的,美人為伴,不像我百花叢裡過,知音無一人,遺憾呀!」若能懷袖裡添香,金屋藏美人,那是何等快事。

此時的陸定宗已惦記上自家兄弟的妻室,心癢難耐地想一親芳澤,天底下的美人兒他都想沾染。

不過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正大光明網羅天下美女,那便是……皇上。

「三皇兄府裡的可人兒可不少,少了知音人又何妨,人的貪念過了個度,那便萬劫不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全在個『度』字上。」心生魔性,佛也難度。

一念成……魔。他看出什麼了嗎?在警告他?

陸定宗雙瞳暗沉冷意。「四皇弟,月盈則齡,月朔則滿,滿潮時莫忘退潮,慎之。」太子的身子如日落西山,」

日不如一日,聰明人當有所取捨,太重情者成就不了非凡大業,他已暗示著要奪嫡。

「月有陰晴圓缺,人本該順應四時天運,就像老天要下雨我們也阻止不了。累了,該回府抱軟馥香妃,再不回去,王府的女人都不記得寧王長得是何模樣。」

天氣放晴了,洪水也退了,滿目瘡痍的家園正待收拾,認為已做到能力所及之事的陸定淵望向湛藍晴空,眼中的疲累和困乏洗去了一大半,努力過了才知心思並未白費。

雖然陸續有零星災情傳出,但比起屍堆成塔的慘烈,這已經是最小的損失,不會逼良為匪,危及社稷。

下了城門,他快馬疾奔回到寧王府,旋即去找已數日未見滿心眷戀的小女人。風雨過後是一片寧和,午後小歇的周盈瑞身子輕覆薄毯,側躺在窗下的湘妃竹小榻,香腮斜枕藕白纖臂,瑩嫩雪肌泛著清亮珍珠光澤,嫩如春筍沾露欲滴。

驀地,熏風吹動透光的紫煙色紗幔,一隻微微扎人的大手由衣衫下探入,順著凝脂般玉肌往上撫,一點一點的、悄悄的佔領,堆玉雙峰被覆住包裹著。

馨香暗送,非芷非蘭的雅馨味似有若無,它像無形沁入肌膚,繚繞著,不肯散去,醉人又舒心,誘人情動。

「王爺……」她嬌軟的輕吟。

「想我了?」他輕笑。

「想。」一日不見,相思入骨。

他一怔,低笑。「難得聽你老實的承認,說實在的,感覺還不錯,讓人打心底歡喜。」

他喜歡有話直說的小瑞兒,有見地、知事理、擅調香、思緒敏銳,他正一點一滴挖出古樸黑石中的美玉,看它日漸露芒,光華湛湛。

「想你為什麼還不歸,想你有無雨淋挨餓,想你是否望雨凝眉,想你有無添衣,想你心中是否如我想你那般的想念我,我想你,夫君,想到心都痛了。」有些話不說他永遠也不曉得她有多麼依戀著他,今生只為與他相伴而來。

無數的想念彙集成一道河流,流向思思唸唸的男人,陸定淵感受到了,他發出感動的輕喟。

「小瑞兒,我可不怎麼想你,我忙得沒時間多想……」他想的是倉皇而逃的百姓,以及滾滾奔騰的洪水。

「王爺……」她嬌嗔的一橫目。

「不過我心底有你,你住在我這裡。」他捉住柔若無骨的小手貼放在胸上。

「我知道你會照顧自己,不會讓我牽掛憂慮,時時擔心你有沒有受到委屈,是不是衣帶漸寬人消瘦。」他知曉陸明貞與她交好,家常小事吃不了虧,又有母妃的關照,王妃再膽大妄為也不敢動她分毫。

一句「心底有你」如暖融春陽,破雲而出射入周盈瑞胸口,她頓時眼眶一熱地蒙上淚霧。

「為君添衣飯,日日常相思,思君不見君,願君來入夢……」

思君不見君,願君來入夢。他笑了,心口一陣熱燙。「你呀!總是讓我放不下,明明想我為何不去見我。」

「王爺是做大事的人,我怎麼可以讓你分心,我讓府裡小廝送去的飯菜還合胃口吧!瞧你都瘦了。」臉頰的肉少了,微微凹陷,人變得更精瘦了,腰上腹肉硬得掐不下去。

「是你命人送的?可王妃身邊的丫鬟卻說是王妃親手在爐邊熬燉了三個時辰,一刻也不曾離開的用心。」青衣小廝前腳剛走,綠衫紅裙的丫鬟後腿便至。

「你信?」周盈瑞盈盈水眸內一片清澈。

他不回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深邃雙瞳幽冷得教人看不透。「你希望我信還是不信?」

她也不說話,許久許久才輕啟櫻唇。

「三元藕盅,老藕去皮切塊,浸泡在水裡去污泥,鮮剁豬腳一副去毛用滾水川燙,紅棗浸水一夜洗淨,桂圓去皮將肉洗淨,直接投入湯汁內和豬腳、藕、紅棗、姜燉煮,其中我將蓮葉和蓮花花瓣剁碎撒在湯裡再燉煮半刻,起鍋時其味清香甘甜。」

「那二冬肝骨湯。」他一臉趣味地問道。

「雞肝洗淨切碎成泥茸,將筋絲挑出加雞蛋打勻,加入熬了一夜的雞湯和鹽攪拌均勻,放入蒸籠裡蒸,二冬指的是天門冬、麥冬,潤肺養膚,這是不吃的,用細紗布包著放入雞湯中燉煮兩刻,加入洗淨的豆苗嫩葉衝入肝膏碗中便成。」

「淡菜燒鴨呢!」他又問,似要考到她答不出來為止。

「烤鴨半隻,切塊,淡菜用溫水泡足兩刻,再一顆顆剝洗,不留泥沙和內毛老肉,將鴨肉放入砂鍋,再加入老薑和蔥、鹽大火煮,接著加入淡菜小火燉……王爺,你要是對這幾道特別感興趣,一會兒我把作法抄下來送到蔚房。」

她的意思是他不用再問了,真的假不了。身為被冷落的庶女,因為衣衫什麼必須自己做,讓她練出好女紅。

在吃食上面她也花了一番功夫,幼時她和夏姨娘常因簡氏的不悅而被罰禁食,為了不餓肚子,她們翻著花樣在紅泥小火爐上煮食,清蒸、醬鹵、紅燒、熬燉,母女倆守著一爐炭火苦中作樂。

大手用力的一揉捏,他滿意聽見她的輕吟聲。「我沒說不信呀!你急什麼,一口湯下肚就嚐出味道了,除了你,誰會用香料入菜,我嚐到了桂花、益母草、甘菊、桑果……」

「王……王爺,這次大水的傷亡慘……慘重嗎?」周盈瑞嗓音破碎地由喉間逸出,嬌吟聲如波蕩漾。

停下動作,他露出些許沉痛。「死亡人數約五千,受傷百姓萬餘,落水失蹤的也不少……不過有部分地區疏渠及時,堤防築得高又紮實,比預估的損失少了三成,保住了高陽三城。」

「你是說高陽、南寧、東平三城還在,沒有城毀人亡?」這……人活下來了嗎?並未受波及……真是太好了。

重生前,這三座繁華的城鎮已成廢墟,人和屋子都沒保住,洪水一退去,滿地是浮腫變形的屍體,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僅能讓外地親人以衣著辨認,三城無活口。

還在……捕捉到什麼,他黑瞳一黯,幽暗深沉。

「……少死了五、六萬人,又運了藥材送往災區,瘟疫應不會漫散開來,駭人的鼠疫……怎麼了?」

臂上一疼,陸定淵低頭一視,水蔥般纖指掐入臂肉。

「王爺為什麼曉得會有鼠疫?」她小臉纗得死緊,活似有人在她玉頸架一把大刀,刀上淌著鮮血。

洪水過後老鼠大量繁殖,為了找食物,一城一城遷徒,將鼠疾傳向各地。

鼠疫便是由高陽城傳出,先是牲畜抽搐死亡,而後是人,高燒、虛弱、身上出現血斑,很快死亡,一個人傳給好幾個人,整座村子全染疾,必須屠村,放火焚屍,再把燒成灰燼的骨灰埋入土裡。

「……猜的。」他說得含糊,一口咬向雪嫩皓頸,鮮明的紅痕立現,他舔了舔唇又攻向耳後。

未免猜得太準了,王爺的一言一行似乎透著難以捉摸的神秘,周盈瑞心有疑慮,但是心思很快被落在腴嫩胸脯的吻給引開了,她輕聲低吟,素腕眷戀地纏上寬厚頸背,送懷索吻。

嬌喘聲,粗啞喉音並起,兩人水乳交融,共赴巫山雲雨。

「小瑞兒呀!我心悅你,心悅你……」

一個重頂,滿目星火燦爛的周盈瑞聽不見耳邊的呢喃,她只覺得滿天的鳳陽花開了,又嬌又艷地對她笑……

「妹妹呀!你真以為你能笑到最後嗎?別忘了夏姨娘還在周府,她在娘親的手底下討生活真是辛苦,你得意了,她就得受苦,妹妹好生的想清楚,不要因小失大害了生母,姐姐顧念同根所生不多做刁難,你也該有所回報吧!」

踏出王妃寢房,回到自己的房內,周盈瑞耳邊仍迴盪著周盈雪的聲音,令她心情沉重。

周盈瑞和生母夏姨娘感情很深,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透過丫鬟小青將信轉給在夏姨娘身邊伺候的郭嬤嬤,也就是小青的姨婆,再由郭嬤嬤趁人不注意時將信轉交夏姨娘。

這一件事知情的不過她們四人,始終很秘密的進行。不知周盈雲在簡氏耳邊嘀咕過什麼,簡氏向來不容許庶生子女和姨娘走得太近,認為會威脅到主母的地位。

可是周盈雲在王府人事被交給周盈瑞掌理後心有不甘,在無法插手下人差事的調派後,她決定動用原本就被她收買的珍珠、篛翠,讓兩人眼睛放亮點,盯著周盈瑞主僕一舉一動。

那一日小青懷裡放著夏姨娘的回信,她正打算拿給主子,剛走到月洞門,卻迎面而來一盆洗腳水,淋得她一身濕噠噠,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先回下人房換衣。

那一盆水是珍珠潑的,而後翡翠跟著小青後頭入屋,從換下的衣服中偷走了那封信,交給周盈雲。

於是,周盈瑞有把柄落在周盈雲手中,她以此為威脅,讓周盈瑞不許再和她作對,否則遭殃的將是夏姨娘。

「小姐,你真要聽二小姐的話呀!她是嚇你的,哪敢真的對夏姨娘不利。」夫人又不是傻的,老聽王妃的擺佈。

「你以為她做不出來嗎?二姐可是連雪姨娘都能狠心踢開。」周盈瑞一臉愁色。

小青不知道二姐的手段,只要能達到她的目標,她什麼人都能犧牲,即便是殺人滅口也在所不惜。

「周側妃不妨告訴王爺,由王爺出面處理。」新來到周盈瑞身邊的洛錦已逐漸得到她的信任,洛錦長相一般,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站便被隱沒的人,不甚出色,但識字,往往一針見血點出真相。

「不行,不能告訴王爺,他不會相信……」二姐善於扮柔弱,裝出賢良婉約的和善樣,讓人深信不疑她的良善。

若非她死在她手中一回,否則她也看不出隱藏在紅顏下的蛇蠍心腸,如毒蛇一般等著狠狠咬人一口。

如果一一姐是衝著她來,她還能硬氣地為之一拚,憑著她後頭的謹妃和公主,只要不被二姐捉到錯處,誰也奈何不了她,即使是名正言順的王妃也不能平白無故惡待側妃。

可天高皇帝遠,遠水救不了近火,一旦把夏姨娘扯進來她便沒轍,只有坐困愁城的分。

有簡氏在的周府她無法插手,護不住夏姨娘,若是周盈雲添事地在簡氏面前多說兩句,那麼夏姨娘更別想有好日子過。

這便是她憂心忡忡的事,為人子女者不能為父母分憂反而添亂,她實在太不孝了,有負親恩。

「什麼不相信,你有事要告訴我?」誰欺負她了,怎麼眉頭深鎖,抑鬱不歡的模樣。

看著大步走來的寧王,周盈瑞起身相迎。

「王爺不用陪駕嗎?不是說下個月初三要到皇場圍場狩獵,皇上要先考較你們的箭術。」每年的例行公事,一眾皇子和皇親國戚,以及皇上較信重的大臣,除了幾名妃子隨駕外不會有女眷同行。

陸明貞是例外,因為她是公主,皇上最寵愛的女兒。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要聽實話。」陸定淵一揚手,小青和洛錦低著頭退出,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周盈瑞強顏歡笑的輕扯他袖子。「哪有什麼實話、虛言,不就和幾個丫鬟閒聊衣料香粉的,全是女人家的尋常事,你不會感興趣。」

見她不敢直視他,眼神飄移地避開他的注視,他曉得她有事瞞著她。「小瑞兒連我都不信了,真叫人傷心。」

「王爺,我沒有不信你,真的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思忖個兩天一定有辦法解決。」天無絕人之路,不能事事只想著依靠別人,王妃也是人,不可能全無弱點,能隻手遮天。

「唉!自個兒的女人有事卻不肯找我,我是不是太沒用了,連點小事也會將我難倒,身為男子的尊嚴蕩然無存,我這寧王做得沒意思,不如還給父皇。」他故作沮喪的感慨。

「王爺……」周盈瑞捂著嘴差點笑出聲。

「算了,算了,別理我,我心痛肝也痛,胸口的硃砂痣也跟著痛起來,你快幫我瞧瞧。」察覺她心中藏事的陸定淵拉下王爺身段,又哄又騙地拐面帶愁色的小女人放下心事,全心依賴他。

女人如花,需要嬌養細護。

男人是草,任意踐踏,踩倒了又自個立起來。

看他「自怨自艾」的咳聲歎氣,周盈瑞好笑地露出八顆白牙。

「王爺,你胸前沒有硃砂痣。」

「瞧!被嫌棄了,本王太好脾性了,才讓你耍脾氣跟我鬧,周氏,還不速速招來,省得皮肉遭罪,十幾個大板打下來準叫你血肉模糊。」

一張板起來的凶臉著實嚇人,若有孩童路過,或是膽小的下人瞧見了,十個有八個嚇得不敢動彈,有如見了閻王老爺,不寒而慄,另兩人則是尿濕褲子,抖著腿含淚。

不過見慣了寧王的凌厲、懾人威儀,不驚不懼的周盈瑞倒是感動,為了逗她開心寧折英雄腰,把王爺的顏面擺在一旁,讓她動容得心都暖了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嫁入王府多時,頗為想念生我的姨娘,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嫡母罰禁足。」她隱晦的說著生母受制於人的處境,嫡妻欺凌妾室並不少見。

「禁足?」。他挑眉。

又不是無知稚童,其女已是人妻,還是顯赫的寧王側妃,生母出身雖不高也該是知事懂禮的婦人,嫡妻縱然是一府主母也要賣王府幾分面子,怎敢私下軟禁他半個岳母。

其中必有內情。

看了看王爺平靜的臉色,她神色凝重的透露。「我和王妃姐姐雖然同是周府女兒,但一向走得不近,她非嫡母所生卻親如母女,嫡母不一定對她言聽計從,可王妃說的話她很少反對,總是稱王妃姐姐是她的貼心小棉襖。」

貼心小棉襖?他冷嗤。「你是說王妃在簡氏身側煽動,讓她對你生母不利,這是控制你的手段?」果然只會使卑劣伎倆,先打人臉再給一粒甜棗,若有不服再取出棍棒,打到對方無力反抗為止。

「你相信我?!」她瞠大眼,一臉訝然。

陸定淵面露柔情地輕摟嬌軟細腰,以鼻尖磨蹭秀巧瑤鼻。

「你是寧願暗吞苦淚也不願向人訴苦的人,若非被人逼得無路可退,你怎會豎起尖剌,情勢所逼,你不得不強硬起來,我看了只有心疼,想當你一生的依靠。」

「王爺,你……」一聽他溫柔憐惜的話,她眼眶含淚。

「叫我的名字。」他聲音輕柔得讓人化成水。

「王……定、定淵……」紅著臉,她眼底的淚水似晶瑩露珠,閃動著五彩炫光。

「我的小瑞兒,勿驚,這事不用掛懷心上,周府簡氏動不了你姨娘。」親如母女是吧!利益當前,他倒要看有多親。

「真的?」她有些懷疑。

「還沒人敢質疑本王。」他佯裝不悅的瞪人。

「那你要怎麼做?」心頭一放鬆,周盈瑞喜孜孜的咧嘴笑,渾然不覺自己整個身體偎入寧王懷中,惹得那雙盯著她瞧的黑瞳閃著熾熱情慾,似要將她一口吞下。

「過幾日便知分曉。」他吊著胃口。

「過幾日?」他真有辦法讓二姐不再鬧騰?

「不過先辦點正事。」他笑得像要吃掉雞的狐狸。

「什麼正事……啊!我的抹胸……」他什麼時候抽走的,太羞了人,大白天……叫她怎麼見人。

「滅了我被你挑起的慾火。」他頭一低,含住嫣紅朱唇,雙手順勢撫上柔軟的渾圓。

身一覆,情慾正熾。

周盈瑞真正的感受到這位身居高位的王爺對她是有情的,並非她單方面的付出,她內心頓時豐盈,滿是感動。

重活了一回,她真的等到了他的回應,她的愛不是投入湖心的小石,消失無蹤,而是被人收藏著,放入心底,叫她如何不歡喜,滿心滿眼的只有肯珍惜她的男人。

在嚶嚀嬌泣中,美目流下兩行快活的淚水。

三日後,周府。

「什……什麼,怡郡王要選妃?!」

不知是高興還是興奮過了頭,周御史夫人簡氏雙頰浮起不尋常的紅,雙目睜得又圓又大,好像不敢相信天大的好事會砸在頭上,她既歡喜又有幾分不確定,一張闊嘴張得大大的,怎麼也闔不攏。

天上掉芝麻都不會被她撿掉,何況是這麼大的餅,會不會噎死呀!有沒有人會來搶,真是擔憂。

陸明貞歎了口氣道:「是呀!本來前些年就要迎親了,可是我那無緣的嫂子是個沒福氣的,命格太輕承受不起,早早去了菩薩座前修仙,要不然也不會到了這年歲還來挑人。」四皇兄太缺德了,坑人也不能坑到五皇兄頭上。

怡郡王是當今聖上的五子,因為生母是宮女出身位階不高,僅封了才人而已,而且只被寵幸過幾回,並不受寵,無得力家族護佑,因此品階是略遜王爺一階的郡王。

「那公主的到來是……」簡氏不敢笑得太明顯,眼角笑紋足以夾死飛過的蚊子。

一身公主正服的陸明貞明麗地一笑。「也沒什麼,陪本宮的小皇嫂回娘家探親,順便看看周御史府中有無品德端良、秀外慧中的待嫁閨女,年齡大約在十三到十七歲。」

「有有有……我女兒……咳!小女盈彩年十四,知書達禮、品貌皆秀、熟讀四書女誡,待字閨中仍未議親。」她喜得眼瞇瞇,有些失態地差點站起身,向公主叫賣……是推薦自己的親生女兒周盈彩。

「是嗎?聽起來似乎不錯。」她品了口茶,一托香腮,「小皇嫂,本宮沒見過你這位嫡妹,是好是壞也不能任憑別人說了算,你為人向來不偏不倚,你來說說週四小姐哪裡好,讓本宮參詳參詳,畢竟是郡王妃,馬虎不得。」

陸明貞是愛鬧的性子,這次會出面,一來是幫幫與她交好的小皇嫂,讓其生母不受嫡妻欺侮,二來是受四皇兄差遣,以真真假假的話語糊弄周夫人,考驗她和寧王妃是否母女情深!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心。

有好玩的事她怎麼可能不來湊熱鬧,不就是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端端公主的架子,她本是公主,做起來順手,眼尾輕輕一睞就有高貴的皇家氣息。

「這個嘛,四妹她……」周盈瑞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三丫頭,夏姨娘的院子太偏西了,傍晚的日照太剌眼,我打算過兩天讓她移到南側的『清水苑』,你覺得如何?」簡氏難得和顏悅色,笑得像朵花似的討好庶女。

她眉頭輕獲,似有為難。「可是二姐姐不同意吧!她說我是個姨娘生的,哪配得到母親的疼愛,她和母親你才是親的,她要個玉碗你不會給陶瓷,我若是不聽話,她一根手指就能掐死夏姨娘,母親還是讓夏姨娘繼續待在西側房。」

周盈瑞口中的母親指的是簡氏,所有庶生的子女只能喊嫡母為娘親,而親生的生母稱之姨娘,不能喚娘。

簡氏一啐,「別拿她的話當一回事,在我周府還輪不到她指手畫腳,三丫頭你是好的,不要跟你二姐學得小家子氣,她還不是姨娘生的,憑什麼對你說三道四,不知羞。」

「那以後二姐又說什麼……」她一臉不放心。

「沒事,她說她的,我最近有點耳背,老是聽不清楚別人在說什麼。」她摸摸耳朵,表示人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周盈瑞笑了笑,眉眼生輝。「公主,我這位四妹是頂尖的好,打小就是個愛笑的性子,容貌秀麗、個性明朗,會寫一手好字,和誰都好相處……」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5 PM

第九章

周盈彩愛笑?

沒錯,但是是傻笑,她一見到長相俊秀的男子便兩眼發光,主動跑到人家面前笑個不停,笑得像沒見過男人似的指著人家說??「你真好看,要不要當我家上門女婿,我爹的官做很大。」

為了這件事簡氏是傷透腦筋,扣著女兒不讓她出門,以至於快滿十五歲的周盈彩至今尚未說親。

而容貌秀麗嘛!除去她鼻側幾粒芝麻粒倒是姿色不差的美人兒,她打小為幾顆小小的雀斑困擾不已。

個性明朗,會寫一手好字……這話說給正直的周御史聽,他肯定是氣得吹鬍子瞪眼,大罵是誰在造謠。

周盈彩和她母親簡氏一樣是容不下人的,對長得比她出色的丫頭不是打,便是罵,描紅練字能寫得連周御史都看不出是字的鬼畫符,簡氏只能用「女子無才便是德」來搪塞。

沒有一個人能跟她相處得來,包括已出嫁的大姐周盈祥在內的姐妹,除了周盈雲還能哄她兩句外,她沒有談得來的知交好友,堂表姐妹看到她是像見到鬼,沒人肯在她身邊待過半炷香時間。

「哈、哈、哈……四皇兄你真該去瞧瞧,周夫人那臉像上了五彩的畫紙,一下子紅、一下子白、一下子青、一下子又黑得有如鍋底,甚至還會發綠光呢!」

看到人面會變色,陸明貞大笑到捂著肚子,她笑到胃疼。

「公主,冷靜,要有皇家儀態。」周盈瑞撫著額,在一旁提點,她擔心公主笑過頭會樂極生悲。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簡氏變化多端的臉色,有些怔住了,不敢相信用鼻孔睨人的她也會低聲下氣的賠不是,對平時百般折辱的庶女恭敬有加,親暱到不知情的人都以為簡氏是她親娘,親到心肝都能挖出來給她下菜。

簡氏的異常熱絡讓周盈瑞嚇到了,也令她感慨簡氏和周盈雲的母女感情如此淡薄,一扯到親生的周盈彩,記名的嫡女算什麼玩意兒,一腳踢到懸崖邊任憑死活。

「不行、不行,小皇嫂不要再逗我笑了,我一看到你一本正經的臉就會想到你那位嫡母,滿肚子笑氣都溢到喉嚨口了。」一說完,她又笑得樂不可支。

周盈瑞歎息地說:「王爺,公主這毛病多久了,有沒有得治,要不要宣宮裡的太醫來診診脈。」

「唔--你喊我什麼?」陸定淵假意目一沉,佯裝不太高興。

「……定淵。」她小聲的一喚。

「嗯!要記住。」他眉頭一揚,眼眸又盈滿笑意。

被修長手指一撓嫩白手心,她粉腮染酡。「有外人在還是喊你王爺,逾越了規矩可不好,落人話柄。」

「我不是外人,我不是外人,我是自己人,周小瑞你敢當我是外人,跟我見外試試。」她們都一起誑過人了。

陸定淵嫌棄地將湊到他和周側妃之間的明艷小臉推開,「你不是外人難道是內人,不是內人的人全叫外人。」

內人?外人……不都是人?她被搞迷糊了。公主的腦子被繞暈了,內人、外人分不清。

「王……定淵,我看公主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她兩眼翻白……」真嚇人,王爺的本事是把親皇妹逼瘋。

「不用理她,她一下子就瘋回來了。」等她想清楚了就不暈。「周夫人沒為難你吧!她這人挺會捧高踩低。」

「有我在,誰敢!」

陸明貞才一湊過來,陸定淵的大掌又把她推遠,以冷厲的眼神警告她少來湊熱鬧。

「我認識她比你久,我知道她那人的脾性,我不怕她使壞,只是擔心我姨娘在周府受到苛待,不過你這一招使得真妙,她看到我就像看到活菩薩,只差沒放在供桌上膜拜。」

她頭一回明白權勢的好用,當你高高在上時,別人就得低頭屈膝。

我的功勞,我的功勞,快誇誇我--不甘被冷落的公主嘟著嘴,在兩人面前揮著手,不許他們把她忘了。

「過兩天叫老五上周御史府拜訪周御史,最好還和週四小姐不期而遇。」這才有熱鬧可瞧,不鬧大一點,王妃不會曉得她手中的籌碼薄得可笑。

她一瞠,露出錯愕神色。「你……你想逼死王妃?」

光是公主登門,刻意在簡氏面前透露怡郡王擇妃一事,為了讓女兒成為郡王妃,簡氏已然倒戈了,對二姐的母女之情薄到連張紙都不如,一心要攀上皇室宗親。

若是讓容貌秀逸的怡郡王到府一遊,又湊巧被周盈彩撞見,對美男子深深著迷的周盈彩肯定會鬧起來,夾在親女兒和記名嫡女中間的簡氏,毫無疑問會棄周盈雲而就親生女兒。

到時周盈雲就會失去大靠山,簡氏也不會再耳根子軟,聽任她的慫恿,兩人將漸行漸遠,走不到一塊。

說逼是嚴重了些,卻也是不留餘地,如今的周盈雲名義上是皇家媳婦,貴為王妃,可是少了王爺的寵愛,又無法掌控府裡大權,在王府內的處境形同孤立無援,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也寸步難行。

對她百般支持的娘家是她唯一的退路,嫡母的「愛護」更是最大的憑恃,至少在她需要援手時有人出手。

可是兩樣皆無的她還有什麼依靠,嫡母離心,庶妹不再好拿捏,夏姨娘也不再是她手中的籌碼,那她還拿什麼在王府立足,除了安分的當個傀儡王妃外再無出路。

「不是逼她,而是讓她知曉王妃這個虛位是我給她的,同樣的,我也能拿走,不要當別人都是她手掌心玩弄的傻子。」她不可能事事順心,樣樣都如她的意。

驀地,陸定淵的眼神冷冽得駭人,像是鋒利的刀,亦像千年冰石,刀鋒一出將敵人劈開,陌生而可怕。

「定淵,你不要嚇人,你此刻的神情好嚴厲,像要面對仇人。」有如寶劍出鞘,要置人於死地的狠戾,劍不沾血必傷己。

一張憂心的嬌顏映入眼瞳,冷若霜雪的寒冽倏地化為春水,春意融融地滿是柔情。

「小瑞兒別怕,這次我會守著你,不讓她再有機會傷害你,誰都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奪走。」

這次?再?

周盈雲的心口一緊,驟地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揪住心,令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指尖微微發顫,怎麼也止不住,彷彿有只撲騰的小鳥鑽進胸口,撲撲地拍著雙翅。

他……他是什麼意思,為何有種他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錯覺,他是不是曉得王妃會背著他與人私通,和她一樣是個重生……

陡地,公主陸明貞的不滿抗議打斷她的思緒,讓她從沉思中脫離而出,再度忽略令人心驚的可能性。

「你們不要在我面前眉目傳情,亂噁心一把,是我讓那老賊婆相信五皇兄要擇妃耶!她才扯著老臉皮巴結小皇嫂,把她當祖宗似的捧在頭頂。」她的獎賞呢!做人不要過河拆橋,山水有相逢,總有一天要還的。

老是把她丟在一旁,像不像話呀!

「公主對我的大恩大德不敢或忘、銘感五內,小女子無以為報,特送上玉肌香露水一瓶,讓你抹在手腕、頸下、耳後,常保香氣不減,肌膚嫩如白玉。」這是她從香湯中想到的另一種調香方式,經由和月季的合作。

在重生後她知道月季並非真的對王妃忠心不移,話雖少卻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慧黠,與人都不親近,疏離得好像她不是這地方的人,沒人可以瞭解她心裡在想什麼,風一吹,隨時會飄走。

但兩人有同樣對調香的喜好,她於是去接近對方,希望能讓對方幫自己。

她走對了一步,果然讓月季偏向她,繼而成為她埋在周盈雲身邊的眼線,不時回報王妃近曰來的動靜。

只是這一次回周府她才由簡氏的言談中無意得知,原來月季的賣身契還在簡氏手中,是周盈雲未出嫁前簡氏撥去服侍她的,周盈雲向簡氏索要,但簡氏尚未給。

既然老天給了她再一次的機會,她怎麼也不會辜負了,於是她假裝不在意的一提王妃那兒有個丫鬟她很中意,能幫她勻香、調香,簡氏一聽,二話不說地把月季的賣身契給了她。

不過她也在此時方知小時候因她的不聽話而害夏姨娘差點被杖斃,原來也是周盈雲在背後下陰手,她要讓夏姨娘遭鄙棄,令光華快蓋過她的庶妹從此只能是發不了光的石頭,唯有她才是受人瞻仰的璧玉,搶走所有人的光采。

「是不是能讓我香得像小皇嫂一樣招蜂引蝶?」陸明貞笑得開心地手心向上,索討讓人一身香的香露水。

聞言,周盈瑞粉腮乍地酡紅。「招蜂引蝶是這麼用的嗎?教你學問的老太傅都要落淚了,小心你皇兄打你手板。」

好在公主的無心之言,沒有被其他人聽見,守門小青和洛錦亦是值得信任的,不然這話一傳出去,寧王側妃多了「狐媚子」臭名,她一出府還不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樑骨。

「該打。」陸定淵冷瞟皇妹一眼,要她把嘴巴閉緊點,少丟人現眼,堂堂公主連一句話也說不好。

人家夫妻同心,形單影隻的公主很不是滋味的嘟囔,「皇兄有了小皇嫂之後就不疼我了,我生氣,要跟你絕交。」她要跟母妃告狀,四皇兄見色忘妹。

「那正好,大門在哪邊你很清楚,好走,不送,省得你老霸佔我的女人。」陸定淵這話雖不中聽卻也是實話。

公主仗著皇上的縱容動不動出宮,次數頻繁得叫人側目,朝中言官已有微詞,認為她太恣意妄為了,不守宮規。

而她每回到寧王府不是找一母同胞的寧王,而是和周盈瑞閒磕牙,往往霸著一整天不把人還給兄長,讓想找愛妃溫存的陸定淵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任性的公主丟出府。

更荒唐的是她無時無刻都有可能出現,如風的身影根本沒人攔得住,不等人通傳便逕自地闖人內室,有幾回打斷陸定淵的好事,讓他硬生生的離開,鐵青著臉驅趕妹妹。

對於「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皇妹,陸定淵是又愛又恨,可說要責備又狠不下心,由著她肆意張狂。

「小皇嫂你聽聽四皇兄這說的是人話嗎?我才幫了你一個大忙吶!他這麼快就翻臉趕起人了,你來說句公道話,四皇兄是不是太薄情了。」陸明貞鼻頭一擰,表示她很不服氣。

周盈瑞一笑,像是看著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當然不是人話,公主所言極是。」

聞言,陸明貞得意地揚起下巴示威,而陸定淵眉頭一挑,笑而不言的輕撫愛妃如瀑黑髮。

「因為全是至理名言,金科玉律,他非人力所能及的神仙,神謁示人要誠心接下,勿拂逆上蒼旨意。」她雙手合掌做出恭敬的神態,眼底蕩漾著對自家王爺的絲絲柔情。

她愛這個男人,願全心全意守候他身邊,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對他,她此生不渝。

即便化蝶也要跟在他左右,陪他笑看四季,共數梧桐落葉,無怨無悔的走一遭,死也無憾。

「說得好,這才是我的女人。」陸定淵擁著愛妃仰頭大笑,墨黑的雙瞳滿是滿足和快意。人生何求,唯一知心人矣!

人家脈脈含情的互視,情濃得化不開,公主卻氣得直跳腳。

「你……你們欺負人,合起來捉弄我。」太過分了,沒個道理!

「夫妻是一體的,沒聽過要同進退嗎?!」陸定淵故意噁心她,讓她別再不識相地壞他好事。

周盈瑞恭順的垂眉。「我聽王爺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此乃三從四德。」

陸明貞一聽,更氣急敗壞的指著她鼻尖。「好你個周小瑞,我今天總算是看清你了,你就是個沒膽子的,只能看男人的臉色做事,我鄙視你、唾棄你沒骨氣……」

「公主……」她頭疼地望著忽地走遠的背影。

跑了一半快到門口的陸明貞又折回來,搶走小青手中用玉白琉璃瓶裝的玉肌香露水,重重一哼,「周小瑞,皇家狩獵那天你得去,本宮命令你,你敢不去……」

她威脅人沒底氣,氣哼哼地從周盈瑞身側看了一圈,視線落在她的丫鬟身上。「我就打她們出氣。」

打她們?!一臉愕然的小青身體一顫,面色微白,公主的嬌蠻無理全京城皆知,她要人死,那人絕活不過三更。

倒是長相平凡的洛錦冷靜多了,寵辱不驚,眉頭連動一動都不曾,宛如水澗旁的雪松,經霜不凋,立於巖縫中,不能撼動。「公主她……」

周盈瑞笑著搖頭,為公主的小脾氣感到好笑,果然是養得嬌貴的皇家貴女,全然不解世事。

陸定淵將身前的小女人擁入懷中,在她雪嫩後頸重重一吻,吻出銅錢大小的印記。「皇家獵場一向不會有嬪妃以外的女眷同行,她是在邀你同去,是把你當知心好友看待。」

皇妹雖然嬌蠻卻不輕易與人交好,真入她眼的人才示之以誠,多加看顧地唯恐那人受了委屈。

小瑞兒算是撿到了,能獲明貞青睞,日後不論到了哪裡都能橫著走,有明貞和母妃護著她。

「定淵,我有點不安。」這是夢嗎?

「不安什麼?」他笑道,眼露柔光。

「太過美好了,順風順水得不像是真的,有你的寵愛,有公主的真心相護,以及謹妃娘娘的眷顧,一下子得到太多會遭到天妒。」她覺得一切和重生前完全不一樣,好得不真實。

有時她會想這是她真正過的日子嗎?會不會一下子又被老天爺收回去,讓她空歡喜一場。

若不是真的,她又該何去何從,繼續當個耳聾目盲的王府側妃,做為二姐的馬前卒,還是掙脫一身束縛瀟灑轉身,走出這個囚籠,天高任鳥飛,再無牽掛。

「傻瓜,你怎麼不反過來想想道是老天對霖潘,讓你奏盡一切苦難後拿回你應得的,蒼天有眼,不會讓你白受罪。」這一次他不會失去她,讓她死在周盈雲那毒婦手中!陸定淵凌厲的眼眸深處透著令人驚懼的銳利。

「我哪有受什麼苦……」她苦笑著不提以往所受的委屈,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必舊事重提。

「她趁機陷害你,讓你有口難言,百口莫辯的種種事情我都知曉。」他手臂倏地一摟緊。

「你……你都知情?!」她驚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天底下沒有瞞得住人的秘密,只要用心,處處有跡可循。」他上次是錯在太相信善作表面功夫的王妃,以為她心如其人般美。

周盈瑞眼帶傷感的輕喟,「其實王妃姐姐也有可憐之處,庶女的身份讓她心有不甘,她汲汲營營於權勢,捉住眼前每個機會,她好強地想擺脫世俗的枷鎖,為自己爭出一片天地。」

但她要得太多又不肯付出,認為是她理所當然該得到的,踩著別人的屍體當墊腳石,一步一步爬到她想要的高位。

「不要濫用你的憐憫,她不需要,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能親嫡母而棄生母於不顧,還有什麼人性可言,只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牲畜。」他這話又重又狠,滿是鄙夷。

咦!王爺他……似乎恨著二姐,為什麼呢?

不懂陸定淵為何改變的周盈瑞藕臂一伸抱住她愛的男人。她不知道上天為什麼垂憐她,讓她為人所深愛著,但她可以確定王爺不會因為二姐的背叛而痛心疾首了。

他們三人的宿命已出現天翻地覆的扭轉。

「王妃又去廟裡上香?」

哪間廟那麼靈驗,讓二姐三、五日便帶著三牲素果、幾個伶俐的丫頭上山。是和尚會唸經,還是尼姑素齋弄得好,讓人一去就迷上了,流連忘返、樂不思蜀,只差沒把頭髮剃了念阿彌陀佛?

「是呀!又去了,這廟裡供奉的神佛真這麼靈驗?」小青滿臉好奇。

「你月季姐姐有說什麼嗎?」她也真是的,話少也就算了,連往來的書信也寥無數句,多的一句也不肯添。

看著泉上的數行字,周盈瑞想歎氣都不行,雖然她和季月已合作,但當她拿到月季的賣身契後,她依然和月季懇切地談了一談,才知周盈雲曾抬月季為通房,但之後被月季以自己辦事不力拒絕,她讓月季留在王妃身邊遞遞消息,沒想到她還真的把自己當成奸細了,每次的回信像猜謎似的,意喻不明還要靠拆字解句。

妃,上香。

十六夜,一綠頭。

拆開了很簡單,王妃在十六那日上香,過夜,綠頭是指王妃偷人。

原來不管經歷幾次,王妃還是和那人搭上了,不僅不以為恥,還越來越無所顧忌,連佛門聖地也成了私會地。

「她只說小姐聰慧得很,一看字條就曉得她想表達的意思,另外,她想要一點香蜂草和赤榆、毛蕊花,讓小姐一樣為她弄上幾個。」那什麼草呀!花的,聽都沒聽過。

「幾個?!」她還真敢開口。

周盈瑞咋舌,香蜂草和赤榆樹本地出產不多,有賴香料行自海外帶來,栽種不易又昂貴,她自個也只剩下幾兩存貨備用,得等下回有大黑船入港才有。而毛蕊花是季節不對,那是春日開的花,如今都入秋了,她上哪摘。

「不過,王妃到廟裡幹什麼,她拜再多菩薩王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呀!心不誠的人佛祖才不保佑她。」小青吹起火摺子燃起熏香,將素白紙箋投入鎏金葵花黃銅香爐焚燒。

「小青,不許多嘴,話太多不怕掉腦袋嗎?和王妃有關的事全給我爛在肚子裡,離開我眼前連提都不許提,就當沒這回事。」這丫頭真是不知死活,有的沒的事掛嘴邊。

小青一臉委屈的扁著嘴。「奴婢是怕她害小姐嘛!上次居然送泡了紅花的燕窩要給小姐補身,要不是小姐有個香鼻子,一聞就聞出裡頭淡得幾乎沒有味道的紅花香味,不就被王妃暗算了,那東西可不好,輕者小產,重者終身不孕,她在害人吶!」

二姐她……唉!也只能使出這種卑劣手段,她不想有人比她早生出王爺的長子。

「這事別再說了,聽見了沒。」

「是,奴婢的嘴很緊,絕不漏一點縫隙,我連洛錦都不說,小姐放心。」她三緘其口。

洛錦……周盈瑞微微發怔,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感受,王爺他……真的很不對勁,總覺得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比她所知的還要多,包括以前發生過的,以及尚未發生的,他總能早一步預做防範。

洛錦便是王爺的安排,十六、七歲左右,會點拳腳功夫,跟在她身邊以防萬一,只是千防萬防,人心難防。

有時她不得不懷疑,重生的人不只是她一人,連月季也給人一種超脫世俗的感覺,聰明卻不顯露,將自己藏得很深。

這時,門被敲響,不等小青問話,英姿颯爽的陸明貞就走進屋。

「周小瑞你又在幹什麼,磨磨蹭蹭的,換件騎馬裝換到茅坑裡了是不是,你……咦!你穿這樣真好看,我也要學你綁兩根麻花辮再盤在後腦,用兩根銀簪子固定住。」清爽俐落又好活動,不怕被林子裡的樹枝、長草勾到頭髮。

聞言,她噗哧一笑。「你是在讚我還是稱讚你自己,這套衣服不是你拿給我的,我沒騎過馬,自然沒合適的衣裳,你就拿自個沒穿過的新衫給了我,你高我半個頭,我一穿,大了,就讓小青改小點。」

「奴婢改的。」小青頗為得意的湊上前。

陸明貞揮揮手讓小青退開,她湊近看周盈瑞身上的嫩黃色繡翠綠蓮瓣騎服,兩眼發亮直盯著,嘖嘖稱奇,衣衫貼著玲瓏腰身,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段顯露無遺,宛若柳絮飛花中走出的小花仙。

「小皇嫂,你這模樣可別讓我四皇兄瞧見了,不然他准用披風包住你,抱進你們休憩的帳棚,然後又……」她意有所指的曖昧一笑,眼裡閃著熠熠亮光,葷素不忌的打趣。

「不害臊,都快招駙馬了還取笑人,等你大紅嫁衣穿上身,看我笑不笑話你。」這口無遮攔的丫頭,什麼都敢說。

一提到煩人的事,公主不悅的板起臉。「快走吧!這次我一定不能再殿後,讓皇兄們嘲笑我是繡花枕頭,說我拿針扎人比射箭准,起碼有大有小的針洞全落在布料上,沒長腳跑了。」

每次一提到這件事他們就笑她,還把自己的獵物丟給她,說怕她沒臉哭鼻子,抹淚擦涕一張花貓臉。

「公主你哦!就是個急性子,總要讓我把東西帶齊,毛毛躁躁的哪成得了事。」周盈瑞腰上繫了一隻粉色荷包,裡頭鼓鼓的,似乎裝了不少有趣物品。

皇家獵場佔據三座山頭,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邊,腹地遼闊,樹木密佈,草長過膝,山坡微陡,多野猷出沒,越往林子深處越陰喑,天光難人。

被公主拉著走的周盈瑞一到集合處,其實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她們算慢的,不過有陸明貞在,沒人敢說一句。

皇后並未同行,太子又發病了,她留在宮中看顧。謹、瑄妃陪駕,如今最得寵的周婕妤正陪著皇上從皇輦上走下來,不到二十歲的花樣年華伴在已過壯年的聖駕旁,她卻笑得像一朵花似的,以倨傲的眼神看向四方。

「父皇的小花朵兒,今兒個要不要皇兄們讓讓你,你先行一步,父皇讓他們三炷香後再入林。」看著唯一的女兒,皇上只是寵愛女兒的父親,卸下平日的威嚴,滿臉慈藹。

「不用,明貞行的,今天我可是有備而來,待會你們會嚇得笑不出來。」陸明貞嬌嗔的一跺腳。

「喔!是嗎?父皇拭目以待……啊!你玩得開心就好,不要逞強。」怕她輸得太難看又兩眼淚汪汪,不敢給她太多期許的皇上話說到一半又趕緊補上一句,不要她太好強而傷了自身。

「什麼嘛!我一定讓你們另眼相看,全給我等著。」瞧不起她的人要失望了,非要讓他們掉了下巴。

後宮多美女,能隨駕在側的嬪妃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見陸明貞氣呼呼的拉著一名素顏朝天,打扮素潔的女子跑開時,除了陸定淵黑瞳微瞇了一下,沒人認出她是寧王側妃。

「小皇嫂,你帶了什麼?」她說不用箭也能捕到獵物,有可能嗎?實在叫人太好奇了。

「一會兒你就知道。」周盈瑞故弄玄機的一眨眼,朝林子的上風處走去,神情充滿自信。

一不會武、二不善騎馬、三不殺生,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怎麼能在一群騎術精湛,拉弓能射雁的皇子們之中拔得頭籌呢!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不只陸明貞大感懷疑,就連同跟在公主身後的侍衛、公公、宮女們也深感疑慮,尤其是背弓的侍衛們,他們奉皇命在適當的時候出手,幫公主作弊,射下她失手的獵物。

可是出人意料的,嚇到闔不攏嘴地正是這些人。

「你……你怎麼辦到的,太……太神奇了……」陸明貞瞠大眼,簡直是不可思議,牠……牠們全來了。

「這叫『誘引香』,聞了這種香氣就會忍不住想靠近。」林子內的動物一聞到誘引香,紛紛地從隱藏處跑出來。

「這又是什麼……啊!你打我?!」看她又從荷包中取出手指長的響,想去摸的陸明貞手被她拍開。

周盈瑞杏目一瞪。「這是有毒的,不能隨便碰。」

「什麼,有毒?!」她一聽,避開了三步。

「少許無妨,嗅聞者會像癲癇發作,搖頭又擺尾地走得搖搖晃晃,然後抽搐,再來是昏迷,我用的劑量極少,不足以致命,若用三倍的份量,只消一刻鐘便陷入死亡。」

「哇!這麼厲害……」佩服之餘她沒忘了一件事。

「那捕到的獵物還能吃嗎?人吃了不也中毒。」

周盈瑞笑著解釋,「去掉內臟不食,用醋水清洗三遍毒性盡除,毒素主要是進入臟器,本來我想用加了顛茄的迷香,但顛茄毒性太強,若不小心讓人誤食了,只怕神仙來了也難救。」

她在研究香料時發現有些香料是相生相剋的,單獨用時是無毒,混在一起便是劇毒,有些本身就有毒,適當調配反而是治病良藥,少許的顛茄汁液滴入眼睛裡能使雙目看起來更明亮,再加上月季告訴她的一些調香配方,兩人做了一番嘗試,配出幾款對身體有損的毒香,在必要時自保,其中之一便是今日用在獵物身上的迷香。

她不害人,僅以自保,因此份量很輕,最多使人昏迷但不喪命,中毒者依中毒程度昏迷一至三日便會自行解毒。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把一地的野鹿、獐子、大肥兔撿一撿,等會來了大灰熊、山老虎我可不管,這點迷香迷不倒牠們反而會讓牠們獸性大發,到時獵物就是我們了。」

大型獵物野性難馴,不容易受迷香控制,一察覺到不對會暴動,衝撞任何會動的活物。

一聽會有熊和老虎,大夥兒動作可快了,有人背起百來斤重的山豬,有人扛起好幾頭野羊,腰上或掛、或系的是山雞、野兔、大肥鼠、獐和莞是拖著走,膀粗的大蛇纏在手臂。

陸明貞從來沒有這麼神氣過,高高抬起的下顎可以頂到天了,她是最早回到營地的人,讓她的人卸下獵物,不用數了,多到眼花,一隻一隻往上疊,疊成一座小山。

她得意地讓人升起火,將昏迷未死的獵物去皮褪毛,取出內臟,用醋水連洗了幾次,整只上架去烤。

等到陸陸績績的皇子、皇親國戚拖著各自的獵物回營,只見端敬公主一手進貢的青梅酒,一手是肥得流油的獐子腿,吃得十分歡快地向他們揮手,當下錯愕地瞠大眼。

怎麼可能?!大家心裡只有這個想法。

可是看到堆積如山,數量幾乎破百的大小獵物,頓時覺得自個手裡那幾十隻小獸就不值一哂,還是藏起來比較不丟人現眼。

不過每個人心中仍有不小的不解,幾個女人和沒種的太監,雖有數名身手不錯的侍衛,如何在短短的時辰內捕獵如此多的獵物,而且不見血、皮毛完整,沒看到一根箭。

「父皇、父皇,明貞厲不厲害?你看我大展神威。」快稱讚我,快誇我是最神勇的公主。陸明貞瞇著眼笑。

看著塞到手上,烤得金黃的兔肉,皇上也跟著笑了。「明貞呀!輸不起不打緊,下回再費點心掙出好成績,父皇和皇兄們不會笑你,你找了多少人來幫忙呀!真是壯觀。」

他還不曉得女兒有幾分本事嗎?除了愛玩、愛鬧外,連女子用的弓都拉不開,她拿什麼技壓群雄?

「父皇少瞧不起人,真的是我獵的,只不過我有幫手,我們不用弓箭就能把獵物引來。」誰像他們那些臭男人,粗暴地用刀砍、用箭射,一劍剌入咽喉,噴得渾身血。

「喔!在哪裡?」

他以為會看到一群人,卻只瞧見自己的寶貝女兒拉了,個個子嬌小、容貌稚嫩的小丫頭走到面前。

「她呀!小皇嫂,我們兩個女英雄就綽綽有餘。」她學戲本上的俠士拍拍胸脯,不小心拍重了咳了兩聲。

「小皇嫂?」雙眉往上一揚,笑意滿面。

一道厚沉的男聲從一群皇子之中發出--

「啟稟父皇,那是兒臣的側妃周氏,素來與皇妹交好,也深得母妃喜愛,是兒臣的可人兒。」

皇上笑聲低沉,「是嗎?寧王的側妃呀!你上前一步,朕要問問你是如何幫了公主。」

「是迷香。」周盈瑞不慌不忙地行了個禮。

「迷香?」

「熏香的一種,在香粉或香柱中加入使其昏迷的香料,以煙點燃後飄出香霧,香霧被吸嗅後便昏昏欲睡,不自覺陷入昏睡狀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7 PM

第十章

「四皇兄。」

「六皇弟。」

呃!就這樣?

看到錯身而過的兩人面色尷尬的互頷了個首,便眼神錯開的各行各路,不再有任何交談的各坐在距離最遠的兩端,隔著一座兩人高的營火,周盈瑞有些躊躇地看向陸定淵。

本是無話不說的親兄弟,把酒言歡,笑談昨日事,醉臥萬里晴空下,以天為帳,以地為床,以滿天星子為燈,攜手共畫明日山河圖,金戈鐵馬照丹心,踏遍荒漠來時路。

曾幾何時,搭肩策馬的豪邁男兒形同陌路,多時不見的問候只剩下,句話。

周盈瑞的心口有點痛,為她的王爺夫婿感到心痛。

猶記得重生前,王爺最大的遺憾是沒和燕王和好,他十分在意自己行事太過衝動而傷了自家兄弟的自尊,不留情面的嘲笑燕王只是個會行軍打仗的兵痞,空有愚勇卻不長腦。

鬧僵了以後王爺曾想著化開僵局,不再讓兄弟情誼繼續惡化下去,可是他放不下身段,一延再延,到了最後連見了面也不知該說什麼,互看了一眼便走開。

人生能有幾次機會重來,不該,也不能放任悔意加深,白白的扼殺相互扶持的情義,終成兩道背道而馳的身影。

她必須想個辦法--

「真心話大冒險?」

這是什麼遊戲?皇家人面面相覷。

其實提出建議的周盈瑞也不甚瞭解,僅知大致的規則,她是從月季那裡得知的,月季說是她家鄉的一種遊戲,他們那兒的人大部分都會玩,用來套出別人不為人知的真心話。

她依樣畫葫蘆的學了一遍,拿到皇上面前來賣弄,用意是解開寧王和燕王的心結,黽歸於好。

「聽起來似乎不錯。」皇上笑著點頭。

不錯?大多數人不以為然。

天家無親情,皇室無手足,為了一張龍椅,父子相爭,骨肉相殘,兄弟鬩牆,鮮血濺遍金鑾殿,屍骸成山,白骨鋪地,堆積成一條登龍大道,從此再無親人,稱之寡人。

在場的皇親國戚誰敢說出真心話,那不是找死,活膩了自個兒往刀口撞,一刀身首兩分離。

難道要做兒子的跟老父說:你老了,該退位了,我想坐你這位置很久了,換我來指點江山吧!

或者是:兄弟,我想做皇帝,識相地就讓開點,別來和我爭,否則我滅了你,讓你兒子沒爹,老婆、小妾當寡婦。

喏!這就是真心話,發自內心,可是敢說出口的有幾人,他們的話只到嘴邊又嚥回去了。

因此有了大冒險。

「拿到傳花的人可以對在場某一人發問,他願意回答並且答案讓人滿意便是過關,反之要受罰,譬如罰酒呀!學狗叫,在地上爬三圈等。」周盈瑞簡單地解釋遊戲的玩法。

聽到學狗叫大家都笑了,興致勃勃地要好好玩上一玩,連皇上也拈著鬍子,大笑著說有趣、有趣。

「以我來開頭,我要問問端敬公主,你想要什麼樣的駙馬,是英挺的,還是有學問的,或是白鬍子老爺爺。」

「白鬍子老爺爺」六個字一出,陸明貞氣得跳起來想打人,「周小瑞,你陰我,我明明是對你最好的人,你還陷害我,你真不是好東西,果真是個壞壞壞……壞的。」

她連說了十幾個壞,怒目圓睜。

「請回答,公主。」

她瞪了瞪,朱唇嘟得老高。「我不理你。」

周盈瑞掩唇輕笑。「皇上,公主不回答怎麼辦?」

呃!這個……皇上咳了兩聲,笑睨嬌瞪著他的公主。「不回答要受罰,罰什麼呢!」

「父皇,你不疼明貞。」公主小嘴一噘,很不高興。

不罰還怎麼玩下去?周盈瑞讓小青取出一隻球狀的竹編物,輕巧地搖了搖。

「處罰在這裡頭,公主抽一個。」

原本是受罰者不回答,由發問者決定受什麼處罰,可是周盈瑞要「作弊」,因此改為搖盅抽籤的方式。

「我不要,誰知道你會不會又騙我。」她才不要當傻子。

「公主想當言而無信的無賴嗎?」知道她愛面子,周盈瑞激她。

「你……哼!算你狠,抽就抽。」她伸手撈了老半天,取出一張微帶茉莉花香的小紙箋。

「因為我是發起人,所以由我來念出箋紙上的處罰,公主被罰的是……」她賣關子的頓了一下,吊足眾人的胃口,大家屏氣凝神的聽結果。

「親最喜歡的人一下。」

「親……」陸明貞先是面頰微微發熱,繼而鬆了一口氣,大方的抱住皇上,狠狠地將唇瓣印上。

「我最喜歡的人是父皇,他是我的心肝寶貝,我要帶著他陪嫁。」

「陪嫁……」皇上聞言哈哈大笑,拍拍公主的背說:「你也是父皇的心肝寶貝,可是父皇不能陪嫁,你招婿吧!」

皇上的一句話,日後免去端敬公主和親的命運,她招了狀元郎為婿,居於公主府。

「換我、換我,我要指定四皇兄回答,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可是你不能說是周側妃,她除外。」神采飛揚的公主馬上回敬一記,她兩眼亮得像寶石,無比歡快。

「拾人牙慧……」學人精。

周盈瑞小聲的咕噥聲被陸明貞聽見,公主的小脾氣發作,以眼神頂回去,兩個人像鬧翻了的小姑娘,一吵完又和好了,瞪來瞪去表示交情夠,吵得再凶也不傷和氣。

「我最喜歡的人……」陸定淵故作思忖的左右看了看,把陸明貞急得想催他快點說。

「自是父皇、母妃。」

「就這樣?四皇兄未免太無趣了,跳過、跳過,換人。」陸明貞還想玩下去,可是下一個發問的不是她。

陸定淵把唇一揚,略帶諷意地問:「我想問三皇兄,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皇位。不假思索的答案掠過陸定宗腦海,但他不能說,他微頓,回得十分順溜,「當然是父皇龍體康泰,國運昌隆,四海昇平。」

這回答很制式,但令人滿意,皇上嘴角噙笑地一點頭。

接下來是怡郡王、魯侯爺、慶文公、八皇子、九皇子、康伯公、寧河世子、莊親王世子……有人說真心話,有人選大冒險,在星空之下圍著營火,彼此的關係拉近了不少。

過關的大口喝酒,受罰的人二挨罰,陳王爺頭上插了一朵大紅花,張國舅兩頰抹上兩圈女人的胭脂,吳老國公爺多了兩道濃眉,金小侯爺倒穿鞋子,高歌一曲一時間笑聲連連,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取笑。

問來問去,傳花又到了周盈瑞手中,她目光湛湛地如一泓清泉,看向她眼中唯一的面容。

「寧王爺,你此生最後悔的是什麼事?」她眼神略微一飄,往笑都不笑的玄衣男子身上看去,暗示他說出心底話,但是……

「愛錯人。」

「嗄?!」她訝然。她以為他會說和燕王的爭執,趁機把誤會解開。

「因為一股香味,我當我喜歡的人是她,但是我錯了,我愛的是另一個人,她才是我心繫之人。」幽蘭香味,脫俗清靈,淡淡的,似有若無,回想起縈繞在他鼻間。

陸定淵心中綿密的情意飄向令他魂牽夢縈的小女人,泛柔的眸光浸潤著不變的等待,只為那縷飄遠的芳魂。

「王爺……」心弦一撥,微微顫動,似水清陣浮起淚霧,周盈瑞感受他湧向她的濃烈愛意。

「我要問問你,今生最後悔的是什麼事?」沒人發覺的,他五指倏地握成拳,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沉痛。

「我?」她一怔,忽地露出初荷新綻般的柔美笑靨。

「無怨、無悔,我愛的人愛我,再無所求。」她擁有了王爺的愛還有什麼好後悔的,那是世上最美的寶物。

「瑞兒……」原來她無怨也無悔……好,真好,他沒有錯過她,老天爺待他不薄……陸定淵的眼眶一熱,在幽暗月光下,無人瞧見那眼底的激動,他學會隱忍,韜光養晦,手腕圓滑地保護所愛。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了,當著父皇的面眉目傳情,當我們是睜眼瞎子呀!看不到你們兩人眉來眼去。」也太張狂了,旁若無人的說起膩人的情話。

公主大聲一喝,大家都笑了,也令周盈瑞羞個大紅臉。

「我要再問寧王爺,你最恨的人是誰,恨不得讓他喝你的洗腳水。」周盈瑞故作俏皮的引開旁人的深思,只顧著發噱,她知道他不會回答,因為在皇上面前,「真心話」說不得。

終於逮到他了。

「……最恨的人……」

果然如周盈瑞所料,陸定淵的黑瞳在眾人面上掃視一回後,並不言語,仇人名單遲遲不宣佈,令人等得心焦,最後慢條斯理的一擺手,爽快的接受有意為之的處罰。

「……寧王爺罰的是……呃!有點困難,可能不太容易,可以換一個嗎?!」看了看抽出的字箋,周盈瑞假意做出為難的神情,似乎認為陸定淵做不到。

她故作為難是為挑起眾人叫囂,讓人不多想,自然而然避開某些人的懷疑,達到她原來的目的。

「不能換,周小瑞你不能袒護四皇兄,快說,是什麼,四皇兄若完成不了就罰他喝一整罈酒,不醉趴了不行。」喊得最大聲的是陸明貞,她命人把酒醇都搬出來。

對於公主所為,皇上不只不阻止還撫胡縱容,可見她有多得寵,就算戲弄皇兄也由著她。

「說吧!我認罰。」陸定淵嘴角噙笑,黑瞳閃過一抹意味未明的幽光,他沒錯過自家小女人的任何一個舉動,眼尖的瞧見她將他原先抽出的花箋捏在指尖,由袖口滑出另一張大小相仿的字箋,若不細瞧是瞧不出有何分別。

不過他曉得她不會害他,故未點破,笑咪咪地看她要玩什麼花樣,他陪她玩到底。

「王爺要被罰……」她捂唇輕笑,看向獨自喝酒的六皇子陸定禧。

「扛著燕王到三里外的楊柳樹下,由燕王折柳交給王爺,然後換燕王再背王爺跑回來。」

「什麼?這太難了吧!」

「就是呀!黑瞪瞎火,踩到小土坑可不好。」

「算了,換一個啦!三里太遠,閃到腰就……」有人曖昧一笑,目光看向陸定淵兩腿間。

在場的人無人不知四皇子和六皇子不對頭,兩位王爺為了一名女子--現在的寧王妃鬧得連話都不說了,只差沒大打出手,揚言決裂,他倆不是死敵也相距不遠,再無半點手足之情。

所有人都不看好這個處罰,紛紛鼓噪地替兩人「說話」,其中以陸定宗表現得最為「不忍心」,仗義的挺身而出,要幫陸定淵攬下這場艱鉅的煉獄之罰。

「這可是體力活,王爺別勉強……」周盈瑞的一句話戳人心窩,暗指久不經戰事的王爺們中看不中用,是空心大老爺。

「不用,我自己來。」陸定淵倏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影直如勁松,令人感到一股嚴肅威殺之氣。

「我奉陪。」此時像啞巴的陸定禧丟開手中的酒杯,面無表情的盯著朝他走近的偉岸男子。

在眾目睽睽之下,陸定淵身一低,毫不費力地將體形和他差不多高大的弟弟扛在肩上,大步地朝黑暗處走去。

夜深了,蟲鳴哇叫聲也來湊興。

即使少了兩位王爺,圍在營火邊的皇親國戚仍喝著酒,熱熱鬧鬧地說起今日的收穫,各自吹噓,真心話大冒險也到此停止,該罰的人也都罰了。

唯獨陸定宗在談笑時漫不經心,靜靜地獨酌,偶爾回敬一、兩杯酒,不時的扭頭瞧一瞧掩去寧王和燕王身形的樹林,在營火的照耀下,他臉上閃過忽明忽暗的陰沉。

「……四哥,你走穩點,別趁機把我摔下。」

一聽耳熟的「四哥」在耳邊響起,陸定淵頓時有熱淚盈眶的感覺。

「你變重了。」他假裝足下不穩,踉蹌了一下。

「是你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沒氣力了。」陸定禧不怕摔的由他擺佈,聲音冷得聽不出個人情緒。

「分明是你這些年吃肥了、長了膘,嘖!瞧瞧這牛腿多壯,能下地犁田了吧!」陸定淵不自在地找著話題。

「那是帶兵操練出來的,四哥不用羨慕,到我的軍營住上半年你也有一雙牛腿。」他不講笑話,表情冷得像冷泉中挖出的玉石,聲音亦是不帶一絲生氣,讓和他對話的人感覺絲絲冷風拂過頰邊。

「我倒是想去鍛煉鍛煉,可是你嫂子不允,她怕我曬黑了認不出來。」一想到凡事替他打點得妥妥當當的小女人,陸定淵神色放柔,嬌柔軟甜的「無怨無悔」猶在耳際。

陸定禧不語。

一提到「嫂子」,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稍微改變的氣氛又為之凝結,兩兄弟同時想到導致他們失和的周盈雲。

「我指的是你小皇嫂,今晚提議真心話大冒險的周側妃。」陸定淵主動開口解釋,打破僵局。

「……她是你說『愛錯人』的原主?」旁人或者沒聽出他話中深意,和他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兄弟,一聽便知他意有所指,只是……若是如此,四哥當初的執意不放手便顯得可笑。

陸定淵輕喟,自嘲的一笑。「老六,我們都錯了。」

「不,錯的是你。」他沒錯。

「是我錯的比較多,不該為了一時衝動而無視你的感受,不過你打在我左肩那一拳我記下了。」陸定淵猶記得熱火般的疼痛,當時的昨塔一聲,他以為骨頭碎了而不只是移位。

「你這是認錯的態度嗎?」陸定禧淡得幾乎無表情的面龐多了一抹戲讓之色。他冷嗤,「誰說我認錯了,你也有錯,扯平。」

「扯不平,你承認錯得比我多,可是看在你頗有誠意的分上,我原諒你。」說一句原諒,比越過千山萬水,衝出敵陣還難多了,四哥打不得、罵不得,只能悶在心裡發酸。

「呿!我還需要你的原諒,你帶兵帶傻了。」啪的一聲,大掌往肉上拍,響起的拍肉聲十分響亮。

臀上一疼,陸定禧的臉色黑了一半。「四哥,我不是當年被你拎坐肩頭上,四處搗亂,將墨漬滴在父皇奏摺上的小皇子。」

若是早成親他都當爹了,孩兒滿地爬,四哥居然還打他屁……股?!陸定禧的臉青白交錯。

「就因為不是才不該生分,你我都長大了,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唯一不變的是,我仍當你是我兄弟。」皇家親情何其珍貴,若非無奈,誰會捨得拋下,刀劍相向?

人間有情最怕無情傷,提壺澆心愁上愁。

「四哥,我沒怪你。」他有錯,錯在沒說清楚。

聽他服軟的低語,陸定淵放鬆的笑了。「我知道,征戰沙場的大丈夫豈會拘泥在兒女之情,只是我沒能過自己這一關,老記掛著做了多少糊塗事,沒臉見你。」

「我放下了,四哥。」真的不介意。他也不曉得為何癡迷了,為了一點點好感就要和四哥爭到底,好像不爭他就會失去什麼似的。

「好,放下,等回到營帳後我們兄弟倆再好好喝個痛快。」夜不嫌短,只愁酒不夠香醇。

「……四哥,聽你喘得像頭牛,還是我來了吧!」他其實不輕,馱著他走上三里路著實不易。

「少廢話,剛長毛的臭小子還是玩玩花繩吧。」陸定淵微喘著氣,但心底的快活無以倫比。

楊柳樹下楊柳飛,陸定禧折下高處的柳枝插向兄長髮鬢,柳條兒輕晃,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四哥,換我背你。」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這時,陸定禧體會到了小皇嫂的用心,四哥口中的小女人化解了他倆沉積已久的心結,他很歡喜。

「肅王不在營帳?」

「我查看過了,厲首領,空空如也,只有營帳外守帳的禁衛軍站著打盹。」酒喝多了,醉了。

「肅王去了哪裡?」膽子真大,有皇上在還敢離營,盡幹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事,真當耗子大了不怕守倉貓。

官倉老鼠大如斗,見人開倉亦不走。

健兒無糧百姓饑,誰遣朝朝入君口。

好大一隻偷糧吃的碩鼠。

「不知。」沒人料想得到他大半夜離開。

「去查。」

「是。」

「還有,不動聲色的回報,勿驚擾他人。」黑衣衛是陸定淵的私兵,當今聖上並不知情。

「洛錦妹子那邊……」許久未有消息。

「噤聲,王爺自有安排。」洛錦是他們的人,正在執行保護周側妃的任務,丫鬟的身份是掩護。

「是。」一想到王爺狠厲的手段,說話者身形一顫。

黑衣衛首領厲大--厲南天正和手下說著話的同時,騎著馬獨行的男子揮鞭疾馳,心急如焚的奔向離皇家獵場五里遠的觀音廟,百年古剎莊嚴肅穆,鬱鬱蔥蔥的古木掩住灑落的月光。

寺廟旁,一棵被雷擊過的老槐木,焦黑的樹幹冒出芽,長出雲狀的枝椏,綠葉下的粗干有一人高的缺口,足以藏人的樹洞中長滿蕈鏈,四足修挺的大黑馬繫於樹下。

翻過低矮的園牆,走過一片桃花林,落花繽紛,撒滿一身,一隻忽隱忽現的八角宮燈出現在花林盡處。

「王爺來了?」

「嗯!」

「我家夫人在等著你。」

「帶路。」

人影綽綽,星月暗淡,前頭走的是提著燈的嬌美丫鬟,胸脯高聳,柳腰纖細,處子幽香一陣又一陣的飄散,後頭目露淫光的是俊美壯實的男子,頗感興趣的盯著一扭一擺的細腰,心想著燕雙飛。

夜深人靜,唸經的和尚都睡下了。

幽靜禪房被人從里拉開了門,紅通通的燭火映出入內男人的面孔,那是一張極易令女著迷的俊顏,濃眉飛揚,鼻若懸膽,薄抿的唇如女子般艷紅,眼如燦亮星子,他是--陸定宗。

「怎麼現在才來,你不曉得我等得你心都焦了,以為你不來了。」

玲瓏嬌胴披著軟紅薄紗,柔若無骨的纏了上來,瑩白若雪的雙臂環上男子頸背,細蔥般纖指往下一撫,男子身體頓時繃緊,低視放在胸口輕撫細揉的柔荑,嘴角咧開笑。

「我的小親親等急了,真是本王的不是,讓佳人心癢難耐。」他笑著吻上纖指,含入口中輕吮。

「啐!胡說什麼,你這臉皮厚得連針都穿不過,誰為你心癢難耐了,只不過擔心你夜路走得急出了事。」薄紗輕輕撩開,春色微現,嬌艷茱萸若隱若現。

大掌往美人酥胸一覆,他笑得更下流。「是出了事呀!你瞧我,就等你來消消火。」

「這裡嗎?」女子玉白小手按住硬挺,一下輕、一下重的捏按,五指圈緊撫動起來。

舒服極了的陸定宗發出輕喟,雙手亦愛撫著女子。「重一點,別停,我快活著呢!」

「呿!折騰人的死東西,還想我服侍你呀!別想得太美了。」她一瞋目,媚態橫生。

「哪裡是死的,明明活躍得很,就等著進入你的桃花源。」他往前一頂,隔著薄薄的衣物插入柔嫩的雙腿間輕輕磨蹭。

偷情的歡快,越是見不得人越令人亢奮,亙古的情慾是道德阻止不了的。

「你怎麼什麼下流的話也說得出口,我可不是你那些上不了檯面的外室,任你專撿好聽話哄騙。」她雙手忙碌的脫衣,仰起優美的雪頸任由落下的唇狂吻。

女子沒有名門閨秀的羞矂,為男人寬衣似乎做得駕輕就熟,滑溜的藕臂宛如雪白小蛇,挑逗似地滑過男人的手臂和前胸,一件八扣雙環的褚紅色暗金羅蜀錦常服滑落腳邊,露出四喜如意隱葵紋裡衣。

她這手功夫不是從夫婿身上學來,恍若棄婦的她能枯木逢春,枯井般的心注入活水,全是因眼前的男人,她以女子妍美的容貌和軟馥嬌軀來換取憐惜。

「別急著發脾氣,先給我,我這一整天就想著你這要命的小妖精。」

「王爺別……上榻,不要在這裡……啊……」她還想裝矜持,誰知話還沒說完,男人的火熱撐開已然濕潤的花徑……

動作越來越快,肉體撞擊聲越來越響。

女子呻吟著,迎合著,要掉不掉的桃紅繡鳶尾花肚兜遮不住豐盈雙乳,隨著劇烈的撞擊,渾圓一上一下的晃動,淫糜而誘人。

陸定宗抱著她走向專供香客休憩的床榻,將人反轉過來,撩起裙擺從後頂入,兩隻大手揉著雪峰,他身子下壓,讓她面朝裡,兩手撐著床板邊緣拱起下身,迎合他。

「小親親,快活嗎?」

「……我的雙腿……沒力氣了,到榻上去……」她嬌軟無力地趴著,不住顫抖的是粉嫩小腿肚。

「你呀!真是沒用,才這麼兩下就不行,不過誰叫本王喜歡你呢!就依了你吧!」他發狠地用力挺進,兩手扶著細腰往前一送,兩人同時跌向香樟木搭起的木床。

緊連的身體依然不停不休的交纏,吟哦聲不斷。

木板嘎吱嘎吱地直響,許久許久不見停歇,在萬物俱寂的深夜特別清楚,由門裡傳到門外,讓守門的兩名丫鬟聽得臉頰發燙,卻又偷偷地推開一條小縫朝裡頭偷瞧。

唉!好羞人,她們也想攀上個王爺。

突地,上身赤裸的男子腰身一挺,發出低吼,一股濃腥的氣味瀰漫一室,久久不散。

「別壓著我,你很重。」他怎麼又把男精留在她體內,萬一有了身子,她想活也活不了。

「別推,別推呀!我的小親親,給爺生個大胖兒子如何。」

「哼!你想我死呀!以我目前的身份能生你肅王的兒子嗎?你可別一時樂昏了頭,把咱們都推進萬劫不復的地獄,自己想死別拖上我。」她的命比誰的的寶貴,折損不起。

「快了,我正在佈置中,太子那藥罐子撐不了太久,若是再動點手腳……」

早日去享福也省得拖累別人上不了位,他做的是功德,幫太子解脫,榮登西方極樂。

「你連太子都敢下手?!」她一驚。

身一退,他扯下女人的肚兜擦拭腿間。「無毒不丈夫,凡事瞻前顧後成不了大事,反正他也活不長了,何不早早讓路,讓有能之人代他走完未完的路。」

冷笑著的陸定宗不在乎誰是鋪在他腳底的屍首,自古帝位傳承鮮有不沾血,拔掉幾棵礙事的小樹成就他的霸業,他們雖死也猶榮,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濃墨。

「你就一定有把握上位?眾皇子中可不乏能力不差的親王,他們都有可能讓你功敗垂成。」

他只能勝,一路殺出一條血路往上衝,她不能容許自己看走眼,再次壓錯寶,皇后之位只能是她的!

「所以就要靠你出點力了,寧王妃,把近來行事舉止益發沉穩的老四盯牢,看他和誰走得近。」老四最近的舉動讓他越來越摸不清,明明有說有笑的飲酒行樂,可是有時候那眼神……凌厲得駭人,好像知道他暗中在進行什麼。

寧王妃……一聽到這有名無實的封號,美若牡丹的周盈雲臉色一沉,浮起怒意。「那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我是冒著丟命的危險幫你,你不能得了好處就把我丟開。」

他眼中一閃譏誚之色,暗嘲她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貨色,三心兩意的女人誰會信任?但他開口卻是溫柔深情,「你都是我的人,我還捨得甩得開手嗎?老四是個傻的,這麼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他居然狠得下心讓人獨守深閨,我瞧了多心疼呀!」

有福不會享的傻子,倒讓他撿到天大的便宜,既有美人投懷送抱一償所願,又能在寧王身邊安插自己的心腹,一舉兩得毫不費力,連天都在幫他,他不得帝位又有誰能得。

「他是不是傻的我不清楚,但是我不允許那個賤蹄子得意,我要你殺了她。」不能為她所用便毀了,她不許背叛她的人還活著,而且活得比她快意,受盡寵愛。

「你說的賤蹄子指的是誰?!」他明知故問。

「周側妃。」一提到周盈瑞,周盈雲是咬牙切齒的恨。

陸定宗故作訝異的一呼,「喔!是她呀!暫時還動不得,她今日的表現不錯,在父皇面前大大出了鋒頭,若突然有個意外,怕是不好交代,得拖上一段時日。」他正對那個小丫頭感興趣,不先弄上手玩玩就弄死她,他怎麼能甘心,那可是四皇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兒。

一想起那兩人默默凝望的神情,他剛退火的身體又熱了起來,巴不得壓在身下的是那具稚嫩嬌軀。

肅王想著想著又翻身一壓,將渾身佈滿青紫的周盈雲壓在下頭,大手遊走雪玉胴體。

「明的不行,還不能令她生個小病痛嗎?越來越嚴重,病入膏肓……」周盈瑞不死,她不甘休。

聽她老記掛著內宅小事,他有些不耐煩地咬上嫣紅莓果。

「你自己做主不就得了,好歹你是寧王妃,還管不了一個身份次於你的側妃?你要她活著她就死不了,你想她死,她還能留著招你扎眼嗎?!」

再受寵的妾也越不過正妻,打罵任由人。

她一聽,惱怒地推開在她身上肆虐的男人。「問題是我管不了她,她現在接手王府的人事,府裡下人的安排全由她掌理著,我想插手卻處處受制,成了被架空權力的王妃。」

因為她一入府扮演的賢淑王妃形象深入人心,人人都當她是賢良謙恭、溫順有禮的柔弱主母,而不敢太勞累她,唯恐她累壞了身子,凡是有事,府裡的下人找的是主事的周側妃,認為她能妥善處理。

一次、兩次、三次……次數一多,所有人都習慣找周側妃理事,而忘了王府裡還有一位名正言順的王妃。

她多次想把大權抓回手裡,可是此時公主又冒出頭幫襯著周盈瑞,直道她若不滿意找謹妃娘娘說理去,再加上寧王的不理會,她獨木難支,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欸!你再等等,忍耐一段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有的是你耀武揚威的機會。」就快了,誰也攔不住他。

「你的意思是……」她面露喜色。

「邊關戰事就要再起,到時候……」他陰陰低笑。

「你怎麼知道邊關又要打仗,不是早被燕王平定了……難道是你……」從中作梗。

他心照不宣的勾唇一笑。

「小妖精,我的親親小心肝,你就要得償所願了,獲得新的身份,高高在上的笑睨妄想取代你的人,你是不是該施展渾身解術感激我?」大掌往下一撫,朝玉徑探入兩指。

「那臣妾恭祝皇上萬事順心,早登大統,一揚我朝君威。」周盈雲反過來跨騎他腰上,順著鎖骨往下舔吻。

「好、好,我會封你為貴妃,與我同享榮華,萬民來朝……」

貴妃?美目一閃,吞吐著昂藏,她要的可不只於此,將來的皇帝會是她親兒。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12:58 PM

第十一章

「什麼,南蠻來犯?!」

聽了丈夫的話,周盈瑞瞠大了眼。

南蠻位於南方邊境五十里處的滇南地區,多高山、少丘陵,長年潮濕多雨,無法耕種的土地積雨成澤,卻無調節的渠道排出,漸成死水。

常有動物因飲水而誤入沼澤溺斃,發臭的屍體久無收拾而產生屍毒,將能喝的水給染上毒菌,瘴氣漸生。

於是乎,南蠻長期籠罩在瘴癘的威脅中,他們沒法在水草豐沛處放牧,也不能開荒墾地種植糧食,百姓們生活困苦,無以裹腹,小孩子一出生就常常生病,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夭折了。

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為了生存,南蠻子民學會了如何和瘴氣共存,他們開始養蟲,以蟲煉蠱,利用蠱毒逼退來犯的敵人,使其不敢越界。

不過他們一向安於偏遠邊境,習慣了與沼澤為伍,好些年未再起戰事了,安靜得讓人以為他們已經不存在了。

他們不是聚集成部落,而是零星散佈,戶與戶的間隔甚遠,彼此互不往來,只有少數族親才設村群居。

「早朝時我想推舉六皇弟為主帥,讓他帶兵前往南蠻,老六在軍事上有他的才能。」這兵六弟不能不帶,否則兵權便會落入定遠將軍易遠山手中。

將軍之女易香憐為肅王側妃,等同易將軍的兵也是肅王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而他絕不信肅王沒有野心。

「不行,絕對不行,你明知道他會死,為什麼還要他去送死,你承受不住的,你不能……定淵,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為燕王的死而自責、痛苦、悲傷得一蹶不振。」

她還記得,前世,當前方傳來燕王戰死邊關的軍情,推舉燕王上陣抗敵的王爺因而大受打擊,難以置信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整天,隱隱約約傳出他自責不已的痛哭聲。

站在書房外陪了王爺一天的她十分不忍,可她知道自己的勸慰起不了作用,於是去找了她當時所信任的王妃,希望王妃能開導陷入悲痛的王爺,使其能打起精神振作。

誰知她到了王妃院落,院子裡竟沒有一個看守門戶的丫頭、婆子,她當時有疑卻未放在心上,滿腦子是王爺悲痛欲絕的神情,腳步急切的想找到深受王爺寵愛的王妃。

可是她一走到寢居門口就停住了,因為她聽見陌生男人喊著「我的小心肝」,當下她心頭一緊,不敢再往前走的退倒了幾步,從門口繞到窗戶旁,將未關緊的窗戶輕輕推開一條小縫。

驀地,她僵住了。

入目的情景竟那般不堪,赤裸著雪白身子的王妃正兩腿大開地坐在一名男子身上,兩人的下身毫無空隙的緊緊相連,王妃淫蕩地擺動細腰前搖後晃,口中發出高昂的呻吟聲。

而後她的眼睛對上床上驟然睜目的男子雙瞳,那冷冷的笑眼讓她驚慌得站不穩,那時候腦子一片空白的她只想逃,叫自己快逃,再不逃就來不及了,她正目睹了一場不倫的姦情。

只有死人不會洩露秘密--王妃如此說了。

那一夜,寧王側妃周氏急病暴斃。

「他必須去,我阻止不了,這是他的使命。」也是六弟身為皇室子弟不得不肩負起的責任。

「可是為何不能改變?你、我比旁人早一點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幹麼執迷不悟,非要將他往死路送?!」他們兄弟倆好不容易解開心結,重修舊好,如今又要殘酷地面對天人永隔,叫人情何以堪。

陸定淵很想笑,眼前小女人不住反對是為了他,怕他難受,他心頭寬慰她對他如此情深,一心只為他設想,可是他笑不出來,心情異常沉痛,有些事他不想她知清。

「瑞兒,你想過了沒,若是此次領兵的不是六皇弟,我們會有什麼下場?」他們不去傷害別人,別人就能容得下他們?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周盈瑞輕咬著下唇,眼眶微紅。

「至少我們可以掌握到大局,在糧草上多做防範,盡量搜集敵軍的動向,讓六皇弟避開可能的陷阱,不求無傷,只求保命,也許閃過那一劫就能保住性命。」他真心希望。

她有些難過的握住長了粗繭的大手。

「難道我們的重生不能扭轉他的宿命嗎?我明明和公主變成好友,並得到謹妃的喜愛,還有你……我幾乎以為會往好的方向走……」

陸定淵也是重生者。

早有疑心的周盈瑞一直暗暗猜測著,私底下以不少方法試探,可她仍不敢肯定是不是,他的表現讓人看不出破綻。

直到皇家圍獵後的第三日,他對她以迷香捕獵的方式感到興趣,認為可以用在戰爭上,於是兩人帶了新調出的熏香到城外山頭,專找野獸聚集的山林深處試驗。

誰知香剛點燃不久,一頭受傷的老虎從巨石後跳出,兇猛無比的撲向背著牠的陸定淵。

見狀,周盈瑞大驚失色的將陸定淵撞開,老虎的爪子一拍便將她羸弱的身子拍飛,身後正是一棵百年老槐樹,她後腦勺重重地撞上樹幹,一時痛得無法喘氣,幾乎沒了呼息。

其實老虎聞到熏香,龐大的虎軀早已不支,那奮力一撲後便氣力盡失,一會兒功夫便昏睡不起了。

見到為了救他而倒地不起的人兒,陸定淵像是被一刀剌中,心口破了個大洞,他又驚又痛的無法移動腳步,甚至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他以為她死了,他又再一次的來不及。

那重生的意義是什麼?

他連最愛的女人也救不了,眼睜睜的看她喪命,那他重生一遭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老天爺的戲弄。

有如失侶孤狼的悲嚎從陸定淵的喉中發出,他淚流滿腮地對天咆哮,大罵蒼天的無情,男兒淚一滴一滴地由兩頰滑下,滴落周盈瑞雙唇緊閉的瑩白小臉。

那時她還有感覺,聽得見外面的聲音,很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可是一時氣閉胸中,才像沒了呼息,也宛如死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而不讓她暴屍荒野,被野獸啃食屍體,痛哭失聲的陸定淵將她抱起,手指輕柔地撫著她柔嫩臉頰,把頭靠在她胸前哭泣。

這一動,她的氣順了,平靜的胸口有了起伏,溢滿淚水的秋水瞳陣緩緩睜開,恍如隔世的喜悅讓兩人相擁而泣。

得而復失,是悲痛。

在一番細語繾綣後,他們提到了重生,周盈瑞覺得陸定淵對某些事太篤定,似有蹊蹺,陸定淵感覺周盈瑞有時候的提醒太肯定,好像早已預知一般,兩個人就這件事好好地談了一會兒,談過以後發現他倆竟都是重生者。

只不過周盈瑞比陸定淵早死半年,她死時他還是寧王,尚未被震怒的皇上下令卸下寧王的封號和職務,被罰在家自省。而這便是因他的後援補給出了問題,導致糧草不及送到前線,兵士無糧可食,燕王兵敗,遭敵軍斬殺陣前。

其實有很多事是死了的周盈瑞所不知的,譬如太子死了,皇上禪位給肅王,即位稱帝的陸定宗不打算放過陸定淵,便以假造的叛國罪將他處死,從此高枕無憂地做他的皇帝。

那些從陸定淵府中搜出的罪證是有人刻意賴給他的,那個人便是他的王妃周盈雲,她是內奸。

而在這之前周盈雲已經對他日漸冷淡了,愛理不理的出口嘲笑,他以為是因他沒了寧王頭銜變得落魄了,且府中情形一日不如一日,她才對他大失所望,繼而夫妻情淡。

直到死前周盈雲才對他說了實話,她和新皇陸定宗在一起已經一年了,她喜歡過寧王,因為他有權有勢,不過新皇答應要給她「重生」的機會,讓寧王妃在寧王的叛變中「死掉」,她換了新的身份入宮為貴妃。

「到目前為止是好的,我們還活著,而且彼此相愛,更懂得珍惜和守護我們所有的,在芸芸眾生中能找到那個相守終身的人,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福氣嗎?」為了她,他會更加的保重自己,不讓她失去依靠。

聽他一說,周盈瑞釋懷了,他們能做的事是不讓情況變得更糟。「那你說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瞧你嘟著小嘴,真醜。」他故意逗弄她,讓她把憂慮全部拋掉,歡歡喜喜地只做被他寵愛的小女人。

「哼!再醜也要纏住你,讓你一輩子只能對著我這張醜臉過日子。」她那裡丑了,分明是出水芙蓉小美人。

女為悅己者容,被王爺夫婿一嫌棄,她急著想拿銅鏡一照,看看是否真的花容減色,她得調些香膏來補救。

女人愛美是因為男人想看,色衰則愛弛,沒人不愛看美麗的事物,即便養在深閨的女子遇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也會多看兩眼。

「樂意之至,我的小瑞兒。」陸定淵一低頭,在她唇上一琢,呵呵地取笑她也有女人的小心眼。

雙頰飛紅,她惱怒地一瞪。「那件事你到底要怎麼做,不許滿我,我能幫得上你。」

「靜觀其變。」他語帶玄機的說道。

「靜觀其變?」她一頭霧水,參不透禪機。

「我會照常地向父皇推舉六皇弟,讓他整肅軍隊,我會在工部磨一陣子,讓他們趕製最精良的武器讓燕王帶走。」至少是一層保障,兵強馬壯已勝了一籌。

「糧草先行?」她問。

他搖頭。「你忘了這一批糧草會有問題嗎?若不是被摻了沙便是中途遭人劫走,到不了前方戰士手中。」

重生前,他只知道糧草未至,半路便離奇沒了蹤影,皇上派陸定宗去追查糧草下落,陸定宗的回報卻是他通敵叛國,將糧草賤價賣給敵人,以稻草混充米糧送到邊關。

皇上大為惱怒,又對陸定宗的辦事能力多有嘉許,再加上瑄妃在枕邊的溫柔小意,因此決定禪讓帝位給陸定宗。

「那我們不就要自己儲備糧草?」她忽地覺得雙肩責任重大,像有一座山似的重重地往下壓。

「自籌糧草?」他倏地兩眼放亮。妻賢夫禍少,果然是好建議。

看他一副這點子不錯的模樣,周盈瑞不免潑了冷水,省得他把自個兒拖垮了。

「王爺,那是一筆很大的銀兩,我們沒錢。」

她刻意提醒,他雖是王爺,在這事上也要琢磨琢磨,王府的庫房是放了好幾箱的金銀、價值連城的字畫和古玩,可是幾十萬大軍的口糧不是小數目,一次用完也就沒了。

更何況他們不曉得這場仗要打多久,若是燕王並未兵敗,那麼就會繼續打下去,後續的糧草也要補上。

寧王府只是小小的王府而已,每年的收入不到五十萬兩,扣去府裡的開銷和人情往來,以及送進宮裡的禮,能剩下來的其實不多。

。如果是全國首富倒還說得過去,可惜王爺不是經商能人,也無金山、銀山可挖,籌到的糧草怕只是杯水車薪,且銀錢花出去長期下來只怕出血不淺,自斷雙臂。

「小瑞兒……」

陸定淵語氣一轉,柔得幾乎要滴出水,周盈瑞一聽,頓然一陣毛骨悚然。

「我怎麼有種被蛇盯上的青蛙的感覺。」

聞言,他大笑,「小瑞兒,我的好愛妃,你想多了,我想說宮裡的嬪妃都十分喜歡你的調香,那麼宮外的夫人、小姐呢!她們是不是也正等著求得你一瓶迷情香。」

「是呀!我怎麼沒想到呢!月季常說女人的銀子最好賺,為了變美,多少銀子都敢砸下去。」

她實在不能想像一窩蜂的女人搶著來買香料製品的景象,她本身用得不多,只以香胰淨面,香膏抹身,泡香湯,點香柱助眠,以香粉熏衣。

周盈瑞不用脂粉添色,自有一股幽然香氣,讓靠近她的人都感覺到清香撲鼻,但不生膩,不自覺地放鬆,心情平和,恰然自得,彷彿置身冷梅輕綻的園子裡。

「月季?」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她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她小聲地說,邊說邊看夫婿的神色,不想他心裡有疙瘩。

他訝異過後,卻是為之失笑。「你挺有本事,連王妃的大丫鬟也能拉到你陣營,你這迷香點得好,把人都迷住了。」

「什麼迷人的迷香,別胡說了,月季跟我一樣喜歡調香,只不過她用的是什麼精油,聽說可以透過推拿的方式將對身體有益的精油推入體內,達到排毒的效果。」她是不懂,但是被月季用薰衣草精油推拿過後,整個肩膀確實輕鬆了不少,

平時積壓的郁氣也不見了。

「排毒?」他想到什麼似的瞇了瞇眸。

「還有一種用蒸的,她說這叫芳香療法,把人放進只露出頭顱的密閉木桶裡,將熏香精油的熱氣導入木桶內,熏蒸一至兩刻鐘,人會大量的流汗,身體裡不好的雜質和毒素就能順著汗水排出。」聽起來很不錯,可是她一直沒機會嘗試。

月季說人體有孔,叫毛細孔,汗水排出的同時也會吸進熏香精油的精華,更快達到所需要的效果。

說實在的,月季說得很清楚她聽得很含糊,一知半解,但是以調香來解釋便明白了不少,一個是嗅聞,一個是推揉蒸熏,與香湯有異曲同工之妙,她會找時間來試試。

「若是用來治療體弱多病呢?」此法若可行,的確能改變很多事,一些令人煩心的瑣事也能一掃而空。

「應該可以吧!香料中也有香藥,用來救人的藥草曬乾磨成粉,調入合適的香料中,一日數回聞香調理,若無意外的話,病情將有起色。只是好得慢,沒有飲藥來得快,但是最大的好處是不傷身。」

畢竟藥是三分毒,一下子服用太多難免傷到臟器,病是好了,身子卻搞垮了,得不償失。

「你順便試一試吧!和那個叫月季的丫頭。」他隨口一提,好像是不經意的,不用太放在心上。

「順便試一試……」周盈瑞細細咀嚼這句話,他每次開口說的話都不隨便,內藏玄機……驀地,一個終年面色微白的人影閃過面前……太子!

「要調香賺銀子,要不要順便弄些毒香、毒湯什麼的,南蠻人擅長使毒,我們也不能落於人後,人家好意送禮來,我們不好不回禮,來而不往,非禮也。」

以毒攻毒。

「說得好,要做,越多越好,香料方面我會想法子搜囉,咱們讓六皇弟把南蠻人轟回沼澤之地。」看他們還敢不敢挑起大戰,越天朝雷池一步。

看他難得露出興奮之色,周盈瑞滿臉柔情地拿起香帕輕拭他額頭薄汗。

「定淵,我們還有一段好長的路要走,你不要累著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老得走不動。」

陸定淵目光內含深濃情意的凝望他愛逾生命的小女人。

「你走不動了換我背著你,我這一生只牽著你的手,我們會白首偕老的。」

「定淵……」白首偕老,這是她聽過最美的一句話。

四目相望,深情款款,愛到深處,一切盡在不言中。

「啊--不好了、不好了,王……呃!王爺,你也在呀!那就是還好,奴婢大驚小怪了。」小青吁了口氣拍拍胸口。

「什麼不好,什麼還好,說清楚。」冒冒失失的。陸定淵銳眸一掃,小青馬上站好。

「啟稟王爺,是王妃來了,她帶了好多人來,氣勢洶洶地好嚇人,奴婢怕她們傷到小……側妃娘娘,所以三步並兩步,趕緊來通報。」害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快累死了。

陸定淵與周盈瑞相視一眼,兩人眼中閃過一抹瞭然,為肅王所用的周盈雲來剌探虛實了,順便給人不痛快。

「燕王失蹤?!」

在陸定淵的推舉下,金盔鐵甲的陸定禧在萬人送行中,帶了三十萬兵遠赴邊關,糧草先行,重車壓後,浩浩蕩蕩的大軍開拔,在二十日後抵達南邊第一大城--清平城。

但是清平城一點也不清平,漢胡混居,不時發生小規模衝突,兩方互有傷亡,常有人鬧事,地界並不平靜。

不過等陸定禧帶數萬兵士入城,其他人在城外紮營,城內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再也沒有人敢聚眾打架,鬧出令人頭痛的風波。

而後陸定禧率兵迎敵,打了不少場勝仗,擄敵上萬,關在離南蠻地界最近的臨沙鎮,一日一食供著,餓不死也吃不飽。

日日有快馬將捷報傳回京城,說燕王神武如天神降世,將南蠻人打得潰不成軍,灰頭土臉的敗走。

龍心大悅的皇上大肆封賞,又是賞銀,又是封官的獎勵前方軍士,讓為國殺敵的他們更加勇猛的保疆衛民。

只是如天神降世……這一句話在上位者耳朵聽來有點不是滋味,不知是由哪傳出來的,說兒子是天神降世,那老子算什麼,即便是金龍真身,也是神仙的坐騎,父不如兒。

就在大家歡欣鼓舞,以為陸定禧即將班師回朝之際,忽聞他為追捕南蠻頭領忽雅而以身涉險,率領五千兵眾進入葫蘆谷。

葫蘆谷地形如名,是個腹地遼闊,入谷處狹小的地方,人一入內就像進入束緊的口袋,把守著谷。處便不易進出,陸定禧等人一入了葫蘆谷便沒了消息,連馬匹奔騰的塵囂也瞧不見。

有一名渾身是血的前哨兵奔出求援,他一說完話人就斷氣了,說燕王誤中忽雅陷阱,被圍困葫蘆谷七天七夜,最後被數千南蠻人逼至懸崖邊,身中數箭,連人帶馬跌落崖底。

但是派軍去尋,在崖底只見肢離破碎的馬屍,燕王下落不明,只留下他從不離身的佩劍--折月劍。

皇上聽了消息不禁大怒,「為什麼會失蹤?沒帶人去查嗎?!」好好的一個人怎會平白無故的沒了蹤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怎麼查,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有南蠻士兵到處流竄,恐怕六皇弟是凶多吉少了。」陸定宗裝出傷心不已的神情,似為弟弟的死感到悲憤,但心裡卻暗暗竊喜,死得好。

傳言雖是失蹤,可是在佈滿瘴氣的南蠻地界,連南蠻本地人都不見得能全身而退,何況是身負重傷的陸定禧,他的生還機會極為渺茫。

「查,朕要知道禧兒到底是死是活,不能讓禧兒白白流落在南蠻,還有,是誰通報他南蠻頭領忽雅在葫蘆谷,接應的人呢?!五千名兵馬入谷居然連一名援兵也未至。」明擺著是陷阱。

前方戰事是勝是敗對朝廷政局影響甚大,此事不宜走漏,唯恐百姓驚慌,皇上只在御書房接見宰相、五部尚書等重臣,及數名與此次戰局有關的皇子,共同商議。

陸定禧的生死對戰局影響甚大,少了善於行軍打仗的大將軍,戰況怕是會生變,清平城能不能保住也是一大問題,而過了清平城便毫無天險,南蠻的軍隊還能不一舉揮軍而來嗎?

痛失皇兒又憂心敵軍動向的皇上十分震怒,將桌上的松花石硯丟向群臣面前,不偏不倚的落在陸定淵腳旁,只差幾寸便會砸到他身上,沾著墨的石硯斷成三截,墨汁飛濺。

故作為難的陸定宗看了面色微凝的陸定淵。「父皇,不是兒臣不查,而是沒法查呀!若朝中無人與敵國互通消息,南蠻人怎麼曉得我方的佈兵情況、何時出兵、走哪一條路徑、用什麼樣的陣法、領軍的人又是誰?」

「你是指有人通敵叛國?!」一聽事態嚴重的皇上有些坐不住,神色凝重的起身,來回踱步。

「兒臣不敢肯定,但是不無可能,明明就快大獲全勝了呀!為何出現了情勢逆轉?反倒是我方的常勝將軍被打得落花流水,父皇也曉得六皇弟沒啥本事,就是會打仗而已,是我朝一員戰無不勝的猛將,行軍佈陣他最在行了,哪那麼容易為敵所欺,一大隊人馬走進敵人佈置好的圈套。」一定是有人假傳軍情,誘人中計。陸定宗話中深意便是此意。

這也是陸定淵心裡所想的,重生前六弟的死因並不單純,他想親自赴戰場查明真相,好為枉死的兄弟報仇,揪出陷害六弟的賣國賊。

可是在他整裝待發之際,一道聖旨下來了,奪去他的職務和封號,勒令閉門思過,除了王府……不,那時已是尋常府邸,他一步也不許踏出門口,更不准任何人過府探視。

而後是定遠將軍易遠山接下兵權,他倒像撿了便宜似的,一路勢如破竹的直搗黃龍,把六弟生前的功績全都抹滅,變成他一人的功勞,沒人記得是六弟先把敵軍打得潰不成軍、無力反擊,才令定遠將軍一舉平定南蠻,後封賜威遠侯。

人家力戰而亡把熊給殺了,後至之人砍下熊腦自稱是自己捕獵,這算什麼呢!六弟輸在他已經不能為自己開口。

這一世,難道又要重演一樣的事?

「你說,給朕說清楚,何人如此大膽,敢對朕的江山起了覬覦之心。」他肯給,才是那人的,反之,便是犯上。

「父皇,這你得問問四皇弟了。」他開了個頭,先射出第一箭,把最有可能擋路的阻礙拉下馬。

陸定宗已知曉陸定淵與太子交好,對太子的上位抱持支持態度,若想讓太子沒法順利的登基,第一個要除掉的是寧王。

不能為己所用便是敵人,除之而後快。

「寧王?」皇上擰眉。

終於來了,原來三皇兄這般想他死。

陸定淵恭恭敬敬地道:「父皇,肅王所言兒臣不懂,兒臣並未參與戰情,僅負責糧草的運送。」

皇上一點頭。「肅王,朕也不懂。」

一問到關鍵處,略感興奮的陸定宗小心的掩去眼中的得意。

「啟稟父皇,就是糧草出了問題呀!將士們吃不飽才想趕緊打完仗回京,六皇弟他急呀!一急就躁進了,心浮氣躁的身先士卒,才會一去不復返。」少了燕王,再少了寧王,這天下已經有一半掌握在他手中。

「糧草?」

「是呀!父皇,兒臣接到了消息,說是四皇弟準備的糧草全是發霉的陳米,那是有毒的,根本吃不得,不少兵士吃了上吐下瀉,連拉了數日仍未癒,奄奄一息地躺著,連弓都拉不開怎麼殺敵?」快下旨降罪吧!父皇,削職下獄。

陸定宗的笑藏在眼底,不容易察覺。他費了三年的時間打通和南蠻的關節,又送鹽、又送茶葉、種子的才把南蠻各部落的首領攏在一塊,煽動他們和朝廷為敵,允諾糧食的供給和送其一片草原地讓他們自給自足的放牧、耕種。

他就快要成功了,一切照他的計畫進行著,只要他再鼓動父皇一番,削去老四的寧王封號,他便能毫無顧忌地收拾太子,以他在朝中的人望和母妃的枕頭風,何愁一朝天子之位不落到他手上。

「老四,你有什麼話要說,朕給你一個機會。」他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不想知道另一名皇兒包藏禍心。

陸定淵神色沉著,不急著為自己辯解,似覺得公道自在人心,反倒是一旁的太子掩著唇,咳嗽著挺身而出。

「三皇弟的假消息是誰給你的,此人居心叵測,快快拿下,定是敵國奸細,不容輕忽。」

「假消息?!」

「消息是假?」

皇上訝然,陸定宗大驚。

「父皇,兒臣亦關切邊關戰事,故與邊關大將聯繫,六皇弟失蹤前兒臣還收到余副將的飛鴿傳書,告知二百八十輛裝滿白米、軍袍、藥材、兵器的大車已抵達數日,眾將士衣食無缺,馬壯兵足。」

「什麼?!」怎麼可能?!

看到陸定宗難以置信的錯愕表情,陸定傑又再度進言,「原本朝廷的財源吃緊,最多只能出一百二十輛,是寧王來和兒臣商議,各自又拿出三十萬兩白銀購米置衣,方解燃眉之急,哪來發霉的陳米?這消息簡直荒誕、一派胡言……

「而且四皇弟拿的可是他媳婦兒的嫁妝,周側妃的陪嫁大都是香料,她又善於調香,為了幫四皇弟籌措軍餉,她甘於操行賤業,制香、調香來售予夫人、小姐們,積少成多補足了欠缺的銀兩,否則真要如三皇弟而言,我朝軍士要餓著肚子打仗了。」

「嗯!難得、難得,不愧是我皇家好兒媳,周側妃是那日在圍場狩獵時用迷香幫端敬公主贏得頭籌的小丫頭吧!」他印象深刻,連著大半月,公主老在他耳邊念著這事。那時忘了封賞,應該補上。

「是兒臣愛妃。」陸定淵拱手一揖,不提側字,以愛妃帶過。

「好,有賞,等此次戰事過後再行賞賜。」賞罰分明的皇上金口玉言,不因燕王的去向不明而有所怠忽。

「謝父皇。」這一關挺過了,接下來換他出招了。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陸定宗一臉懊惱的上前。「父皇,是兒臣一時不察,幾乎令四皇弟蒙冤了,兒臣有罪,誤信議言,請父皇允許兒臣戴罪立功,親赴邊關找尋六皇弟下落,並把南蠻人悉數打回沼澤之地。」

他主動請纓只有一種用意,打仗是假,手握兵權是真。

「你有此心,朕甚為欣慰,即日起朕命你……」邊關大城不能丟,沒了燕王,也要有人頂住。

皇上的話尚未說完,陸定淵便聲若洪鐘地出言打斷--

「讓兒臣去吧!父皇,兒臣先前與六皇弟為了一點小事鬧得不愉快,而後雖然合好了,但內心始終有愧,想為他做些事好彌補一時的荒唐。」

肅王去,六弟就真的活不成。

「你想去?」這孩子……唉!真是重情重義,為了讓燕王好好打一場勝仗,連那點家底都掏光了。

「是的,兒臣迫不及待。」速戰速決。

看他一臉急切,皇上笑了。「果然手足情深,朕心快慰呀!若是皇家子弟都能如你一般友愛兄弟,朕的江山穩矣!」

陸定淵不敢居功,只道理應如此。

「父皇,四皇弟負責後援的護送,此次軍情他較他人瞭解,又與六皇弟感情甚篤,知其心性,由他帶援軍前往定然功半事倍,很快傳來捷報。」與陸定淵站在同一陣線的陸定傑全力支持他。

皇上思忖了一下。「太子所言極是,朕不忍寧王救弟心切,就讓寧王帶兵十萬,將南蠻蠱人趕回毒蟲叢生的沼澤,生生世世與蛇蟻蟲蠍為伍。」

「是。」

陸定淵接旨,整頓十萬大軍出發,城牆上,依依不捨來送行的是淚眼汪汪的周盈瑞,她站在寧王妃身後兩步,眺望銀光閃閃的盔甲中,那道馬背上英挺身姿。

他看不到她,但他知道她在,高舉起右手做了一個只有兩人才曉得的手勢,告訴她,他會保重自己,平安歸來。

這場仗,才開始打而已。

勝,他們活著。

反之,也不用再提了,重蹈重生前的覆轍,倫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所以他們沒有後路可言,只能勇往直前。

同樣是送行的家眷,寧王妃周盈雲則是面無表情,好像她不是來送丈夫出征,而是送葬。

可是若仔細一瞧她眼底的漠然,便可發現竟是滿滿的恨意和憤色,她氣惱陸定淵打亂了陸定宗的計畫,讓她就要到手的尊貴地位又飛走了,別說是皇后之位了,連貴妃都成了可笑的妄想。

即使綿延數里的軍隊走遠,周盈瑞還不肯離開,站在城牆上遠望漸漸消失的黑點,她的心在抽疼,瑩亮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捉得死緊的香帕已皺得不成形。

而周盈雲看也不看「裝模作樣」的周盈瑞一眼,大軍才一開拔尚未完全出城,她已不耐煩地揚揚手,在丫鬟的扶持下步下城牆,陸定淵的死活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冷漠得很。

「王妃,王爺的信。」一旁的月吟鬼鬼祟祟的從袖內取出一封蠟封的急信,她口中的王爺指的是肅王。

她悄悄地收下,低問:「送信的人說了什麼?」

「他說,王爺交代盡快按計行事,不要拖過三日,以防對方起疑心。」那人還偷摸了她的手一下,真是討厭。

「嗯!本王妃知道了,你讓人去回一句,本王妃在觀音廟等他。」麻煩不在了,他們大可自在的偷腥。

「是。」月吟似是想到什麼,臉一紅的退開,悄然的隱入看熱鬧的百姓當中。

起風了。

旌旗飄揚。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01:04 PM

第十二章

「通敵叛國……你說這是通敵叛國的證據,你自己瞧瞧是什麼骯髒東西,你敢說朕都不敢看,簡直是喪格敗德、不堪入目,你……你讓朕非常失望!」

兩個月後,同樣在御書房,同樣是盛怒的皇上,一張鐵青的臉佈滿了不信、驚愕、難堪和憤怒,明黃的奏章掃落一地,手中捏著一疊拆封展閱的書信,狂怒地丟向雙膝跪地的陸定宗。

所不同的是,除了謹妃和陸定淵外,居然多了周御史和妻子簡氏,以及衣衫不整、髮鬢凌亂的周盈雲,素衣羅裙的周盈瑞則低眉順目的站在丈夫身後,兩人袖子下的手輕輕交握。

這是家務事,不是國事,因此並無大臣在場,連宮女、太監也屏退殿外,未得宣召不得入內。

非常丟人現眼的家務事,皇上連提都不願提,若非事關重大,誰也不想扯破老臉皮,因小輩的錯令祖宗蒙羞。

「父……父皇,這……這是捏造的,不是兒臣寫的,兒臣被冤枉的……」面白如紙的陸定宗打著哆嗦,兩眼睜大如牛目的瞪著信紙上的一行一字,極力的否認,為自己辯解。

他實在不敢相信周盈雲竟會愚蠢至此,未將兩人互通消息的信紙銷毀,反而當成日後威脅他的憑證給保留下來,她想當皇后想瘋了,什麼伎倆都用得出來。

「是冤枉嗎?你的字跡朕認得出來,老是貪快的少寫一點或一橫,結尾處習慣畫勾,想捏造也捏造不來。」對這幾名皇兒打他們小時他便特別關注其課業,多次親自閱覽。

「父皇,是有人要陷害兒臣呀!看兒臣在你跟前得寵,想抹黑兒臣的品性,兒臣……沒做……」他咬著牙,矢口否認,沒捉姦在床就不是他。

「難道是寧王不要臉面,非要往自己身上抹屎,這樣的事是哪個男子承受得住的,你……你怎麼連自個兄弟的妻子也敢染指……」皇上氣得說不出話來,身旁的謹妃纖指輕柔地揉揉他胸口,要他別為了不成器的皇子氣壞龍體。

陸定宗振振有詞地說道:「四皇子與寧王妃不和眾所傳知,他獨寵周側妃,於是便想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讓所有人都以為兒臣與寧王妃有染,藉此清除了寧王妃,也讓兒臣背上不堪的污名,他是借刀殺人呀!父皇,請父皇明察。」

皇上一聽,氣笑了。「寧王妃肚子裡一個多月大的孩子也不是你的種,是送子娘娘從她腳底板送進去的?」

從腳底板放……孩子怎麼來的,成過親的人都曉得,皇上氣極了如此嘲諷,若是平時,恐怕大家都笑出聲了,忍俊不已的只當是一則趣言,直道皇上說得真逗趣。

可惜此刻在場的人沒一個敢笑,頭低得更低,背彎得更彎,眼睛低視著鞋尖,最好不要有多餘的聲音。

「什麼?!她有一個多月的身孕?!」陸定宗倏地抬頭,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周盈雲不可能有他的孩子,他早對她下了絕子藥。

害人者終被人害,周盈雲曾想害人絕育,沒想到如今反過來被口口聲聲要她生一個白胖兒子的男人動了手腳。

只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他們想算計別人,別人就該坐著挨打嗎?那藥被人偷偷換了,反而換上易助孕的熏香,周盈雲日聞夜嗅,加上和陸定宗肆無忌憚的歡好,肚子裡多塊肉是遲早的事。

好死不死的,也算是撞大運,正巧診出不足兩個月,而寧王離京足兩個月,怎麼也賴不到他頭上。

「老三,朕以為你是老實人、聰敏好學、知義識禮,沒想到你是做給朕看的,私底下是一肚子壞水,淫人妻女,放浪形骸,將聖賢書丟於腦後……」他痛心呀!「父皇,兒臣真沒做呀!兒臣沒做過就不認,光憑幾封書信不足以為證。」

書信能假造,當不成證據。

陸定宗狡猾的鑽著漏洞,打算先把這一回應付過去,日後再尋思如何挽回皇上的信任,有瑄妃在,皇上不會罰他罰得過重,大多口頭訓誡。

可是他想藉機開脫也要看別人肯不肯。

「父皇,兒臣有人證。」陸定淵一臉沉痛地開口。

「人證?」

一會兒,殿外帶入了一名綠衣紫裙的女子,模樣清秀,不甚嬌美,但眼神清澈,不卑不坑。

「奴婢寧王妃丫鬟月季,叩見皇上萬歲。」

一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丫鬟出現,周盈雲真想吃了她,目光一冷地握緊拳頭,指甲剌入肉裡流出血來猶不知痛。

「父皇,她是王妃身邊的丫鬟,跟著王妃從周府陪嫁過來,父皇若不信可問問周夫人,此女是否曾為周府下人。」

有什麼比被自己人背叛更可笑,他至死方知自己可笑至極。陸定淵看著幾欲發狂的周盈雲,他心中無恨,只有滿胸的苦澀和不諒解,她可以不愛他,為求富貴親手將他推入深淵,可是怎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傷害他最愛的人。

「是的,皇上,她叫月季,是臣婦在女兒出閨前給她的陪嫁丫鬟。」簡氏不敢有所隱瞞,她看了月季一眼便確定是府中丫鬟,月季的賣身契原本還捏在她手中呢!

直到今時,簡氏還做著將親生女兒周盈彩嫁給怡郡王的美夢,她對曾經疼若親女的周盈雲再無一絲母女情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庶女再親也是別的女人肚皮滑出來的,哪能比得上自己十月懷胎的一塊肉。

「月季,你說你看過什麼,如實說來。」

皇上一提問,月季便說了。

「去年六月初九,王妃進宮探視謹妃娘娘,偶遇正要離宮的肅王,相談甚歡,同年七月初二,王妃出府,與肅王相遇於城外小徑,王爺與王妃在馬車內獨處一個時辰,不許奴婢靠近,事後奴婢發現王妃的裙子染有白濁污漬,脖子、胸口有不明紅派數枚……

「……七月九日,王妃到廟裡上香,又與肅王私會於此,廝磨終宵,天亮才歇……九月十三日,王爺因公出遠門數日,肅王登門入室,與王妃成就好事……」

月季每念一句,皇上的眉頭就皺了一下,她越念越多,眉心根本皺得張不開了,口齒伶俐,有憑有據,不怕人查,每一個日期都記得清清楚楚,只要將寧王妃平日出府和寧王不在府內的時日一比對照,孰是孰非無從隱瞞。

基本上,沒有一個人懷疑月季作假,她準備得太充分了,幾乎叫人無法挑出不妥處,完美得可圈可點。

有誰比伺候身側的貼身丫鬟更瞭解自家主子的動向,為求自保,她也只好詳細記錄了,否則哪天東窗事發了,被推出去當替死鬼杖斃的人,當是一院子最無辜的下人。

「夠了,說到此就好,家醜不可外揚。」為婦不貞,天理難容。

「周清文,你教出的好女兒呀!」

「臣惶恐,臣有罪。」向來正直的周御史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背駝得挺不直,臉帶羞愧。

「把你的女兒帶回去好好再教一教,別連骨頭都沒有了,見了男人就想攀。」「是,臣絕不會再讓她出來丟盡皇……呃!周府臉面……」她這王妃也做到盡頭了,能不能活要看天意。

周清文沒想到他一世清名盡毀於二女兒手中,他悔之已晚,一向正直敢言的他竟然教出了個敗德女,他有何顏面為官。

「等一下,還不能將人帶走。」

陸定淵的話語一出,已累積一身恨意的周盈雲再也忍受不了一朝夢碎的絕望,憤而跳起身的指著他鼻頭大吼。

「你還想怎麼樣,我已經被你逼得走投無路、身敗名裂了,你還不肯放過我,非要我過得更糟是不是,要我吃糠咽菜、受人白眼嗎?你還有沒有良心呀,居然這樣對我……」

「放肆!」內侍總管大聲一喝。

周盈雲很不甘心,更恨奪走她一切的人,她原本可以擁有更多。

「當初是你非要娶我的,不是我非你不嫁,可是你對我做了什麼,先是把我寵得彷彿我是你最在意的人,錦衣玉食的供著我,輕憐蜜愛的哄著我,把我捧在手心上……

「誰知才短短幾天,你對我的種種卻成了一大笑話,不僅連我的房都不肯進,看我的眼神更滿是嫌惡,冷落我、看都不看我一眼,讓我一人獨守空閨,忍受漫漫長夜的寂寥,你憑什麼、憑什麼,為什麼我不能找個人來安慰呢!定宗他比你體貼,比你更懂女人心,跟他在一起我能得到比跟你在一塊時更多的快樂……」

「閉嘴,你這個瘋女人,你想害死我嗎?」跪在地上的陸定宗一躍而起,一巴掌往她臉上狠狠甩去。

周盈雲被打歪的臉出現了一道紅腫的五指印,嘴角破裂而流出血絲,更顯狼狽的她全無昔日的如花美貌。

「讓她說呀!三皇兄,你怕她一不小心說出你讓她做的事嗎?」陸定淵揚起唇,冷笑。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讓她替我做事,她好歹是寧王妃……」陸定宗心虛得說不下去,眼神閃爍。

「就因為她是寧王妃,才能毫無顧忌地走入我的書房,從書房的暗櫃取走我與六皇弟往來的密信,以及糧草的運送路徑和出發時辰,你好派人從中攔截。」

「老三--」皇上聲音一沉。

陸定宗面色灰白的直搖頭。「父皇,兒臣沒有,不是兒臣……兒臣沒有做……不能栽贓在兒臣身上……」

「要我到你肅王府搜查才肯認罪嗎?我想那些信件你還留著,並未銷毀。」他是謹慎的人,力求妥當方肯安心。

「你……」牙一咬,陸定宗不再多說。

寧王沒說錯,他的確收放在密處,若有所漏失,他才好趕緊補強,以確保萬無一失。可是這些信件若被搜出,他頂多因搶功之事,被父皇厭棄一陣,尚有轉圜餘地,若是把其他物件也一併取出,那他……

「不要說想搶功才讓人盜走我府中的機密文書,真要搶功有需要殺人嗎?殺的還是我朝官兵,我問一句三皇兄,三千六百多名兵卒你派了多少人去殺,你哪來的人馬,莫非是背著父皇偷養的私兵?」陸定淵一口氣也不讓他喘的追問。

陸定宗的背都濕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看向皇上,卻能感覺得到一股冷肅之氣直逼而來。

「而且我還要告訴你那些信都是假的!」明知他居心不良還會不做防備嗎?計中有計反設連環。

「什麼?!」陸定宗面色發綠。

「你想知道什麼我就給你什麼,你不相信我會坦白告知,便透過周盈雲這條線來取得答案,你搭上她並不只是因為她的美貌,還因為她是我的女人,你要她和你裡應外合探查任何對你不利的事。」以王妃為內賊,真是好計策。

「所以她拿給我的全是假消息,沒一樣是真的?!」陸定宗忍不住的大喊,未覺已承認做過的罪行。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要看你的判斷。」真中摻假,假中摻真,若不有點真實他豈會受騙上當。

糧草被劫是真,死傷無數,只不過他們另辟路徑,晚了兩天再運出另一批糧草,不走官道走水路,反而更早幾日將後援補給送達前方將士手中,不延誤軍機。

「那燕王的失蹤不會也是你玩的把戲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算無遺策,提早得知他的謀劃。

陸定宗不相信自己會失敗,他所有的計畫安排得天衣無縫。

「三皇兄指的是我嗎?你這麼想我死。」昨塔昨嗜,是鐵甲敲擊的聲響,一身血漬未乾的陸定禧未解劍入內,腰上三尺青鋒正是他的隨身佩劍,折月劍。

看到他,以為有轉機的陸定宗放聲大叫,「護駕,護駕,快護駕!燕王造反!帶兵逼宮……」

他一步步逼近皇上,雙臂一張擋在皇上面前,看似要挺身保護皇上,實則他在袖子裡藏了一把三寸短劍,在必要是挾持皇上,比皇上寫下退位聖旨,由他來繼承皇位。

「三皇弟,你怎麼死到臨頭還做困獸之鬥。」一隻細白的手箝制住握劍的手,依脈穴一施壓,陸定宗痛得鬆手。

匡啷一聲,劍尖鋒利的鑲寶石短刃落地,旁邊是一隻黑緞面繡雲紋靴旁。

「太……太子,你沒死?!」

為……為什麼?!他明明買通了東宮的採買太監,每日在太子的飲食中下少許的毒。

「太子沒死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他死了嗎?」冷著臉的皇上目露厲色,一腳踢向他腿窩。

「父……父皇……」臉色大變的陸定宗兩腿一軟,他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驚慌不已。

「太子你說。」肅王這逆子,居然想弒君。

輕咳了兩聲,面上猶帶淡青色病容的陸定傑娓娓道來。

「……兒臣本就體弱,本未察覺藥中有異,幸賴四皇弟提醒,果真在御膳房捉到下藥之人,為免打草驚蛇,兒臣便和四皇弟聯手演一齣戲,假意病入膏肓,藥石惘然,登仙之日也就在這一、兩日。」

連同寧王妃與人私通一事一併揭露,打得人措手不及,一次將所有的事都解決了,免留後患。

「也是老三做的?」皇上的聲音略顯疲憊,太多的事一下子爆開來,對他的打擊可不小。

「是的,只要兒臣一死,太子一位便空出來,到時候四皇弟被陷害,被罰自囚,六皇弟又下落不明,大皇兄雖為長但生母出身不高,成年皇子中唯有他略有才智。」

陸定傑點到為止,並未往下說,但聰明人都聽得出肅王成了唯一的太子人選。

「老三,你想要朕的龍椅嗎?」原來他隱藏得這麼深,讓人看不出心機深沉的欲奪天下。

「父皇、兒臣……兒臣並無此意,他……他們合起來污蔑兒臣……父皇看六皇弟的盔甲還有未乾血漬,肯定斬了不少宮中侍衛,他才是要謀反,他們要害父皇……」他不會輸的,他還有一支強而有力的後盾。

陸定禧面無表情地抹去手背上殘存的血跡。「我不過是回京時順便帶兵剿匪,把北堂山一處山坳的盜匪全給滅了。」

「什……什麼?!滅……滅了?!」他張口結舌,彷彿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可是他笑不出來。

「一個不剩。」一萬零九十六具屍體。

「一個……不剩……」陸定宗兩眼發怔,活似聽見自己的喪鐘響起,人未死,魂已離體。

突地,他放聲大笑,笑完之後又大哭,又哭又笑地宛若瘋狂,不敢相信自己敗得如此容易。

那一萬精兵費了他多少心血呀!他想盡辦法搾出銀子,日以繼夜不鬆懈的訓練,希望打造出一支鐵甲騎兵,他幾乎要成功了,只等太子的死訊傳開,他便能帶兵入宮。

但是是哪裡出錯了,明明是完美無缺的計畫,為何到頭來是一場空,他算計了這麼多是為了什麼?

是誰?是誰打亂了他的局,他沒有輸、沒有輸,他們一個個全是他棋盤上的棋子,任他擺佈!

皇上見狀萬分心痛,卻也無法縱放他,只能揚聲喚來侍衛把人帶走。

而周御史夫婦欲將周盈雲帶走,可她只是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二姐……」

看到周盈雲慘不忍睹的模樣,周盈瑞有再多的恨也平復了,想到她有孕在身,周盈瑞上前伸手想扶她一把。

周盈雲驀地抬頭怒瞪她,拍開她的手,「走開,不要你同情我,你贏了,我輸了,就這樣。」

她還有機會,只要她善用她的美色。周盈雲仍死性不改,妄想以美麗容顏再搏富貴。

「我沒贏,是你輸給自己,你要得太多了。」若是她不與肅王搭上線,寧王府仍有她立足之地。

周盈雲笑了,卻比哭還難看。「我要讓自己過得更好有什麼不對,你們為什麼要阻止我,為什麼……」

周盈雲始終不懂她擁有傲人的美貌,以及旁人所沒有的聰慧,可為何她總是得不到她想要的,難道只能一輩子當個默默無聞、不爭不求的小庶女,受嫡母的欺凌?

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她再也做不了皇后。

「月季,你的賣身契。」

看到印著小小指印的泛黃紙張,月季向來清冷的面龐露出一抹淡淡的訝色。

「啊!你真的還給我呀!你不覺得我很好用嗎?耐打耐摔耐折騰,還能給你當奸細、刷馬桶。」

其實她心裡很高興,竟然有自由的一天,她本來還想著要賺多少錢才能替自己贖身,沒想到這麼快就拿到這一張薄薄的紙,她感覺到被尊重了,有人把她當人看,而不是隨意打罵、發賣的賤奴,人格有自主權。

可是呢!表面上還是要裝一下,表示她沒有那麼無情無義,人家對她好還倒潑糞,令人臭一身。

「咦!你的話原來也很多,一點也不輸小青。」生肖屬麻雀的,一個頂一窩,整天只會嘰嘰喳喳。

小青聞言馬上抗議,「王妃,奴婢不愛說話,真的,奴婢不吵也不鬧,不會給你找麻煩,奴婢會為你梳頭鋪床,打水淨面,奴婢很能幹的,什麼都能做,再也找不到比奴婢更勤勞又忠心的丫鬟……唔、唔!」你摀住我的嘴做什麼,我還沒說完,臭洛錦。

周盈瑞如今已是寧王府的女主人。

周盈雲和肅王之間的信被視為不守婦道的證據,加上她懷有「鐵證」,在周御史和夫人簡氏的同意下陸定淵給了休書,成為本朝有史以來第一個下堂的王妃。

原本她還打算和離,拿回嫁妝,弄個好名聲再嫁,可是她的所做所為在陸定淵眼中實在不值得原諒,罪行重大惡極,留她一命,以休離的方式將她逐出王府已是看在周御史的薄面上,畢竟周御史也是周盈瑞的父親,不看僧面看佛面,讓兩家門面別太難看。

只是周盈雲被休回娘家的日子並不好過,她和一向疼寵她的簡氏算是撕破臉了,簡氏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名義是嫡女,待遇卻不如庶女,吃的是冷菜冷湯還常有一頓沒一頓,和生母雪姨娘也不親,一日小產了竟然沒人發現,差點死在床上。

至於她身邊的幾名丫鬟,包括珍珠、翡翠等都跟著她一起回府,可是她過得不好她們自然也被輕慢,一個個如枯萎的花朵般消瘦,周盈雲一不順心就拿她們出氣,打壞了幾個。

陸定淵沒了王妃,在皇上和謹妃做主下,周盈瑞扶正為寧王妃,她的親娘夏姨娘也因女而貴被抬為平妻,周盈瑞不再是庶女身份,她是名正言順的嫡女了。

而肅王……不,如今陸定宗已是被削爵去封號的庶民,終身圈禁於他用於養兵的北堂山,前王妃自請下堂,只有前側妃易香憐陪同前往,不過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也過得不愉快,只差沒大打出手。

黑衣衛成了尋常府兵,有些人入仕為官,有些人走入學堂當了私塾老師,有些人對做生意感興趣而行商,深入各行各業,但他們唯一的主子仍是陸定淵,隨時聽候差遣。

叫人意外的是,黑衣衛首領厲南天竟然和生性潑辣的苗賽兒看對了眼,他們相偕向寧王請求恩典,不久前剛成了親,仍住在寧王府,周盈瑞準備了不小的院落供小夫妻居住,另配了丫鬟、小廝、婆子數名伺候。

苗賽兒是管針線房、廚房採買的管事娘子,她做起來得心應手,毫不馬虎,而陸定淵本來要安排厲南天到宮裡當個禁衛軍統領,正四品官,但他婉拒了,厲南天說他這幾年干黑衣衛太累了,想放鬆放鬆,先生幾個娃兒,因此成為寧王府對外的大總管,管一府的大小管事。

「月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她有個賺錢的念頭,想找個人來入夥,她目前不太方便自己打理。

月季偏頭想了一下。「沒本錢,還在想。」

「不用想了,我出銀兩,你來當掌櫃如何,我們都對調香有興趣,我很想試試你說過的那個熏蒸療法,把人放進大木桶裡蒸的那一種。」她一直很好奇,人在裡頭不會蒸熟嗎?

「好呀!好呀!聽起來很不錯,有寧王妃當東家,看誰敢來收保護費。」果然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什麼保護費?」月季說話有時奇奇怪怪的,叫人聽不懂。

月季沒解釋的一揮手。「就叫芳香療館吧!以女性雇客為主,當然也做男人的生意,不過要另辟單獨的包廂讓人品香,只賣香料製品,不做推揉、熏蒸的服務。」

「嗯!你來安排就好,我信得過你。」月季是大掌櫃,她只負責調香,一起賺京城人士的銀子。

「好,都交給我,不然你碰破了一點皮或掉了根頭髮,你家王爺會劈死我。」沒見過那麼寵老婆的人,簡直當菩薩供著。

「你說得太誇張了……」哪那麼嚴重。

「知道就好,本王的愛妃是鑲金嵌玉的,你小心點別碰傷了,否則本王剝了你的皮給她做人皮天燈玩。」一隻膚色深黝的大手從後攬上周盈瑞腰身,手心輕覆微隆的小腹。

「呿!妻奴,只會威脅人……」月季小聲咕噥著,十分知情知趣的走開,讓這對夫妻說說膩死人的情話。

「你下朝了呀!太子殿下沒有纏著你說些有的沒有的吧!」有人爭得頭破血流,有人卻不想要。

陸定淵笑了笑地吻上她白嫩後頸。

「不要理他,閒得發慌了,多給他聞聞香,用香藥調養,他精神好了,就有力氣陪太子妃做些有趣的事,忙著生孩子話就少了」

她一聽,先瞪他一眼,繼而也噗哧一笑。「你真不後悔?」

「無悔。」他的愛妃……真香。

「皇上看好你,太子對你抱有厚望,燕王也是站在你這一邊,天時地利人和你三項全佔了,不做很可惜。」明明能順理成章地登上皇位,他卻把大好機會白白往外推。

「我不是三哥,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你就是我想要的,我有了你再也不缺什麼了。」他的心是滿的,富足而安適。

帝位,人人想要,可是他不希罕,只有死過一回的人才曉得真正重要的是什麼,他很慶幸能夠重生,擁有他幾乎錯失的可人兒,再無所求。

「其實我也不希望你當皇帝,自古帝王多紅顏,三宮六院猶不足,我很小氣,只想一個人霸住你,讓你眼中只有我一人。」周盈瑞感傷的說出心裡話,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愛他了,愛到不願與人分享。

「傻瑞兒,愛胡思亂想,不是說過就你一人嗎?我們都是經歷重生的人,當有過那般椎心剌骨的感受後,平靜反而才是我想要的,我要我們和和樂樂的過我們的生活。」他要的不多,人一貪心什麼都沒有了,平凡為樂,與世無爭。

「可是你是王爺呀!日後總有人賜妃送妾……」

一隻微帶粗繭的長指點住殷紅唇瓣,沿著唇線撫摸。

「就愛你,我的小瑞兒,誰也取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是為了你而回來的。」他找到了他重生的意義。

「定淵……」愛他,在她眼底。

「想不想知道我什麼時候愛上你,你一直很困惑吧!」那是一段好長的故事,長到他以為他遺忘了。

周盈瑞兩眼發亮,用力一頷首。「想。」

「你小心點,肚子裡有孩子,都快當娘了……我想一下要怎麼說,那是一次的午後,我從香料鋪子前走過……」

男人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春天的柳絮輕輕拂過臉頰,給人很溫暖的感覺,風吹過柳樹梢,揚香三里。

粼粼的金光落下,大地一片祥和。他與她在梨花樹下,說著。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31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1-31 01:06 PM 編輯

【番外】



【我有一個故事。】

關於我們的。

愛你,在昨天,在今日,在明朝。生生世世相愛。


【陸定淵】

「王爺,本宮來送你一程了。」

在宗人府的大牢裡,一個容貌枯槁,毛髮雜亂的男子曲著身,雙手抱膝地躺在扎人的稻草堆上,兩眼無神的不知望著何方,他的唇乾得裂開了,沾上污黑的血跡。

女子的聲音令他轉頭,一雙扣東珠的金鏤鞋映入茫然的眼,渙散黯淡的黑瞳微微轉動,順著東珠晃動的鞋面往上瞧,是一件貴妃等級的五彩鷥鳳圖紋長尾霞華裙,頭上是綴著珠串的七尾鳳簪。

原來是她,他曾經的寧王妃。

「不怕髒了你的鞋嗎?貴妃娘娘。」發出的聲音又粗又啞,像是吞了發紅的鐵沙,燒啞了。

「夫妻一場,人生最後,總得來看看你,省得你怨本宮無情。」好歹她也喜歡過他,被他當心尖尖上的人兒寵著。

「何必呢!」他不恨她,真的,人各有志。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人之常情。

「可是本宮不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本宮很難受,你是唯一該知道的人。」她不後悔做過的事,這是她必須做的。

他眼一瞇,「我該知道什麼?」

「把你叛國證據放在你書房的人是我,是我讓你背上通敵罪名。」他從不懷疑她,讓她非常容易下手。

聞言,死沉的雙瞳迸現怒火。「什麼?!」

「一年前本宮就和肅王,也就是當今皇上好上了,他答應給本宮無比尊榮的身份,讓本宮擁有萬人之上的榮耀,所以本宮捨棄了你。」瞧!她做的選擇是對的,沒必要羞愧。

「你……賤婦。」他無力的啐「口痰。

「賤不賤是上位者來說,還輪不到你開口,不過本宮要告訴你一件非常可笑的事,當初你在香料鋪子外聞到的芍葯百合香不是本宮調的,而是你正眼瞧也不瞧一眼的側妃周盈瑞調的,她才是讓你一聞就迷住的調香者。」她只是正好跟她要了一瓶。

「什麼?!」他倏地坐正。

「還有你喜歡的香囊、香巾,揉了又揉的柔軟裡衣,以及你讚不絕口的宵夜、糕點,乃至於冬夜烤手的手爐,你頭痛欲裂時聞的熏香,全是她一手包辦的,本宮半點沒沾手,可你卻來謝本宮,讓本宮笑得好不開心。」簡直是個驢腦袋。

他搞錯了,不是她,是……她?!

「本宮是喜歡你,誰叫你有權有勢呢!可是周盈瑞那傻子比本宮還要喜歡你,簡直是發癡的愛你,只要本宮不經意說起你想要什麼或是缺少什麼,她熬夜熬到眼睛快看不見了也要趕出來給你,但她什麼也不敢說,只會默默地站在你背後看著你,那時本宮多得意呀!你愛的人是本宮。」

「……為什麼要說給我聽,你原本可以不說的。」難怪他覺得打從她走後,房內衣衫的香味變淡了,也找不到那雙深情凝望的眼。

周盈雲愉快地揚唇輕笑。「也許是你快死了吧,再不說就沒人曉得,沒人能讓

本宮炫耀,其實,本宮那個妹妹也是死於本宮手中,誰叫她千不該、萬不該撞見本宮與皇上歡好呢!只好讓她死嘍!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你居然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下得了手……」根本是蛇蠍女,連畜生都不如的毒婦。

「什麼親妹妹,本宮是嫡女,她是庶女,庶女是什麼你知不知道,那是奴才,那是下賤的婢女,那是養不死也不能讓她好過的狗,要不是她呆得要命,本宮也不會帶她來陪嫁,頂一個側妃的位置,本宮要有為自己辦事的人。」

「你利用她--」他吃力地大吼。

「是呀!那又如何,你不也利用她?利用她的溫柔、利用她的體貼、利用她的關懷、利用她愛你,你比本宮還狠,你明知道她愛你卻視若無睹,糟蹋她愛你的心。」

「我……對不起她……」他的心……好像快爆開來,又痛、又酸、又澀、又……不捨。

「王爺,這杯酒是皇上賞你的,你早早喝了早早上路,也許她還在奈何橋上等著你,本宮祝你一路好走。」素白小手端起注滿酒液的瓷白酒杯,送到滿臉僬悴的陸定淵面前。

「皇上賞的酒……」看著酒杯裡反照出自己的可怖面孔,他笑了。

一飲而盡,不留半滴。

陸定淵閉上眼,不再看那張美麗卻醜陋的臉,他細細地回想另一張秀妍端麗的小臉,那一抹羞澀的笑……

周盈瑞,若人生能再重活一回,我,陸定淵定不負你,一生一世只守著你一人,回報你對我的深情。

血,由嘴角溢出。

寧王爺,薨。



【月季】

我,不要懷疑,就是那個倒楣到不行的穿越者,就為了吃一顆據說不吃會後悔的肉圓,我居然噎死了。

誰說不後悔,我後悔死了!穿越小說看了一籮筐,人家不是穿到千金小姐身上,不然也是還算過得去的庶女,最少是種田文裡的農家女,白手起家,成為十大

青年楷模。

只有我,一個頂級芳療師,做一個客人是以萬起跳,沒想到睜開眼一看,居然是個讓人使喚來、使喚去的丫鬟,還是貌不驚人的那一種,隨時可以被人賣掉或被大老爺、小少爺給圈圈叉叉的,自尊比紙還薄。

幸好長得不美也有不美的好處,像那個叫白芷的長得多水靈,才十三歲耶!可憐的孩子,就被表少爺和狐群狗黨給推到假山後欺侮了。

其實我很想跟白芷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何必要跳井呢?真正該死的是那些惡人。

不過幸好我能離開周府了。

明天呀!愛裝模作樣的二小姐要嫁人了,夫人簡氏把我給了她當陪嫁丫鬟,大概看我長得不漂亮吧,對她沒什麼威脅,帶著湊數。

嗯!寧王府聽起來很氣派,我就裝酷吧!少說少錯,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希望別遇到個變態的王爺。

還有,要想辦法拿回賣身契,一輩子當奴才我才不幹,有機會我就「跳槽」,另尋明主。

忠誠是什麼,啐!能當飯吃嗎?



【小青】

我是小青,我不愛說話的,可是每個人都說我很愛說話,一張嘴像麻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

(以下是三千六百七十五字,她真的很不愛說話。)

王爺在瞪我了,我長話短說……

(短話說了一個時辰,又九千八百三十二個字。)

啊!小世子在哭了,我得去哄他了,不然王妃又要說我多話了……

(這次只說了三千七百五十一個字,很短。)

你看、你看,洛錦根本是個啞巴,不要拿我跟她比,我覺得被羞辱了……

(以下字數算不清,省略。)

「小青,閉嘴。」

我是小青,我很可憐,有嘴巴不能說話太痛苦,王爺、王妃、小世子,我能不能開口呀--



【洛錦】

我是洛錦。

我姓厲,厲南天是我大哥。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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